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46节

  当那些虔诚的人跪伏在地面上,流着眼泪,尽情地恸哭与忏悔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在想钱。

  一个男人多少钱,一个女人多少钱,以撒人得翻三倍;轻罪多少钱,重罪多少钱;触碰受洗石多少钱,踏进受难广场多少钱,掀开圣墓上的羊毛布多少钱。

  要圣物吗?蜡烛多少钱,十字架多少钱,哪怕是一块石头,一把沙子也各有价格。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地上裂开一条缝,让他直接跌进火湖里,他都不会奇怪的,他怎么能指望,那些高高居于天上的圣人,会愿意垂下眼睛来注视着这么一滩污秽呢?

  在没有遇到塞萨尔之前,他甚至想好了,到了再也不想活的时候,就抢一匹马,冲到大马士革或是任何一个有撒拉逊人的地方,与第一个冲出来的人厮杀,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他们把他杀死为止。

  这样,就算是没有擦圣油,做圣事,他至少不会直接掉进地狱,而能够在炼狱中等待末日的降临吧。

  所以如今的他心平气和。

  能被选中那是莫大的荣耀与惊喜,若是没被选中,他留在安全的加沙拉法,也免得他的小主人忧心,就这样吧,做一个仆从也不错,至少如塞萨尔这样的性格,他说不定还能有一座不错的墓地。

  ————

  朗基努斯是被一群愤怒的修士们敲醒的,他睡眼惺忪地被他们扯起来,拉拽着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直到被一把推出了门,门轰的一声在他身后关上。

  他抬起头看看乌黑的天空,闪烁的几点星星,以及灰白的沙地,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拣选仪式”中睡着了。

  流浪骑士咂了咂嘴,只觉得喉咙像是咽下了一把炭火似的,又干又燥。

  大概是什么时候了?朗基努斯猜应该是第二个申正经(凌晨两到三点)的时候了,也就是说,他在教堂度过了一个白昼与一个黑夜,或许还要多点。

  这个又黑又瘦的家伙笑了起来,看来他的小主人要失望了,他似乎只是睡了一觉——虽然这是他这一生来可能睡得最舒服,最畅快的一次,还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他是个强盗,被关押在监狱中,而每一年,罗马的总督都有一次赦免人犯的机会,他当然是希望能够被赦免的,但也知道希望不大。

  因为就在他隔壁的牢房里,就关着一个好人,虽然他没见过这个人,但也听说过他是个具有大能,却又慈悲且无私的人。

  他的罪行并不是杀了人,或是奸污了女人,抢夺了钱财,而是因为他的善行侵害到了那些以撒祭司与长老的利益与权威。

  尤其是在他进入亚拉萨路之后,人们争先恐后地来看他,将棕榈枝与衣裳铺在他的脚下,簇拥他到神殿里,数不清的人都来听他讲道,传播福音……

  这样一个人,与一个卑贱的盗贼,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但事实就是这样讽刺,被释放的不是那个好人,而是他这个坏人。

  他以为自己会飞快地逃走,但他没有,他将长袍披在头上,注视着那个人被剥去衣物,遭受鞭笞,直至伤痕累累。

  接着,这个无罪的人被迫负起一根沉重的十字架横梁,在罗马士兵的箭矢下,一步步地走出亚拉萨路,走上髑髅地,在那里被钉上十字架。

  士兵的每一次敲击,每一次戳刺都像是戳在了他的心上,他周身麻木,动弹不得,他想要大笑,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你为我死,”他喃喃道:“我为你活。”

  “我是巴拉巴。”

  然后,朗基努斯就被修士们打醒了。

  他捡起一起被修士丢出来的皮甲,武器穿戴上,走出圣洗者约翰大教堂的阴影,但还是有些混沌木然。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脊背,腿和肩膀,没有任何异象表明他被选中了,没有光,没有乐声,就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平平无奇。

  “我需要喝点水。”他对自己说,而后借着明亮的天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到了加沙拉法的第一天,他就没停下过脚步,一边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边还骑着马或是步行为他的小主人探勘加沙拉法周边的地形与建筑。

  他的小主人塞萨尔有着一手叫人称绝的本领——或许很多手。

  反正,在塞萨尔之前,朗基努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够单凭他的描述,就能徒手画出一张八九不离十的地图来的,他甚至还在上面画上弯曲的线和标识数字,来表明这个区域是个凹地还是个丘陵,用阴影代表湖泊,用双线代表河流……还有一些符号就连朗基努斯都看不懂。

