在疼痛的呢喃中,康拉德断断续续的声音首先传来,摩根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兄弟也在跟她一样紧捂着自己的额头,同样的疼痛在折磨着所有的基因原体。
“我记得……”
康拉德顿了顿。
“记得是马格努斯,他搁那搞完他的演讲后,把他带来的那颗太阳给升了起来,然后,然后的事情我就给忘记了……嘶……好像有谁在我的脑子里砍了一刀……”
康拉德痛苦的呢喃声反而助长了摩根这边的烦闷,原体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用力到了指尖发白,似乎想将整张面皮给直接撕下来:但就在这时,似乎是康拉德的低语点醒了她,摩根隐约间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马格努斯……
【我记得,应该是马格努斯的最后一个动作失误了?】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肆意侵扰着原体的耳垂,摩根吃力地就抬起眼皮,想观察一下更远方,了解殿堂对面的兄弟以及帝皇那里究竟又是什么状况:但一层黑压压的阴云死死的压住了她的眼皮,尽管她竭力的上扬,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听使唤了。
摩根只能隐约感受到,他们似乎置身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庞大物体的正下方,她不确定这是现实宇宙还是亚空间,只能确定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她只能瞥到冰山一角
那是一种如同腐烂的动物尸骸般的恶臭的赤色做底料,在垃圾堆里被堆在太久后,因为肉质的腐烂变质,蜕变就成的一种混杂着橙黄色与土色的,腐败的大红色。
它就像是一盘因为被放了太久而早已凝固冷掉的烧肉,又被蛮横的捣成了浆糊,裹挟的臭味铺展在了原体的面前:大大小小的泡沫中荡漾着黑色的影子,仅有的一点白色物质让人想到了死去的皮肤,以及生理性的反胃。
摩根啐了一下:这颜色居然让他想到了马格努斯。
马格努斯……
摩根又想起了一件事:她终于想起了马格努斯在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在那里阐释着他的宏图大志,用银河中最精妙的灵能技巧,让他的语言变得前所未有的可信。
在几分钟,或者更加短暂的时间里面,马格努斯的双手演绎出了就算是摩根,都未曾设想过的万般华美:他将那些早已失传的古老灵能技巧如数家珍的排列在一起,以比帝皇更恢宏的气度,比马卡多更渊博的经验,以及摩根更精密的技巧,在所有人面前展示着一个又一个如假包换的幻想世界。
记忆越来越清晰了,摩根甚至想起了她在目睹马格努斯的那些灵能技巧时,在内心中产生了不由自主的艳羡:她很确信马格努斯使用的某些具有高超难度的技巧,即使是摩根自己也望尘莫及,而猩红之王对此信手拈来,显然在私下里早已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
但这宏伟的大幕终究要伴随他演出的结束而拉下:当太阳开始缓缓降落的时候,摩根隐约记得是帝皇还是马卡多开口,要求马格努斯将其呈上来,原体便将太阳呼唤入了自己的掌中,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灵能技巧,就连初学者只要稍加练习,都会记住。
但……不就是在这一步出了岔子么?
摩根揉了揉太阳穴。
【我记得马格努斯是在施展一个连小破孩都会的灵能技巧时出个岔子,他没接住那个太阳,直接把它砸在了地上,然后我们所有人就被火光闪晕了:接着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是这样吗?】
“不对吧?”
正当摩根捏住人中,想回想起更多细节时,康拉德的反驳声从她的面前传了过来,午夜幽魂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让人惊诧的是,他恢复的速度明显比庄森或者科拉克斯这些人要快一个阶段。
康拉德磨着牙。
“我怎么记得是马格努斯他在结束演讲后依旧不满足,想用他那个太阳在搞些什么……我记得他说是一个最终仪式?结果那个太阳在他施展技巧的时候失衡了,然后就把我们所有人都炸翻了。”
【最终仪式?】
摩根挑起了眉头:她和卡拉德站的是如此之近。两人几乎可以说是享受同一个视角,但为什么在她的记忆里面,却连这几个字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她明明记得太阳是在缓缓降落呀!
“不,我记得马格努斯的太阳是直接升到了穹顶上,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他的太阳降落。”
“不对吧?”
