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80节

  轻微些的,只是在宴会的时候逼迫使者喝得酩酊大醉,把他扔到厕所里,让他和侏儒一起跳舞;严重些的,则是脱光他的衣服,涂抹柏油然后黏上羽毛(这种可能致死),“娱乐”性的比斗,甚至逼迫他与野兽厮杀——这是拜占庭皇帝常做的事情之一。

  在撒拉逊人的史书上,则曾出现过一个苏丹骤然离世,而他的使者还在另外一个地方执行他的旨意的时候,对方的苏丹或者是埃米尔,立即翻脸,把他扣押下来做奴隶的事情。

  总之,让现代人看起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种种故事,这个时候却是司空见惯。

  而正如使者所期望的,伊贝林的贝里昂态度虽不热切,但称得上温和,他们一同骑着马穿过街道,等候缓慢降落的吊桥,在走过吊桥后并肩穿过幽暗漫长的甬道。

  使者在甬道中行走的时候,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这种甬道的上方多数留有深邃到无法看见底端的裂隙。这些裂隙并不是天然的,而是人造的。在建造城墙的时候就已经预留下来,里面镶嵌着沉重的铁闸门,它的底端是如同矛头一般的成排尖刺。

  平时的时候,它被高高拉起,几乎连尖儿也不露出一点,但在遇到敌袭的时候,士兵们只要砍断吊索,就能够让铁闸门哗的一声放到底。

  在阿颇勒的城墙中也有着相似的城防设备,使者亲自去触摸和感受过。若它们都是用坚实的黑铁铸造成的,即便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连同他同样覆盖着甲胄的马匹,被贯穿也只是一霎那的事儿。

  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了一些,他想象着那个场景。但不是如现在这样平静无波的走过——而是在他们攻打圣十字堡的时候……血与火,嚎叫和哀鸣,刀剑在黑暗中相互撞击,迸出点点火星……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幻想就被打破了,他们已经离开了甬道,重新走到了阳光下。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贝里昂并没有直接将他们引入主塔楼,而是在主塔前稍稍等候了一会,直到从主塔楼中走出了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一看到他的黑色头发,绿色眼睛,使者就马上知道他这是亚拉萨路国王最为信任的一位近臣。

  他与贝里昂说了几句话,贝里昂是一位有爵位的领主,在亚拉萨路的宫廷中资历也应当胜过这个年轻人,但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十分谦和,虽然不能说犹如仆从或者下属般的谦卑,但也至少是平视对方的。

  而那个年轻人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他甚至代国王感谢了贝里昂的工作,然后他向他们走过来,将目光放在了使者身上,更令使者惊讶的是,他竟然用撒拉逊语对他们说话。

  “愿您平安,国王的客人们。”

  “愿您平安。”使者说,但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或许是年轻的国王,突然觉得不该这样温和地对待曾经敌人,才会让自己的近臣将他们拦截在主塔之外——他以为他们可能要受一些刁难了,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在谈判开始前,”塞萨尔说:“国王陛下让我来问问你们,是否要先去见见你们的苏丹努尔丁?”

  使者的眼睛睁大了,他当然愿意!

  在他的想象中,即便亚拉萨路的新国王确实如人们所传说的那样仁慈,不会去侮辱敌人的尸体。但在谈判结束之前,他们应该是见不到努尔丁的,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今天无论是否能够结束谈判,都要恳求基督徒的国王,允许他为自己的主人举行“归真”仪式。

  撒拉逊人同样会为去世的人举行仪式,只不过他们的临终圣事非常简单,通常由至亲为死者清洗身体,而后从顶至踵,包裹上洁净的白亚麻布或是棉布,最后“赞礼”,也就是为死者祈祷。

  使者跟随着塞萨尔来到了一处寂静的庭院里,在庭院里沿着开敞的阶梯往下,径直走入地底——那里可能原先是被用来储存酒类或者是谷物的,干燥而又阴冷,虽然不大,但足以容纳苏丹努尔丁那具老朽却神圣的身躯。

  一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使者就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能够被派到这里来,又担任着这样重要的工作的人当然是努尔丁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他对苏丹的忠诚无人可比——这位同样年过半百的老人只觉得一阵昏眩,又一阵酸楚,他的眼泪沿着皱纹纵横的面颊往下流,浸没在他的衣领里。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凝结着血污,即便没有蛆虫蠕动,也会散发着恶臭的气息,遍布青黑色的瘢疤。

