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大,下暴雪的时候被饿疯了的极地雪狼袭击了,我趁乱逃跑,在一个猎人小屋过了一夜,白天捡了点能用的东西,赶了一天路才回来……”罗兰编了一个比较贴近实际的谎言。
“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正主没露面。”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修斯从制服右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罗兰,“你看看。”
报纸的折痕很新,罗兰展开后看了一眼日期,2月8日,就是今天。加粗加黑的头版头条很扎眼:《执法官改制,三大勋章后人或成最大受益者》。
文章的内容很官方,大体意思是皇帝正式通过新政,帝国执法总署、帝国检察署、帝国最高法院独立于军政之外,相互配合和制约,组成全新的司法体系。
首席执法官、首席检察官和首席大法官均由皇帝陛下任命,直属中央,不受地方约束,也不得受教会影响。三个机构即将进行较大规模的筛查和扩张,功勋贵族后裔可以优先录用。
其中执法官对应三大战争勋章:荆棘勋章、银翼勋章、守护者勋章,首席执法官是太子殿下。
“就因为这个?”罗兰有些难以理解,竟然有人会为了一个帝国编制绑架杀人。
据他所知,执法官也不总是从各大官办学院和军队招人,他们经常招募编外人员,条件宽松,立功转正的途径并不少。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执法署早在上个月就开始筛查所有的执法官,有教会背景的执法官已经陆续离职,我的搭档老约翰就提前退休了,这次的缺口很大。
执法官署更新了功勋奖励清单,非凡近在咫尺,你……能明白吗?”修斯神色幽幽,蓝色的眼眸充满向往。
“非凡?有钱人就没有其他途径吗?”罗兰疑惑道。
“你不懂,天赋这种东西,就跟良知一样,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存在唤醒。但世间总有例外,伟大的奥尔梅达陛下就是,他让普通人也能触碰非凡。”
修斯的话戛然而止,不再继续,说得不清不楚,搞得罗兰很难受。
“执法官是一种能让普通人也踏入非凡的绝佳途径?”罗兰追问道。
修斯笑而不语。
“你知道的挺多啊。”罗兰从未觉得对面这张脸这么欠揍,“那我换一个问题,抢别人的勋章也算吗?执法署不可能这么随意吧?”
“查出来就是大事,残害功勋后裔是重罪。”修斯语气一转,略带些许无奈,“如果查不来呢?三大战争勋章里荆棘勋章最为久远,数量最多,不少相关记录都缺失了。”
“这样的执法机构真是让人失望啊。”罗兰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不如……加入进来,一起改变它。”修斯声音放低,掺杂着些许试探。
罗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底线灵活的修斯也有这么天真的一面,到底是年轻人。
“做不来。”他从包裹挑出一只白冠雪鸡丢给修斯,“请你的。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可不想再不明不白地被坑了。”
修斯抓着冻得硬邦邦的白鸡,一眼就被那奇特的白冠吸引住了,电纹白冠,应该是少见的白冠雪鸡。他把翅膀展开,没有看到明显的伤痕,推测应该是被重击而死。
“你猎到的?”修斯有些不信。
“嘿嘿,侥幸找到了它们的老巢,被我堵住一锅端了。”罗兰眉毛一挑,嘴角一翘,带起一抹含蓄的骄傲。
“我看你这次收获不菲啊。”修斯扫视着罗兰的背包和包裹,意有所指。
“要充公吗?”