  但就算是看不懂,朗基努斯也得说,只要有这么一张地图,他都能率领着一支军队攻打加沙拉法。

  虽然它确实不怎么好看,没有圣人的画像,也没有花边和装饰,更没有房屋、树木和旗帜,只有光秃秃的线条,数字和字母……可这才是地图的本质才对。

  塞萨尔修改了很多遍,废弃的地图都被烧掉了,朗基努斯在收拾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四分之一张,可能只有手掌那么大的一块奇迹般地完好留存,他捡起来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它藏了起来,就放在自己的皮甲里。

  他记得距离圣洗者约翰大教堂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水井广场,顾名思义,广场中央是一座八角石井,里面的水冰凉甘甜,想到这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往那儿走去,想要尽快痛饮一番,缓解胸中的炙热。

  广场上悄寂无声,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朗基努斯暗骂了一声,想起自己也没提着壶和水桶,难道他还能跳到井里大口喝水吗,早知道就该叫那些教士受苦,把门敲开问他们要水喝。

  但随即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可以将皮甲里的棉布衬衫抽出来,用绳子放下去,浸透了水再提上来——这种水毫无疑问会带着点味儿,可不讲究地说,朗基努斯在沙漠里迷途的时候连骡子的尿都喝过,自己的味儿总不见得会比那个更叫他作呕。

  可他才走到井边,就踢到了一个木桶。

  朗基努斯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认为,这里的人会随随便便丢弃一个木桶——木桶对那些平民来说,也是一笔值得传承下去的遗产,又是每个家庭甚至每个人不可缺少的家具之一。

  他慢慢地走到木桶边,提起它,里面还有点水在晃动,他举起桶,连喝代浇,那股火焰立即熄灭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也变得更加灵敏起来。

  流浪骑士听到了犹如风吹过沙子般的呜呜声,也听到像是木头在炉子中焚烧的呼呼声,还有像是门扉敲打边框,连带着上面的铁铰链一同发出的嘎沓声和乒乓声,这些声音都很细小,换了一个粗心或是谨慎的人,它们准会被忽略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朗基努斯只想马上离开,他之前见过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从不会多管闲事。

  何必呢,他若是受了伤,可没钱雇佣教士治疗,只能靠着沙土和布条止血,他也发过热,完全是天主的庇佑才靠着冰冷的石板降了温——他可不敢赌被他搭救的每个人都是塞萨尔这样的好人。

  但他想起了他的小主人,他说,他要走到残暴的圣殿骑士面前,去说服他舍弃他的城堡,又走到国王阿马里克一世面前,去说服他不要屠戮城堡里的人——只为了一些他从不认识的卑贱之人,而那些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有个人曾愿为他们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站在那里,感觉可能有一百年那么久,但也就是风吹干他面颊边最后一滴水珠的时间。

  朗基努斯陡然一转身,大踏步地向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被废弃的屋子,可能是原先占据这里的撒拉逊人用来清洗自己的洗浴堂,十字军骑士占领了加沙拉法后,这些异教徒们用来亵渎圣地的建筑全都被拆毁了——当然,那些辉煌广阔的寺庙例外。

  这座洗浴堂只剩下了一些残垣断壁,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拆走了,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残破的天顶与依然屹立着的墙壁,朗基努斯一转过耸立的半人高砖石,就借着外面的微光看见了里面的状况。

  那些风吹过沙子般的呜呜声来自于一个少女被捂住的嘴巴,而那个呼呼声则来自于暴徒沉重的呼吸声,门扉敲打边框,和铁铰链的声音则来自于他们的链甲、盾牌与武器。

  无需任何人解释,只要一看,朗基努斯就明白了,这个少女可能是乘着晚上人人都已经入睡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打水的。

  至于原因,不必多说,随着大军逐渐齐聚在加沙拉法,整备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已经没有当地人再敢接近那些牛皮帐篷了,国王阿马里克一世也在不断接到申诉——异教徒的,以撒人的,基督徒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些事情从来就是无法避免的,朗基努斯还在故乡的时候,即便是最小型的领地战,农民和工匠都免不了受一番蹂躏。

  那里有三个身着罩袍,链甲的骑士,他们一个牢牢地抱着少女,不让她喊叫,两个手持长剑,警惕地望着来人。

  在看到朗基努斯一身流浪骑士的打扮后,他们的神情骤然放松,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一个骑士放下长剑,随后在腰带上摸了几下,掏了一个银币扔过来。

  朗基努斯没有接,银币落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

  “已经不错了,杂种,”那个骑士说道:“拿着钱滚吧,这里没你的份儿。”

  “那女孩是谁?”