  但等他仔细去看,才发现,苏丹的面容和身体都被好好的打理过了——不像是在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在残酷的战场上,倒像是在阿颇勒的宫殿中,于亲人和臣子们环绕下安然离去的,皮肤灰白,干净,修剪了头发和胡须,他的眼睛合拢着,面目并不狰狞,甚至带着一些释然。

  身体虽然僵硬,冰冷,但就连死去之人必然有的腐朽气息都很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浅淡清甜的玫瑰香气,他的双手合拢在胸前,双腿并拢,用洁净的白色亚麻布包裹着——可以看得出,做这些事情的人虽然不怎么熟练,也不怎么理解撒拉逊人的交易,步骤和方式上都有些错误,却足够虔诚,认真。

  “你们竟然允许……我们的教士为他施行撒拉逊人的仪式吗?”使者低声问道,

  “抱歉,”塞萨尔说,“我们是想找一个撒拉逊人来为他完成临终圣事的,但问题是,我们并没有俘虏你们的教士。”

  这也是一桩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加利利海之战打的就是一个突袭,十字军并没有多少人,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虽然这次虚张声势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骑士们也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以一敌百甚至于敌千,即便是追击,他们也没去尾随那些真正有实力的法塔赫和埃米尔。

  而撒拉逊人与基督徒与不同,基督徒的军队里,必然会有大批的教士随行。而撒拉逊人的阵营里,只会有寥寥几个以书记官的身份随行在苏丹左右的“学者”。

  而在夜晚的混乱中,并没有“学者”被他们俘虏——只有两个死的,这让他们有些为难。虽然他们手中还有一些撒拉逊人的俘虏,但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些撒拉逊人是否愿意,又或是能不能做好这件事情……

  “是我做的,”塞萨尔说:“请不要将这件事情视作一桩神圣的宗教仪式,这只不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怜悯。一位君王也好,一个乞丐也好,都不该浑身肮脏,丑陋不堪地离开这个人世。若是您觉得我有所僭越,我在这里向您致歉。”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怜悯?”使者喃喃道,“这可真是一句可以媲美诗句或箴言的话语啊。若是苏丹努尔丁还在世,他甚至可以为此饶恕你的性命。

  虽然他已死去,但我相信我的主人不会因为一个人对他的善意生出仇恨的心,您不该对我致歉,相反的,我应该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谢意。”他不曾犹豫,直接向塞萨尔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我不曾想到的——我相信所有的撒拉逊人都会愿意看到我们的君王一如生前般威严而又洁净。

  请您告诉我,他在离世的时候痛苦吗?”

  塞萨尔斟酌片刻:“苏丹努尔丁在战场上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从马上坠下,是受限于他凡俗间的躯体,而非他的意志,他在进入亚拉萨路的第一晚悄然离世,无声无息,神态安详,或许他知道自己已经履行了他在人间所有义务,是登上天堂的时候了。”

  使者闻言露出了一个苦涩又安慰的微笑。“您的描述多么美好啊,我会将这些话如实讲述给苏丹努尔丁的妻子与儿女听,好叫他们的心不至于继续沉溺在无尽的哀伤中。

  而您,您所经之处,必然玫瑰开放,泉水涌出。”

  他这么说,是因为在撒拉逊人的观念中,直接赞美一个人会招来邪恶之眼(也就是嫉妒引来的灾祸),所以要么如萨拉丁那样用一句诗句来形容,要么就形容他周遭的事物。

  “伯利恒骑士塞萨尔,我会记得您的名字,为了您曾经为苏丹努尔丁所做的——若是有一天您在战场上与我们遭遇,又不幸成了我们的俘虏的话,无论是哪一个人,苏丹或者是埃米尔,他都会给您一匹马,食物和水,然后放你走,随便您回到哪里去,这是撒拉逊人的承诺。”

  塞萨尔听了,却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

  使者看得很清楚,这个少年人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被缚在阶下的囚徒,他在心中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年轻人的意气,但这股意气又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明亮。

  他让他想起了还在埃及的萨拉丁,萨拉丁是由他的叔叔希尔库引荐给苏丹努尔丁的,而努尔丁一见到这个年轻人,就非常的喜欢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年轻人一直是他的侍从,伴随在他的左右,他像教导自己的儿子一样教导他。