“当然不用,永冬之客的馈赠,谁捡到就是谁的。”
永冬之客是指那些死在雪原的猎人或探险者,他们的随身遗物当然是见者有份。
“那就好,我走了。”罗兰戴上面罩,把包裹一件件背在身上。
“如果你愿意,明天来执法署做个笔录,就算查不到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带着勋章,只要备案了勋章编号和姓氏,外姓人就没法使用这枚勋章了。”修斯提议道。
罗兰身形一顿,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他突然想起奥托这个姓氏并非自己独有,他爷爷有个兄弟,那一脉一直住在近百公里外的格兰瑟姆,少有往来。
“我知道了。”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几步跨入侧门门洞。
穿过门洞,映入眼帘的是宽敞的修院街,弯折着向东边延伸,地面是灰色的石板,上面没有太多的积雪,显然有专人打扫。
街道两侧是一座座木屋,多数比较规整,有的带着小院子,远离街道的房子则有些乱糟糟的,凌乱地挤在一起,好像一群抱团取暖的流浪汉。
罗兰的院子就在修院街最西边路南,院门朝北,距离城门不过数十码,与矮墙隔着十几码的过道。院落很大,大门旁还有一个小商铺,但位置不算好,风声大,采光差,很吵,好在现在鱼市未开,倒也僻静。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小镇亮起点点灯光,可数十码外的院子依然黑漆漆一片,没有炊烟,也没有灯火,寂静得可怕。
第11章 少年与老父亲
罗兰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白熊不会另外派人来偷家了吧,修斯也不会天天值班,不可能时刻盯着这边。
他快走几步,简陋的原木院门紧闭,他刚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
“……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当初我们就不该收留你……把钱给我,别逼我动手!”声音尖厉,年岁不大,应该是塔尔根。
“你冷静一点儿,我没说不找了。可这钱我们必须留着,面包吃完了,托比受伤,艾米发烧,再折腾下去,我们怎么活下去啊……”这是艾文的声音,他只有14岁,身体瘦弱,但一向冷静。
“等我们找到大哥,这些都不是问题。”
“如果找不到呢?”
“你在说什么,啊——”塔尔根瞬间失控。
“……”
“都住手,不要打了。”
里面乱成一团,打架声、喝骂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听得罗兰心里直抽抽。
砰,砰,砰,他丢下包裹,用力捶打院门,木门哐哐作响,把乱糟糟的声音都盖住了。
院子立刻安静下来,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开门,我回来了。”罗兰赶忙出声表明身份,这群孩子已经是惊弓之鸟,受不起惊吓了。
凌乱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大门被猛然拉开,四个神色憔悴、面带希冀的少年出现在罗兰的视线。
“大哥……”
“你终于回来了……”
他们一眼就认出罗兰,情绪瞬间被点燃,眼圈通红,扑到他的身边,抱着他又哭又笑。
他们像是罗兰身上的挂件,抖都抖不掉的那种,让罗兰“压力”大增,有点不堪重负。
“好了好了,赶紧拿东西,自己多重没有数吗!”他毕竟不是原主,多少有些不适应这种亲密。
几个少年这才察觉罗兰带了一堆东西,手忙脚乱地提起包裹,跟着他一起进了院子。
罗兰不动声色,仔细观察几人,尽力从记忆中找寻这么一抹熟悉的感觉。
四个少年都是男孩,形貌各异。
个头最高的少年只比罗兰矮一点,保守有一米八多,看起来很强壮,乱糟糟的红发下有一张稚嫩的红色面庞。他叫安德鲁,12岁,是几人中最小的,也是最能吃的,九岁离开慈幼院跟在他身边。
瘦瘦高高的那个叫卢克,黑发黑眼,肤色也黑,面容坚毅,胡子拉碴,看起来像个中年人。其实他今年才17岁,是几人中年龄最大的,平时不爱说话,但做事比较靠谱。
一直跟在罗兰身边的少年是塔尔根,今年14岁,一米七五上下,金发碧眼,肤色白净,长得也最好看,看起来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是唯一一个非慈幼院出身的孩子,来历不明,六岁的时候被罗兰捡回家,一直带在身边。
嘴角流血的少年叫艾文,跟塔尔根同岁,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肥大皮袄,长长的棕色头发盖住了小小的脸庞,只能看到红红的鼻头和染血的单薄嘴唇,整体透出一股柔弱气质,更像是个女孩子。
“大哥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三天……”塔尔根一脸笑嘻嘻,好像刚才打架的不是他。