摩根还没开口,一旁刚刚恢复的科拉克斯却已经出言反驳了:其实更远处的雄狮恢复的要比鸦王更快上一些,但庄森第一时间便警觉地看向了四周,并没有立刻加入他的兄弟们的讨论。
【你记得什么?科拉克斯?】
摩根将目光瞥了过去,在她清醒的不到一分钟内,她的几个兄弟都已经恢复了状态,只有基里曼看起来还要更糟糕一些,需要看康拉德走过去搀扶他,才能站起来。
“我记得……”
鸦王顿了顿。
“我记得是马格努斯刚刚结束他的演讲的时候,那飘在天上的太阳突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然后幻化出了一张怪物的面孔,马格努斯直接被吓到了,我们所有人都在他的尖叫声中被震晕了过去:那应该是一张怪物的面孔吧?”
说到最后,就连科拉克斯自己都有些怀疑他的记忆片段,而旁边的摩根则是摇了摇头,她已经能猜出事情的真相了:他们每一个人对此记忆都是不同的吗?
【你呢?基里曼?】
摩根注意到,马库拉格人是所有兄弟中最狼狈的那一个。
“我?”
也是最茫然的那个。
“我……”
基里曼张了张嘴。
“不知道啊,我就记得马格努斯在那里演讲,他演讲的内容还挺有理有据的,至于那个太阳?我没怎么注意那个太阳,我记得最后它是炸了还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一道白光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安静了几秒钟,摩根感觉自己的大脑终于能正常运转了,尽管记忆的黑斑依然存在,但是疼痛感却已经匆匆离去,再抓紧时间收拢一遍刚才的记忆,青蓝色的瞳孔也逐渐恢复了明亮:过了一会,应该就能看清更远处的事物了。
【也就是说,是马格努斯的那个太阳出了问题?】
“不。”
最后一个声音姗姗来迟:庄森正背对着他们所有人。
【你记得什么,庄森?】
“是帝皇。”
雄狮的嗓音有些古怪,他正站在四位兄弟的正前方,来自于卡利班的身躯是如此的高大,几乎遮掩了摩根所有的视野:当雄狮缓缓的侧过了他的头颅后,摩根便有些惊讶了,因为他居然在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面,看到了微弱的恐惧。
“我亲眼所见:马格努斯的那颗太阳有很大的问题,当他在用演讲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时,太阳则以此为掩护,想在穹顶上对于帝皇发动进攻,然后帝皇亲自出手,将那个太阳击坠到了地面上,随后的波浪吞噬了我们所有人。”
这个与其他兄弟的记忆大相庭庭的言论是如此荒唐,但偏偏庄森的语气又是如此的笃定,看着他沉默的脸,一时之间,反倒是摩根等人开始充满质疑地重新翻阅起自己的大脑:但庄森没有给他们时间。
“别管这些了!”
久经沙场的卡利班人比他所有的兄弟都更快恢复了体力,当其他人还有些麻木的时候,庄森已经站在了基里曼的面前,伸出手来,帮马库拉格人重新站定,随后又关照起了康拉德与摩根,在确定所有人至少都能站起身后,雄狮已经将他的佩剑紧紧握在了手中。
“你们恢复视力了么?”
他的语气有些古怪。
【你问这个做什么?】
摩根的内心中,突兀的生出一种巨大的不安感,因为伴随着她的头脑逐渐清晰,她对于亚空间的感觉也正逐渐恢复:但蜘蛛女王很快就发现,其实,她对于亚空间的感知一直都没有消失。
只不过是因为,她感知到的压空间能量实在是过于紊乱,比当年的冉丹战争还要更可怖,比直面诸神时还要更疯狂:所以,她错认为自己的感官出了差错。
但实际上……
“抬头。”
庄森握紧了宝剑,他的声音是久违的严肃,只有在他与摩根面对最可怕的对手时,卡利班人才会用这种强调说话。
“我们的敌人在上面:马格努斯召唤来了炼狱中的恶魔。”
【恶魔……】
摩根抬起了头,她还想再多问些什么,但后半句的困惑却已被涌入眼眶的憎恶撕成了碎片。
【帝皇在上啊……】
她看到了什么?
无数条腐败的游龙,就在他们的头顶上交错着,千万条肮脏的大红色互相交融,编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罗网,直到将他们头顶上的每一寸天空都吞噬殆尽:它们互相吞噬着,争抢着,撕咬着,通向苍穹的最中央,通向了一个宛如黑洞般阴沉的终点。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肮脏且腐败的大漩涡的最顶端,即将被吸入无穷无尽的炼狱里面:那横亘天际的巨大眼珠就在这无形之风的台风眼里等着他们,它阴暗的视线缓慢的洒泼在了原体们的身上,触动原体们的灵魂。
并永远的改变了他们。
而在那终点里,一颗如此巨大的眼睛看着他们所有人,一颗比恒星还要巨大的眼睛,一颗令摩根感觉如此熟悉、如此毛骨悚然的可怖眼珠,它远在天边,却比整个尼凯亚都更为庞然。
那是……
“那是什么?”
