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入城,如此时机,那兄弟二人,自要处处珍惜,极是行乐,及时尽兴。否则上了路,可有得后悔。
二人寻一空位入座,正巧在李长笑右侧方桌,又是见面,赵虎精目一瞪,赫赫凶威威慑他人,不知为何,对那白衣,总是淡淡不悦。
入座后,二人唤来小二,倒比李长笑还好酒,又点了两坛,外加两碗热粥,两个咸鸭蛋,以及两碗醒酒汤。
二人吃酒喝粥,把店小二叫停,问道:“小二,这盘玖城可有什么大庙否?”
小二思索,回道:“二位爷,大庙还真有,盘玖城群山环绕,小山神庙有三座,十二山神庙,有其二,西神君庙有两座。”
“除此之外,土地,敕封小神,各有一二,二位爷可想拜会那一座庙?”
赵虎看向张龙,押流犯刑徒之差,路途遥远,路阻且长。半途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皆有可能。
故自古以来,远行之人,见山拜山,见庙拜庙,讨个吉利,也是谋求庇护。
若是赶路得紧,实在抽不出时间,也可延后再拜,二人想留住二日,小庙且不理会,大庙怎的也得走上一遭。
特别是那山神之类庙宇。拜与不拜,差别极大,拜了路平好走,不拜则崎岖难行,且易迷路,山间迷瘴重。
“对了二位爷,今天有山神进城,您二位要去看看否?”店小二言道。
“山神进城?”龙虎两兄弟顷刻对视,眼眸暗闪。
“难道是庇护我等而来?”赵虎言道。
“想来是了。”张龙深以为然,点头回道,听此消息,那二人将到嘴的酒水,推至一旁,转而拿起醒酒汤,猛猛灌了三两口。
再运以内力,将酒气、酒意,逼退至指尖,化做点点液体,滴落在桌面上。
有得见者,皆暗道好一身运气功夫。
有一同坐大堂,轻饮热粥之人,嘲弄道:“简直笑话,山神统领山域,清净寡修,尚不说与凡人有无交集,又岂会为你得二人而来?”
“真当自己是天子,是国之君王不成?”
张龙拍桌而起,冷哼道:“你这厮见识短浅,懂得个甚。”
“我兄弟二人,奉天子之令,护送重犯,下至极南之地。”
“陛下钦点山河,此路山河相随,沿庙要拜,沿神要敬,那山水之间,自有神明庇护,邪祟难侵,可保路途无忧。”
那人放下粥碗,脸隐涨红,反驳道:“哼,那你又怎知,那山神为你而来?往年山神进城日,大多这个时限。”
赵虎说道:“那是大人为听我等述职而来,你懂个甚。”
“此前,我等路过奇华山、雪峰山、三指山、仙人洞、百川山时,在其地界范围城镇内,也各有山神进城,被我等碰见。”
“你且说说,这都是碰巧否?”赵虎虎目瞪大,凶威逼人。
“你...你...”那人见说他不过,气得甩袖便走。
直到走了三里地,过了几条街,那眼底之处,不易察觉的一抹幽蓝,才渐渐散去。
承天客栈。
大堂内无人不惊,无人不惧,想不到此二人,竟有这般待遇,不愧为皇差。
张龙赵虎二人,显然享受着般目光,他二人酒意尽褪,闻山神要入城,那跋扈之气,暗敛许多。
也不饮酒了,光喝热粥咸菜,再向那店小二打听,此来之山神,是什么来历,有叫什么名字,以什么形式而来。
因为各地民俗差异,形式大有不同,张龙赵虎虽脾气暴戾,且好怒,但见识却不浅,此一问,倒还真问到要点了去。
那店小二驻足,为那二人细细道来,将其之疑惑,一一解答,李长笑顺道也是听着。
原来那进城山神,乃是“额龙山”之山神,每年此时段,会进城看民,享受香火,受人敬仰。
所谓进城,即有一人,大行祭祀之礼,献上牛、羊、猪三整,再跳其请神之步,迎神上身。
今早天一亮,便已在筹备此事,猪、羊、牛皆已杀好,只差那请神一步了。
待会那山神庙,可是人满为患,好不热闹呢。
张龙赵虎二人闻言,怒从心起,一下巴掌扇在那,尚在夸夸其谈的店小二脸上。
此事要紧,要紧,何不早说?
