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92节

  当两名骑士将那个人带到塞萨尔面前的时候,塞萨尔都不禁错愕了一瞬。

  “卡马尔大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151章 要挟

  卡马尔的仓促来访也在塞萨尔的预料之内,毕竟此时的阿颇勒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无法挽回的混乱之中。

  但他没想到的是,卡马尔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向前一步,坚定地将自己的双膝放在了地上,而后是自己的额头和双手,他就像是跪拜一个苏丹那样跪拜塞萨尔,在塞萨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的时候,他伸手拉住了这个年轻骑士的长袍一角,并把它放在这了自己的唇边。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人都以为他是疯了——他错误地将一个基督徒骑士看作了苏丹或者是他的继承人。

  “您一定以为我是发了狂。”卡马尔也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他抬起头来,面色灰白,嘴唇发紫,但说出来的话,依然那样的坚定和清晰:“大人。”他嘶哑地说道,“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您的父亲约瑟林三世,以及您的母亲,那位可敬的亚美尼亚公主都已经死了。”

  虽然已经猜到约瑟林三世和他的妻子凶多吉少,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塞萨尔连同他身边的人还是不由得心头一沉。

  “他们怎么死的?”

  “中毒而死。”卡马尔飞快的说道,“他们原本被苏丹努尔丁交给了他的次子,以及他的母亲,在距离阿颇勒大约一日路程的堡垒中被囚禁、看护,虽然并未得到如同苏丹之子般的待遇,也能算得上衣食无忧,约瑟林三世除了偶尔咳嗽之外并无病症,他的妻子则是心情忧郁而导致身体虚弱,难以行动。

  但就在我们进入阿颇勒之前,有人将他们带离了那座堡垒。等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去了好几天。”

  “好几天,”若弗鲁瓦忍不住高声道:“也就是说,直到现在你们才决定来告诉我们这件事情!”

  “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也同样被严密地监视着。”卡马尔争辩道:“事情又是发生在我们回到阿颇勒之前——如果我能,我肯定会的,那么要牺牲我的荣誉和性命,或者说,任何一个懂得其中利害的人,只要知道了这件事情都必然会竭尽全力的阻止——虽然我们并未没有在羊皮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但撒拉逊人同样注重口头上的约定——何况这份约定是我代苏丹的三个儿子承诺的。”

  “那么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吗?是你们的敌人,还是我们的敌人?”若弗鲁瓦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做出这件事情来的人,既是你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

  “我看这可未必。”若弗鲁瓦冷漠地答道,“或许你应该知道一下,我们今天收到了怎样的一份礼物。”

  “我已经知道了。”

  作为苏丹努尔丁曾经最为器重的大臣,距离大维齐尔也只有一步之遥的卡马尔在宫廷中当然也有着数不清的眼线。他当然知道二王子做下了怎样的蠢事。

  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蠢货甚至不知道这些年轻的骑士中,绝大多数都是发了守贞誓言的,他们不能结婚,也不能够接近女人,何况这些女人还都是异教徒。

  他用收买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的方式来收买他们,不做任何区分,几乎就是将对他们的轻视与敷衍摆在了桌面上,基督徒的骑士们将之视为一种挑衅,或者是羞辱,也完全说得通。

  “我……”塞萨尔沉默良久才问道:“那么我的父亲以及他的妻子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在我这里——我必须向您致歉……大人,我能力有限……”

  “不,”塞萨尔说:“你只是在等待苏丹落葬,等待阿颇勒的局势发生变化,但现在看起来这个变化并不是你想要的。”他一针见血地说道,令得愧色涌上了卡马尔的面颊。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可能是悲恸的骤雨,也有可能是愤怒的风暴。

  卡马尔可以理解,塞萨尔和他的姐姐还是个幼儿时便与约瑟林三世分离。在接下来的十几来年中,他们更是遭到了出卖,掳掠,颠沛流离了不知道多久。

  塞萨尔是一个贵胄之子,却差点成为了苏丹或者哈里发后宫的一个宦官,即便他幸运的在被阉割前就得到了阿马里克一世的拯救和宽恕,但之后的几年中,他依然因为身份不明而不断的遭到攻击和鄙视。