  “一个撒拉逊人,一个异教徒伎女,”另一个骑士回答说,女孩听见了,拼命地扭动身体,瞪大了眼睛,露水般的泪水从她深褐色的大眼睛里流出来。

  “我们正要用虔诚的亲吻和拥抱来感化她呢。”抱着她的人说,朗基努斯这才发现那家伙不是个骑士,而是个身着链甲的教士。

  “她会变得虔诚的,也会成为一个好的基督徒,”那个教士继续说道:“若是她不愿意,又或是有人来打搅这个神圣的仪式,他们都会下地狱去的。”

  他满意地看到这个流浪骑士开始犹豫,然后弯下腰,像是要捡起那枚银币。

  但下一刻,他就尖叫了起来!

第72章 往埃及!(3)

  朗基努斯听见有人在大叫卑鄙。

  当然,偷袭确实是一种卑鄙的行为,更不用说偷袭的还是那男人最重要的一个位置。

  那他又能怎么做呢?他之前斋戒了好几天,又被迫在大教堂的石板地上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又渴又饿,之前也只匆忙地喝了几口水。

  而且他只身着皮甲——塞萨尔从自己的战利品里挑过一副完整的链甲给他,但他爱惜的放在箱子里没有穿,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三个,不仅身着链甲,还在重要位置固定钢片的骑士们,而且他们全副武装,他只有短剑和匕首。

  而且要他来说,那个拿一枚银币当做天大赏赐的家伙,为了接下来干事儿方便,掀起了长度直达膝盖的链甲,掖在腰带上,露出了一大块白晃晃的大腿和勉强被亚麻长衬衫掩着的“短喇叭”,甚至在举起长剑的时候也忘了放下,这岂不是在明晃晃的诱惑他去犯罪吗?

  ——就如他们必然会说,他们犯罪也是因为这个撒拉逊人的女孩诱惑了他们。

  朗基努斯总是从善如流的。而且他之前与那些下流的盗贼缠斗的久了,根本不在乎脸面什么的。

  他借着俯身拾取银币的功夫,一个前滚翻,翻到了那位骑士老爷的双腿之间,趁势抽出匕首,给了他一家伙。

  那个无耻又吝啬的混球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骡子,直着喉咙拼命地喊,钻到他背后的朗基努斯立即跳起来身来,一家伙刺进了他的后颈。

  那个修士看来也是上过战场的。他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居然还记得将那个撒拉逊人的女孩提起来挡在自己面前,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秀发,竭力往下拉扯,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她大声叫嚷着什么,可惜的是在场没人能听懂,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就更加奋力地挣扎着,用脚踢,用手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可无论怎么做,她都奈何不了她身后的那家伙,她被抓住的时候也是如此。男女在体质上的悬殊,再加上年龄方面的碾压(她可能只有十三四岁),以及一身亚麻长袍与链甲的天壤之别,注定了她只能成为一个孱弱的猎物而非猎人。

  但转机瞬间即至,或许是担心只用这个女孩做盾牌,威吓不住朗基努斯,教士拔出他的小匕首,横在女孩的脖颈上,想用这个来吓阻他。

  他没能看见这个女孩眼中骤然迸发出了一抹欢喜的亮色,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猛撞向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朗基努斯甚至能够听得见皮肤、血管以及单薄的肌肉在冰冷的金属下撕裂的声音。

  这个裂口那样的深,那样的大,即便是有人特意去砍,都未必能如现在这般惨烈。

  女孩的头向后仰去,鲜血喷涌,教士陡然发现手中的身体变得沉重,向着一侧歪斜,握在手中的头发也变得又热又湿又腻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最大的筹码。