  而这个库尔德人也不负所望,他不但成了一个勇武睿智的将领,也成为了苏丹努尔丁也不得不忌惮的对手。现在努尔丁对他的预想似乎已经成为了现实——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在萨拉丁废黜或者架空了哈里发阿蒂德之后,他必然会北上侵掠叙利亚。

  而与之相对的,苏丹努尔丁的三个儿子却犹如狮子生出的三条鬣狗,在他出发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相互撕咬。站在他们身后的第一夫人,第二夫人与第三夫人也已经是各施手段,扰得整个阿颇勒都不得安宁,更不用说。摩苏尔还有一个他们的堂弟在虎视眈眈。

  如今叙利亚的表面局势还算平静,但毋庸置疑,只等苏丹努尔丁的身后大事落定,这片广袤的土地就会立即陷入混乱,到时候他又该往何处去呢?

  ————

  在谈判开始前,撒拉逊人的使者先向亚拉萨路的基督徒国王献上了礼物。

  香料,丝绸,黄金与白银的器皿,还有……女奴。

第129章 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之子!

  香料气味馥郁,丝绸流光溢彩,金银的器皿闪烁着温润的华光,但这些都无法与那鱼贯而入的六名女奴相比,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女奴们戴着头巾,蒙着面纱,披着斗篷,垂着眼睛,除了一双眼睛,就连一根发丝也不曾露在外面。从外表看,六个人身高、体型,姿态几乎完全一致。

  使者叫她们一个一个地走到亚拉萨路国王的面前,她们向他跪下,然后掀开斗篷,任由它落在地下,接着自己取下了面纱和头巾,斗篷、头巾都是最朴素不过的白棉布,面纱的质地也很一般,颜色暗淡。

  但就像是精明的商人有时候会将圆润的珍珠放在麻布而不是丝绸中——没有了外来的事物喧宾夺主,当这些女孩们抛去遮蔽,将自己裸露出来的时候,那份美貌几乎可以刺痛人们的眼睛。

  或者说美貌还在其次,更多的还是她们的眼神与姿态中展示出来的那种彻底的服从——即便你叫她们去死,她们也只会遵从的那种温顺与脆弱,即便在基督徒中,女性也会被教导服从,却依然无法与这种犹如天生般的天真匹敌。

  自诩所爱只有公主的亚比该也不由得微微挺直身体,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但他的位置着实不怎么样。

  这座广阔的厅堂异常空旷,入口位于西侧,而国王的宝座则设于东侧,金银交织的华盖两侧垂挂着绣满了亚拉萨路十字架的白色帷幔,宝座华美而又巨大,高耸的靠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教堂的尖顶。

  国王高居其中,左手侧是王太后玛利亚以及他的姐姐公主希比勒,右手则坐着宗主教希拉克略,以及他的摄政大臣雷蒙。

  而在他们下首,两侧的三排座椅,也同样等级分明。

  第一排当然属于那些最得国王信重的大臣或者是不得不信重的大臣,譬如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还有圣殿骑士团,善堂骑士团的大团长与圣墓骑士团的司铎长。

  第二排属于小附庸与这座城市的官员们,以伊贝林的贝里昂为首。

  大卫和亚比该他们虽然已经是骑士了,但只能坐在第三排,那个位置紧靠着墙壁,仿佛在提醒他们说,在这场隆重的会议中,他们只有旁观的权力。

  那么,塞萨尔的位置在哪里呢?

  在国王的宝座一侧摆着一张深褐色的橡木高背椅,距离宝座仅有只要微微俯身,就能够交谈的距离,这张椅子虽然除了式样之外没有雕花也没有鎏金,雷蒙看到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赫然变色,还是博希蒙德拉住了他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让他没有当场发作。

  如果没有加利利海边的那场大胜,他们当然可以劝说甚至斥责。毕竟塞萨尔现在也只是一个骑士,伯利恒也只是一座小城,他可以出现在这个场合,但绝对不可能坐在国王的身边,但正是因为鲍德温与塞萨尔之前获得了那场大胜,而他们却在征伐姆莱的战争中严重失利——已经有不少人在要求对他们追责,他们的形象也为之黯然失色。

  在这个时候,与年轻气盛的国王发生冲突着实不是一个老成之人该做的事情,雷蒙忍了下来,只是在看到伯利恒骑士塞萨尔没有丝毫谦让,径直坐在了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他还是在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得意忘形的小人!