  或许正是因为之前遭受了这样多的折磨,幸运女神终于愿意垂怜他,让他的姐姐纳提亚阴差阳错地离开了阿颇勒,苏丹的后宫,被作为一份礼物送到了亚拉萨路。

  而这个女孩令人惊异地记得他的养父母所交托的一切,用一笔价值二十万金币的秘藏,以及由埃德萨大主教亲笔撰写的文书,十来个尊贵证人的签名佐证,证实了自己和弟弟的身份,她是约瑟林三世之女,而塞萨尔更是埃德萨伯国唯一的继承人,他的血脉高贵而又虔诚,又与亚拉萨路国王紧密相连,可以说,他一跃由一个小奴隶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贵族。

  这一路上,他怀抱着的是怎样的心情呢?没有一个儿子会不孺慕自己的父亲,渴望与他重见的,何况约瑟林三世做到了所有他能做到的事情,他在五岁起就进了阿颇勒,若是一个懦弱的人,他或许就会甘于过着这种充满了屈辱与不安的生活……但他始终不曾辱没过他的血脉。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将两个孩子送出阿颇勒,会引起苏丹努尔丁的震怒和猜忌吗?他并不能保证,努尔丁是会继续让他作为一个人质活着,还是决定送他去见上帝,单就这份恩情,眼前的这个少年人,就绝不会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的死亡无动于衷。

  万幸的是,第二王子和他的母亲还是亡羊补牢般地做了些事情——他们请基督徒的教士为两人做了临终圣事,并且敛骨——”对于火葬的态度,撒拉逊人与基督徒有着相同的看法——一个是“火狱”,一个是“燃着大火的地狱”。

  被烈火焚烧会被看做一种刑罚或是诅咒,但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着这对不幸的夫妻不管……所以他们采用的正是之前提到过的做法——当路途遥远,无法将遗体送回故地安葬的话,他们就会设法只留下死者的骨头。

  不过这对母子的想法,更有可能是打算将其作为谈判破裂后的重要筹码之一。但是他们没能看护好活的约瑟林三世,现在死了的也不能,卡马尔利用了几个被他收买的宦官和宫女将这两者的遗骨调换了出来。

  他承认这种做法非常卑劣,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他直接叫跟随在身后的仆人将一个镶嵌着黄铜角的香柏木箱子放在了塞萨尔面前。

  用来盛装遗骨的是两只大圣物匣,原先可能是为了储藏如手臂之类的圣物所以造得比较大,表面鎏金,顶面有基路伯守护着约柜的贝雕,四周环绕着精美的纯银纹饰,用它们来承载两位尊贵之人的尸骨,并没有太多可挑剔的地方。

  塞萨尔低着头注视着这两座圣物匣,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表面,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灼热,这应当是错觉。

  卡马尔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表现得非常急切,但在塞萨尔陷入沉思与哀悼的时候,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当然可以将这个有力的杀手锏留在身边,威胁这些基督徒为他做事,但这样做岂不是证明了撒拉逊人要比基督徒更下作吗?

  就连年少气盛的亚拉萨路国王也没有向他们索要苏丹努尔丁遗体的赎金,他竟还要靠着一个孩子对父母的爱来达成自己的愿望吗?

  他做不出来。

  “你想要什么?”塞萨尔问道。

  “大王子动手了。”卡马尔说,只可惜二王子也不是一条没獠牙的狗,他立即与自己的兄长撕咬起来,他们的支持者更是展开了疯狂的搜索与厮杀,或许在黎明再度到来之前,阿颇勒城堡中就能决出一个胜利者。

  更不用说,他们还有一个弟弟,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的养母正是后宫中最具威望与权利的女性——第一夫人。

  “我希望您能搭救一些人。”

  如果只有卡马尔一个人,他逃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问题是,这里还有一群大臣,这些大臣未必个个都是学者,但确定每个人都有着令人倾慕的品行与学识,以往这些人都是苏丹努尔丁所看重的支柱与骏马。

  努尔丁还在世的时候,他们受到尊重,即便是王子们也要在他们面前退让,但在这样的乱局中,他们很有可能成为第一批牺牲品——他们之前都和卡马尔一般拒绝了王子们的招揽,这让他们在暴乱中无法得到任何人的庇护——随便哪个士兵都有可能砍下他们的头颅。

  “你想让我们带着他们走?”