“米娅奶奶急坏了,这下她不用去求那个死胖子了……”安德鲁粗声补充道。
米娅奶奶是慈幼院的院长,死胖子就是那个冰河镇镇长,大家都说他贪污帝国的捐款才让慈幼院如此艰难。
“大哥,卡尔呢?”艾文走在最后,扶着院门,好似猜出了什么,有点不知所措。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跟大哥一起失踪的卡尔并没有出现。大家刚才太激动,只有细心的艾文注意到了这一点。
“死了。”罗兰沉声道,“关门吧,进来说。”
一时没人说话,气氛稍有沉闷,都默默跟在罗兰身后。
院子很大,但没有点灯,左手边有个棚子,里面堆着少量烧制好的木炭,右手边是两个高高的炭化炉,泥塑的,上面有很多裂纹。
正屋是粗犷的原木风格,一共三间,木门前有门廊,用于阻隔风雪。
屋门没关,里面乱糟糟一片,原木大餐桌上全是散落的餐具,房中间的大壁炉看不到半点火星,空气中残留的温度不多。
罗兰卸下背包,扯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满,身体立刻放松下来,安全感油然而生。也许是原主的记忆太过深刻,他一下就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少年们放下包裹,关上屋门,生火的生火,点灯的点灯。
“为什么打架?艾文你说。”罗兰把目光锁定在表达能力比较强的艾文身上,他想要先搞清楚这三天发生了什么。
艾文身形一顿,走到罗兰身前:“我们实在找不到你,执法署也没有消息,米娅奶奶让半个慈幼院的人都去找,结果小托比摔断了脚,小艾米发烧了……
我们想着明天去登报,塔尔根还想请一个私家侦探,可却要花掉所有的钱……”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低着头不敢看罗兰:“我没同意。”
房间的气氛有些凝滞,塔尔根几人欲言又止。
罗兰起身用力抱了一下艾文,揉揉他的脑袋:“你做得很好,我没白教你。”
他手指点着另外几人说道:“你们以后遇事多动脑子,想不明白就听艾文的。咱们那点钱能请个屁侦探啊,修斯都没办法,你们还指望一群连野狗都打不过的侦探?”
几人干笑着不说话,但气氛却轻松缓和多了。罗兰算是看出来了,原主就是一个老父亲的角色,严肃有余,亲近不足。
“小托比和小艾米没事吧?”罗兰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小孩子的可爱面庞。
“米娅奶奶说没事,请医生处理过了,也吃过药了。”卢克闷声说道。
“嗯,明天我去慈幼院看看。”罗兰也想顺便跟见多识广的米娅奶奶了解些事情。
谈话间,房间明亮起来,艾文几人陆续注意到罗兰脸上的伤痕,眼神碰撞,几次欲言又止。
“大哥,你……这几天去哪了?”卢克受到艾文的眼神逼视,率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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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今晚吃鸡
“前天早上,我跟卡尔在东市的巷子里遇到袭击,卡尔死了,我也被绑架,醒来时已经在雪原。好在我运气不错,对方被群狼袭击,我趁乱逃走,那些人都葬身狼口……”
不是他刻意隐瞒,绑架事件很复杂,少年们又冲动,告诉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添乱子。
“大哥,你没受伤吧?”
“谁干的……”
“……”
艾文几人脸庞涨红,牙根紧咬,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他们可能没什么本事,但绝不缺乏血性和胆气。
“我见过的都死了,正主没有露面。”说着,他扯开胸口的衣服,露出已经结痂的狰狞伤口,“问题不大,修养几天就好了。”
可这纵横交错的可怖伤口无疑进一步刺激到少年们的神经,他们激愤到浑身战栗,眼圈通红,呲着牙,好像一群陷入疯狂的野狗。
可没有目标,他们不知道该朝谁发泄。
艾文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仓促间迈着乱七八糟的步伐跑到墙角,拽开柜子,慌乱地翻着药箱,好半晌才想起外伤药都拿去了慈幼院,家里只有一瓶冻疮膏。
“别整这一出,离死远着呢,看着吓人而已。”罗兰整理好衣服,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几个少年的表现让他很欣慰,好好培养一下,未来兴许能成为一群好帮手。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把他剁成馅,一口一口全吃掉!”塔尔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