  塞萨尔当然也知道这个位置会为他招来很多恶毒的诅咒,但就算他不坐在这里,他的敌人还能少吗?只要他仍旧是伯利恒骑士,承载着阿马里克一世的恩情与鲍德温四世的友情,他就必须站在国王身边,与他面对共同的敌人,无论是基督徒还是撒拉逊人。

  鲍德温却只感到了一阵由衷的快乐,阳光从高处的窗口投射到他的宝座上,他转动戒指,宝石折射光芒形成的细碎小点从墙面掠过,而后是诸位大臣的面孔,有人眯眼,有人转头,有人抬起手,他们的表情与动作一概被他收入眼底。

  这就是国王的感觉。他的伯父,父亲曾经享有的一切,现在转到了他的手中。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时候,他的父亲会表现得非常随意,甚至带着一点调侃与轻慢。

  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这里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有多么权高位重,都只能在你面前俯首弯腰,听从你的安排,你甚至可以轻易改变他们的命运——就像是在棋盘上拨动棋子,那种感觉不是亲身感受,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他露出了微笑,双手随意地搭在宝座的扶手上,从今天起,他终于可以给他最亲爱的兄弟一份他应得的报偿了。

  此时,最后一个女奴已经走到众人的面前,她的表现有些古怪,比起其他女奴似乎更多了一些不驯,没有跪下,也没有立即拉去头巾,而是用一种惊疑,恍惚的眼神打量着四周,看着那些……基督徒。

  使者,也就是苏丹努尔丁所信任、爱重的一个大臣,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跪拜,而他身边也似乎簇拥着一些气度不凡的大人物,他就是亚拉萨路的国王吗?他是这样的年轻,又是那样的俊美,她真的可以向他求助吗?

  看到最后一个女奴突然站在了当场,一动不动,使者眉头一蹙,如果是在苏丹的宫廷里,早就有宦官上来,把她拉走,拖到没人的地方,给她一鞭子(在苏丹和第一夫人发话前,女奴不会受很重的惩罚)了。

  但这里是基督徒的城堡,他只能用严厉的目光谴责这个不知轻重的女奴。幸好她终于动了,缓慢地解开斗篷,掀开头巾,面纱也随之轻轻落地。

  “唉。”王太后玛利亚下意识地叹了一声,这个女奴的面孔让她感到熟悉,而在她想起那人是谁之前,她已经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向国王跪下,如同她的同伴。

  但突然之间,她愣住了,微微地张着嘴唇,眼睛睁大,似乎正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她的眼前发生。

  后来王太后玛利亚回忆道,她的表情,就好像突然看到有光从天上投下,圣人沿着洁白的台阶缓步而下,向她伸出双手,要领她上天堂;又像是地狱在她面前打开了,无数的魔鬼从裂口中爬出,抓住了她的脚,争先恐后地想要把她拉下去。

  她僵立在那里,五官扭曲,美貌几乎荡然无存。就连国王都不得不露出了关切的表情,出于对所有女性的尊重,他温和地问道,“您是怎么了?是我有什么不妥吗?您认识我吗?”

  他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像是抓住了什么的狂喜神情,但他不记得有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

  鲍德温四世有此误会,并不叫人奇怪。因为她始终紧紧的盯着宝座的方向。

  希拉克略已经站了起来,想要命令人们将这个女奴拖走——他担心的是这个撒拉逊人的女奴会扑倒在国王的脚下,抱着他的膝盖提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请求,这个女奴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猛地向宝座扑了过去。

  她只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不可能得到先知的启示,或者是圣人的眷顾,但这种行为依然可以被视作企图对国王不利的刺杀行为。

  但国王身边的伯利恒骑士已经挡在了国王面前。他的速度是那样快,仿佛他原先就立在那里,而那个女奴也已经紧紧的抱住了他。

  直到此时,人们还以为她的目标是国王,但没想到下一刻,她却高声叫嚷了起来。

  “约瑟林,约瑟林!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姐姐啊,约瑟林,我是纳提亚!你的姐姐!”

  厅堂里顿时一片轰然,一些人朝使者看去,而使者也是一片茫然,他之前可没听到过一分一毫有关于这个——纳提亚兄弟的事情,他从阿颇勒出来的时候,满心惶恐,而这六个女奴也只是礼物中的一部分,你会去关心一只金杯,或者是一个银盘子,有什么心思吗?