  “这对你们来说,也并不是全然无利的事情。”卡马尔连忙解释说,“他们之中有学者,也有虽然不是学者,但依然得到了人们尊敬和爱戴的人,这一路上,你们若是遇到了其他的埃米尔或是法塔赫的士兵,他们或许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任由你们离去。

  我会告诉他们说,我雇佣了你们。”

  “也有可能引来更多的追兵。”若弗鲁瓦无情的打断了他的话,“大王子的人对你们不怀好意。二王子的人似乎也不愿意留下你们,你们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的那一刻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不,比敌人更糟糕,你们是叛国者。

  无论你所说的那些人具有着怎样的才干与学识,若是不能为他们所用,就只能是将来会带来麻烦的坏东西。

  现在不管是他们谁取得了胜利也好,甚至他们还没取得胜利,你们身后都会有人追逐,直到将你们杀死。”

  若弗鲁瓦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圣物匣上,“你带来了一个噩耗,而且是你由你们撒拉逊人造成的,你不会被我们所憎恨,但也无法得到我们的感激,是你们先背弃了之前的约定,而你现在所提出来的建议,我看不出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你所说的可能也只是可能,若是我们马上离开,未必有人会注意一群基督徒骑士的去向。

  但若是还有一群已经被写上了死亡名单的人……”

  若弗鲁瓦往外看了一眼,他们已经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厮杀声,看见时明时暗,摇曳不定的火光,一个念头突兀地从他心中升起,他陡然转向卡马尔:“你已经那么做了!是不是!”

  卡马尔已经将那些不愿意服从于苏丹之子的大臣带到了这里,甚至他可能安排了人,如果基督徒们不愿意接受他的请求,他们就会将那些叛乱的撒拉逊人引到这里,这里的基督徒们可能被杀死,也有可能沦为阶下囚。

  如果新苏丹是在一个平和的环境中被确立的,那么他或许还会兑现卡马尔代为发下的誓言,将他们看成恩人和客人,让他们安然返回亚拉萨路。

  但现在大王子和二王子显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谁都知道新苏丹必然残害了自己的血亲,可能还不止一个。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指望他对一群异教徒兼敌人表现出应有的仁慈和宽容呢?

  房间里静寂无声,只听得到人们沉重而又悠长的呼吸声,塞萨尔抱起了圣物匣,看向那些义愤填膺的骑士们:“行动起来。”

  让若弗鲁瓦也不由得吃了一惊,更让一些骑士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的是,塞萨尔居然命令他们说,先去那些女奴的居所——做一些必要的预备工作。

  这些被二王子送来的女奴虽然都被宦官安排在了他处,但距离骑士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与庭院只间隔着一道不高的墙壁,之前还有女奴们在舞蹈和唱歌呢。

  骑士们蜂拥而入的时候,她们还挺高兴的——比起服侍一个衰弱的老苏丹,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新苏丹,基督徒的骑士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他们没有表现出对她们的一点兴趣,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只带走了她们身上的金子。

第152章 突围

  “你带来的人呢?”

  面对这个问题,一向被他的政敌们称之为老狐狸的卡马尔也不由得怔愣了一下,确实,在阿颇勒,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比他更为敏锐,但也未必能有他果断,在苏丹的棺椁第一次运出阿颇勒城堡的南门后所发生的事情,就已经让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像是这种无比隆重而又肃穆的大事——事实上并不难处理,他们有学者,也有经书,努尔丁更是在生前就为自己做了安排,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把它弄得一团糟——要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是多么桀骜不驯的维齐尔或者是埃米尔,都会屏息静气,俯首帖耳,这不但是对君主与逝者的尊重,也是为了避免受人质疑,被群起而攻之。

  而在第一次送葬的途中发生的事情——卡马尔并未从中看到多少人为的痕迹,但即便不是一桩阴谋,作为继承者之一,他们也该想到,就苏丹努尔丁在民众中的威望,在不可避免地受到过往传统以及以撒人、基督徒影响的现今,是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

  而他们不但之前毫无防备,端倪初现的时候,也依然迟钝如猪,手足无措,甚至只顾着自己的安危。如果在战场上,他毫不怀疑,他们会抛下他们父亲的棺椁、抛下民众和军队逃跑。

  第二天的葬礼,则更让他失望,走出来挽回错误的居然是大维奇尔以及大学者,而不是三位王子之中的任何一个,要说他们还年轻,还缺乏经验,那亚拉萨路的国王呢?随他而来的那位年轻骑士呢?他们不久前才击败了苏丹努尔丁的数万大军。

  这两个无用的废物,将来真的能够率领撒拉逊人对抗十字军吗?