  朗基努斯没有犹豫,他紧握短剑,从女孩的胸前刺入,穿透了她的躯体,然后贯穿了教士的臭皮囊,将这具顶顶美好的躯体与顶顶丑陋的躯体连在了一起。

  他双目赤红,喘息着拔出了长剑,然后不由得诅咒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第三个骑士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周身浮动着并不那么浓厚,但确实是有的光——他是一个得到赐福的骑士。

  “天上的那些圣人,难道都不长眼睛的吗?”朗基努斯发出了一声与曾经的塞萨尔一模一样的感叹,提剑了上去。

  只对撞了一次,经验丰富的流浪骑士就知道坏了。

  他根本没法与这个蛮力十足,精力充沛的骑士相抗。

  朗基努斯感觉到一阵虚软。

  他知道这是恐惧带来的症状,但他必须振作起精神——他想的到,如果他死在这里,这个唯一生还的骑士会怎么说。

  他只会说,他和同伴在路上听见了一个撒拉逊女人的惊叫。而他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流浪骑士正准备强暴她,他与他的同伴们厉声阻止,结果却遭到了恶人的辱骂与攻击,他们只能反击,将他杀死。

  人人都知道他是塞萨尔的仆人,一旦如此,不但他死的冤枉和莫名其妙,就连塞萨尔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他能够在王子鲍德温身边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朗基努斯并不打算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他想着至少要和这个骑士同归于尽,但要做到这点太难了,他只能不断的与这个骑士周旋,对方的双刃剑沉重得就像是一只两面有刃的长条锤子,只要击中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一下子撕开脆弱的皮甲,连同里面的筋肉和骨头。

  而他的短剑和匕首几乎只能勉强招架,根本无法靠近骑士。即便靠近了,短剑和匕首对一个周身披挂着链甲的人也难以造成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疲于奔命,一边躲避对方愈发迅猛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他的弱点。

  朗基努斯几次都想要离开这个过于窘迫的空间——有人会误以为,狭窄的空间更有利于手持短兵器的人,事实上如果另一方甲胄齐备的话,那就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与一头巨熊厮杀没什么区别——骑士也察觉到了这点,每次都能精准地予以拦截。

  朗基努斯气喘吁吁,双腿愈发沉重。

  骑士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在阴影中露出狰狞的微笑,挥动长剑,自上而下,他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这个狂妄的小子在一声哀嚎后倒地,血液涌出,皮开肉绽,骨头折断的模样了。

  他也确实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但断裂的并不是朗基努斯的脖颈,或是肩膀,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流浪骑士做出了一个叫人很难想象的决定——他将自己的短剑横放在肩膀上,那个即将被双刃剑击中的位置。

  这种自寻死路般的做法,竟然让他从绝境中寻出了一条生路,双刃剑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径直砍在了短剑上,短剑断裂,跳起的利刃刮走了脖颈上的一大块皮肉,鲜血流淌,但没有伤及要害。

  朗基努斯的左肩顿时塌陷下去,但此时他右手持着的匕首已经刺向了骑士的大腿。

  但很可惜,正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链甲很好地防备了匕首的戳刺,那些层层叠叠的小铁环只让骑士感到了一阵疼痛,但没有流血,他愤怒的闷哼了一声,提起双刃剑,刺向他身侧的空隙。

  他的判断很正确,但朗基努斯已经借着这个机会,从他身边狼狈不堪的翻滚了出去,冲向了门外。

  一时间,他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发现哪个都没有用,他现在只感到后悔,非常后悔,他应该在圣洗者约翰大教堂里,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祈祷,而不是在那里睡大觉。

  如果他能够感望到一位圣人,他现在或许就不会这样的被动。

  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该直接跳进井里?虽然自杀是一桩无法被消除的罪恶,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他自杀了,骑士只会说他是个懦夫,胆小鬼,一个罪人,人家就更不会相信塞萨尔的话了。

  不对,等等,他还可以躲在井里呀。

  即便骑士砍断绳索,他也能够在里面沉浮上一段时间,现在他身材瘦削,身着皮甲的好处就来了——个大块头是没有办法钻下狭小的井口的,但也有可能,骑士会用石头来砸他。

  但朗基努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顾伤痛,朝那口八角石井跑去,并且迅速地抓住绳索一跃而下。

  骑士也看到了,也猜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咆哮着冲向石井,但此时只见井中波光涟漪,那个该死的家伙正抓着绳索,仰头看着他,他也确实砍断了绳索。但那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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