  见鬼,当然不会。

  另外一些人则看向了塞萨尔,他们的视线在塞萨尔与那个女人之间转来转去,寻找着相似的地方,确实有,尤其是那乌黑到几乎可以融入夜色的秀发,眼睛和嘴唇的形状也有一些相似,一些人在确定后又有一些心情复杂——如果他们真的是姐弟,姐姐的美貌还比不过弟弟的确实少见。

  就连鲍德温四世也不由得站了起来。他向前走了两步,想要转到前面去观察这个女奴,但塞萨尔一手把他拦住,而后带着挂在身上的人形附件,向前走了两步,现在情况未明,他并不能确定这个女奴是否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接近国王,而后行刺。

  此时,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终于站了起来,他们和雷蒙一起喝令厅堂中的众人安静,又叫来了门外的骑士们,叫他们对这些撒拉逊人以及撒拉逊人带来的礼物严加防备。

  一直紧紧环抱着塞萨尔的那个女奴并没有被拉开,一来,如果她没有说谎,她就是伯利恒骑士的姐姐,无论他们的父母是谁,她都是一个需要骑士们尊重的贵族女性,他们不能粗暴地对待她;二来,塞萨尔若是想要拉开她,随时可以,他可是一个在十岁的时候,就抵住了一头发怒母熊的人。

  骑士们迅速地清了场,留在这里的就只有基督徒和唯一的一个撒拉逊人——使者先生。

  塞萨尔将双手放在女奴的肩头,将她轻轻推开。神色凝重——他可以感觉到紧靠着他的这个躯体没有佩戴任何武器,也没有坚实的肌肉和粗糙的茧子,就是一个再普通也不过的少女,他让她站定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接受众人的审视,而是后退一步,注视着她说道。

  “首先我要告诉你,女士,”他的声音有着一种温和且极有安抚力的魔力:“我在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发了高热,之前的事情,我都已经不再记得了。我只知道在上帝的安排下,我与亚拉萨路的国王阿马里克一世遇见的时候,是在灼热的犹大山地间。

  而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以撒商人的奴隶,等待着我的是极其不堪而又凄惨的命运,或是死亡。当然,我并没有坐以待毙,我在国王的马队经过的时候,趁着所有人都在向国王跪拜行礼的时候,从帐篷中逃了出来,夺回了我的健康和荣誉。

  国王见了我便说,基督徒不可被卖为奴隶。他向那个以撒商人赎买了我,把我带到城堡里,慷慨而又仁慈的允许我与他的儿子作伴,就如你看到的,鲍德温如同对待兄弟般的对待我,让我坐在他的身边——这是我所经历的一切——但在这些记忆中,没有你。”

  这句话让那个黑发的女奴颤抖了一下,“我不知道是我忘记了你,还是你所说的原本就是一个谎言。但如果你愿意说,我们也可以抽出一些时间来倾听……”

  “等等,”一个声音突然插入其中,“如果只是关于某个人的身世,我想没必要因此拖延谈判的进程,更没必要让这些日理万机,繁忙异常的大人们陪你们过家家。”

  亚比该的话让国王的脸上浮起怒容。

  但他也没说错,确实有些人在点头,虽然八卦人人爱听,但比起重大的国事来说,又不值一提了。

  “但我所要说出的事情,也是一桩无比重要的事情,丝毫不亚于你们将要举行的这场谈判。”女奴说。

  鲍德温四世微微地扬了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女奴掠过塞萨尔的身边,上前跪下——她能感觉到塞萨尔还在注视着自己,她张开手臂,仿佛祈求般的看着亚拉萨路的国王,缓慢的说道。

  “我乃是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与亚美尼亚公主玛娜之女纳提亚。而他,”她回过头去,眷恋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容秀丽的弟弟。

  “他就是我的弟弟,约瑟林三世的独生子,唯一的继承人。”

第130章 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之子!(2)

  他们已经有整整六七年不曾谋面,但她一见到塞萨尔,就知道他正是自己不知道流落到了哪儿的弟弟——他长大了,但面容并没有多少改变,除了更加秀美之外,尤其是那双如同翡翠般的眼睛——她记得在弟弟长到四五岁的时候,若是需要带他出去,养母都会为他裹上头巾,遮盖面容,但还是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即便她后来到了苏丹的后宫,见到了那样多的美人,也从未看到过有这那么一双艳丽眼眸的人,一开始的时候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知道她的弟弟和她一样被卖做了奴隶——听那些可恶的奴隶商人说,像是这样俊美的男孩最大的可能是被阉割,而后进入哈里发与苏丹的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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