  阿马里克一世在远征中去世的时候,卡马尔还为之庆幸过,他认为这是撒拉逊人得到真主庇佑的又一个有力证明,毕竟努尔丁已经老了。而阿马里克一世却正在盛年,他的去世不但导致了十字军们第二次远征埃及的失败,也同样预示着亚拉萨路以及其他基督徒国家的衰败。

  毕竟他的继承人,一个不过堪堪成年的年轻人得了麻风病,即便他得到了先知的启示,真主的赐福,他的病症依然没有远去,他还能活几年呢?又或者说他真的能够率领军队与撒拉逊人作战吗?这无疑给了努尔丁去世后的撒拉逊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不想这么说,但又不得不这么说,他甚至想过努尔丁的三个儿子中,甚至不必再出一位如信仰之光(努尔丁)一般的苏丹,只要是一位守成之君,保持现在的局势就行了。他如今也只有五十多岁,完全可以静静的等候新的苏丹长成而后再来辅佐他。

  可惜的是,那两位王子对外的时候确实相当废物,但对内的时候却是如同豺狼一般的狡猾无情,他们的做法非常粗暴,只简单的将人分做可用和不可用的两部分,不可用的就处理掉。

  你若是责问他们,他们或许会理直气壮的说,他们的父亲努尔丁也是这么做的,但他们就不想想,苏丹努尔丁可是一个人们所公认的,勇武并且睿智的君主,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之前有着加利利海的一场大败,依然不会有埃米尔或者是维齐尔敢于违逆他的旨。

  看看那对库尔德人叔侄吧,希尔库与萨拉丁在叙利亚的时候,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战功赫赫——希尔库就是大马士革的总督——即便拥有着这样的权威与功绩,在希尔库成为了法蒂玛王朝哈里发阿蒂德的大维齐尔后,仍旧不敢走到努尔丁面前。

  他们很清楚,只要努尔丁看见了他们,他就会命令他的士兵们将他们捉住,并且处以极刑,而他们的军队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士兵为了他们对苏丹举起武器。

  那两位王子看到的却只有浮动于水面上那层看似绚丽实则虚幻的荣耀,他们被其迷惑,心驰神往,却不知道水面下蕴藏着怎样湍急的漩涡与深邃的含义,而令人觉得讽刺的是,也因为他们是努尔丁之子,无论是真心相待,还是只想将他们作为傀儡,支持他们的人居然还不在少数。

  卡马尔知道,如果自己愿意低一低头,选中这两个白痴之中的一个,跪拜他们,亲吻他们的长袍一角,他不但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家庭,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向上攀升,或许能成为大维齐尔,也说不定。但只要一想到,他将来可能要无数次地为宝座上的“苏丹”收拾残局,他就忍不住犯恶心。

  他的决定是对的。

  如果他选择了大王子或者二王子,那么他现在就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处置那些曾经的同僚了,他们可能并非朋友,甚至是敌人,但无论如何,会被两位王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只可能是那些最为正直的大臣和将领。

  他们之中还有一些人原本并不在阿颇勒(在另外一些城市担任总督与官员),只不过是为了走完忠诚的最后一步才回到了这里,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只是因为拒绝了王子们的招揽,这时候就要面对凶狠的迫害,或者说他们可能想到了自己会被解职,会被驱逐,但没想到竟然会丧命。

  但很显然,王子身边有人怂恿,或许就是那些正等待着分食他们血肉的秃鹫。

  而卡马尔能够将这些人聚得那么齐,也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拘押到了阿颇勒城堡的监牢里。即便如此,也已经有几个过于刚烈的大臣,不是在冲突中被卫兵们杀死,就是毅然决然地自行追随努尔丁于地下了。