庄森的声音在发抖。
“告诉我,摩根:那是什么?”
【……】
摩根沉默了一下,她的嘴唇因为眼前的荒唐而颤栗。
【那是……帝皇。】
“……不。”
庄森只是愣了一下,他看向更远处的位置,那里有一颗如启明星般温暖的光芒:那是原本属于人类之主的方向,他脚下的高台是唯一一座尚且屹立的建筑。
“帝皇在那里,我能感受到。”
庄森很是确信。
“但……这是什么?摩根?”
【我说了。】
蜘蛛女皇觉得自己在笑:但她的眼眶中积蓄着恐怖的泪水。
【那个……也是帝皇……】
第726章 马格努斯的愚行
帝皇还活着。
他很虚弱,他很艰难,他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他在完好的肉体皮囊下隐藏着惊人的伤口,他的灵魂在流血,他的精神世界正为无尽黑暗的涌入而支离破碎,宛如被蛮族军队践踏的城墙。
但他依然还活着:他磅礴的力量依旧在奔涌。
马卡多能够确定这一点。
尽管此时的掌印者,正处于他超出六千年的生命进程中,最为狼狈的一个阶段:一身原本如丝绸般顺滑的黑色修士长袍遭到了尼凯亚上恐怖灾难的波及,变成了一块被蹂躏过的破布,丑陋的缺口和成堆的灰尘玷污了它。
而马卡多本人的状态,并不比他的长袍好上多少:他本人的实力是如此雄厚,他和帝皇之间的距离是如此接近,这都保证了掌印者的性命是无虞的,但他的精神世界依旧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天旋地叫的晕厥感和撕裂般的疼痛让马卡多几乎保持不住站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掌印者的双手一直都在紧紧地握住人类之主赐予他的雄鹰权杖:这帝国权柄的象征如她的地位一样坚固,即使面对毁灭风暴的侵袭,依旧可以保护好围在它身旁的子民们。
掌印者便是这个幸运儿,还有那些离他更近的黄金卫士们:这些帝皇最信任的武士们就如同外界对他们的刻板印象那般,的确不擅长对抗来自于亚空间中的伤害,但这种【不擅长】是相对于他们独步银河的其他能力来说的。
当毁灭之光席卷而来时,禁军中的绝大多数虽然就像他们平时鄙夷的阿斯塔特和凡人那般,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但依旧有少许幸运儿的存在,他们距离帝皇和马卡多的权杖非常近,被及时的保护在了后两者的威光下。
而当风波稍稍平静后,这些禁军是第一批苏醒的:当马卡多一边紧皱着眉头,一边尽力驱散脑海中的疼痛感时,他听到了原本横七竖八的黄金武士们,从地上艰难爬起的摩擦声。
禁军们很茫然,他们的口中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呆愣和污秽,平日里拼命维护的威仪,在这一刻被撕的干干净净:几乎每一个黄金武士都想立刻冲到帝皇的面前,但他们实在是太虚弱了,居然连站起来拿起武器都很难做到。
而掌印者没时间搭理这些连武器都被震飞了的的禁军:趁着毁灭之风稍稍平息,马卡多赶紧将自己的灵能触感铺散开来来,到早已沦为一片废墟的尼凯亚殿堂,寻找着任何生还者的迹象。
帝皇保佑:能站在这里的都是整个人类帝国的精华,倘若他们在此全军覆没的话,给予帝国的灾难不比神圣泰拉被一股无名力量直接打爆会更好,收拾这个烂摊子可比掀起并结束十场启示录级战争要更加具有难度。
简单来说:这是能让摩根或者基里曼产生轻生念头的难度。
对掌印者也一样……
马卡多的内心沉了沉。
先是禁军:帝皇的心肝宝贝和掌印者一样幸运,他们被保护在距离帝皇最近的位置上,虽然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重创,但最基本的生命保障还是无虞的,就连被他们护在身后的帝皇,现在的生理状态似乎都比他们要更差一些。
然后是更远方,十九名基因原体的气息是马卡多心中最显眼也是最重要的那一批:万幸的是,所有人都还活着,就连马格努斯也还保留着生命体征,但当脏红色的毁灭之风在它们中间肆虐时,掌印者却无法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