  而卡马尔甚至来不及哀悼他们——他先将家人送出阿颇勒,然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手段,将这些人从监牢里搭救了出来。万幸的是,这时候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追随者们还在王者厅、宝座厅、第二夫人与第三夫人的宫殿这些重要的地方相互厮杀,暂顾不得他们。

  城堡里已经乱作了一团,人心惶惶,这时候金子反而成了一种最有说服力的东西——毕竟在这个时候,两位王子胜负未明,谁也不知道将来他们谁会成为苏丹。这时候,卡马尔若是跟那些守卫说什么拔擢与恩赏之类的事情,他们只会嗤之以鼻,但金子就不同了。金子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尤其是在很多人都不看好将来的时候。

  ——————

  在基督徒的骑士们兴高采烈的冲入旁侧的宫殿去收缴金子和珠宝的时候,卡马尔将那些幸存者带了进来,塞萨尔匆匆扫了一眼,就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男性,有年轻人,也有老人,一些大臣须发已经完全白了,但精神看上去还好。

  问题最大的是那些受过刑的人,塞萨尔看到了一些明显的残缺——他知道撒拉逊人中也有具有超凡能力的人,这些人被称之为学者,在撒拉逊人之中,治疗和作战并未被强硬的分开,一个人可以成为医生,也可以成为战士:“你们之中有‘学者’吗?”

  “有。”卡马尔说,若不是有这些人在,他根本没有办法将那些受过刑的人带出来。受损的肢体无法找回,但至少都止了血,并且可以自己行动。

  “我们一旦开始奔驰,可能就不会再停下来。”塞萨尔提醒了卡马尔一句,卡马尔沉默地点点头,能够取得这些基督徒骑士的宽宥和援助,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在踏入这道门之前,还以为会耗费很多时间,好用自己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来说服这个年轻的骑士,不管怎么说,后者应当是满怀欣喜来迎接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的,结果却只能面对这么一个噩耗。

  卡马尔为他带来两位亲人的遗骨,并不是恩惠,而是弥补,他不是个蠢人,根本没想过要借此与之讨价还价的念头,只希望这能稍稍缓和一下这个令人绝望的消息所带来的打击——而他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也是因为在这一路上,他观察到的塞萨尔一直十分的理智和冷静。

  即便他会因为双亲的死亡而陷入狂怒之中,卡马尔也已经做好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熄灭他的仇恨,只求他能尽快想起他对基督徒国王鲍德温四世的承诺——比起已经逝去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还有那些骑士们。

  他完全没想到,塞萨尔做出决定的速度会那么快,那么准确。

  塞萨尔此时却已经将所有繁杂的思绪抛在了身后,无论是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的死亡,还是撒拉逊人的求助,又或者是苏丹努尔丁之子的妄为。

  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他已经无数次的从史书上看见过——像是这种犹如爆发般瞬间白热化的权力争夺,随时都有可能让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动荡起来,而他们又是异教徒,又是敌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某一方的庇护,倒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的脱离这里,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在之后慢慢解决。

  他必须要感谢卡马尔。如果卡马尔带来的只是那个令人悲伤的消息,他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在这有九个亚拉萨路大的宫殿群去寻找两具没有确切的定位,也没有明显特征的尸骸;第二个选择,就是放弃一切,什么都不要,马上就走。

  若是如此,回到亚拉萨路后,他将会面对无数人的指责,甚至那些因此全身而退的骑士们也会埋怨他,因为他将他们看作了胆小鬼,宁愿忍受这样的耻辱,也要把他们带出阿颇勒。

  现在卡马尔已经为他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难题。他们所仅有的一个也是必须要做的选择,就是马上离开。

  这里就要成为一座血肉磨坊了。

  塞萨尔与卡马尔的想法一致,他不认为努尔丁的两个儿子能够控制得住他们麾下的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们,他们的士兵更不可能如一千年后的军人那样受到舆论与法律的约束?即便有过严厉的训诫。当他们看到女人,金银和丝绸的时候,难道还会记得吗?

  一旦开始了掳掠,强暴和杀戮,人心中的那点恶念就会被无限制的放大。到了那时候,别说是苏丹之子了,哪怕苏丹努尔丁重新降临到世间,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可能都会一刀挥过去。

首节 上一节 92/93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