那店小二捂脸不知所措,昨夜非他值班,承天客栈也不止他一小二,这一巴掌,挨得冤枉,太冤枉了。
却又无处说,更知是白挨了。
张龙赵虎得知山神将来,哪里敢怠慢丝毫,他冲入后院,入了马厩,将那马厩里的无名刑犯,一把抓了出来。
随后又抓一本地居民,让其带路,去那额龙山山神庙里去。耽误了述职,山神降惩,那可是大事。
无名刑犯被迫跟着,离开马厩时,眼睛无意略过昨日那窗户。
窗户紧闭,无人…
“许是走了。”她心默念。
第477章 额龙山山神
咸菜白粥,不过三两口而已,李长笑在桌上放三枚铜板,伸个懒腰,出了堂去。
自入大余国,所行所见,香火神祇体系极其完善,甚至可用“严峻”二字形容,城城有神,庙庙皆有灵。
上了街去,盘玖城人声鼎沸,汇向某处。额龙山山神,乃十二山神之一,位高权重,李长笑未见额龙山,倒先见了额龙山神庙。
随着人流,他很快便寻到庙前,隔着人流,眺见庙宇之色形。
庙身长方,以金、蓝二色为主,紫、红二色为辅,前有石碑,乃功德碑,上刻有立庙之人的名字。
若此看碑文落款处,可见一“王昌平”名字,尤其显眼,以朱漆镶饰,崭新如新,想必是年年粉饰,才有如此效果。
能有此待遇,并且姓“王”之人,自不难猜,乃是大余皇朝开国帝王,传言王昌平天运所归,山河相助,励精图治,立国三年,便一派生平。
天下安邦后,他亲笔敕封山河。
十二山神庙,四方神君庙,皆是那时所立。
此后在位年间,敕封小神、土地……各种神庙,一一立起,境内庙宇无数。那位帝王曾言,但凡大余皇朝境内,一草一木皆子民,百姓血肉为躯,五窍灵光,目能视,耳能闻,口能言,可以律法、以言语管辖或教化。
但那一草一木,无情、无目、无嘴、无耳,便交给山水神灵去管辖。
故可见山水神灵,便是另类的朝堂。什么十二山神、四方神祇,自有品级划分。但这“山水朝堂”,终究依托于凡间皇朝。
“王昌平?”
李长笑默念一声。
那庙前请神仪式已至大半,人群中间,有一人脚踩请神步,口念请神词,忽一个激灵。
双目刹那失神,等回了神来,已换一人矣,虽同人同貌,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这绝不是伪装。
百姓纷纷躬身,那庙前立着一尊大铜炉,炉内铺着一层香灰。
“神来三刻,过时不待!”
一人高言一句。
话落时分,那人群躁动不已,早已备好香火,恐那一年来访一次的山神,见不到自己的诚心。
上香者多是孩童,人不过铜炉高,需垫脚甚至起跳,才可勉强插上香。
孩童上香,自有其说法,一来,孩童面生,山神面前露脸,祈求庇护。
若被山神相中,一家子衣食无忧,更是不用多言。
二来,孩童年龄尚小,香火纯粹。
不出一刻钟,那铜炉上插满香火,烟火氤氲升腾,好似仙境下凡尘。
百姓又抬来猪、牛、羊三整只,山神未必会吃,但态度定要给够。
相传曾有一村,愚昧无知未曾开化,嫌那山神庙碍眼,嫌那香火钱太贵。
于是扒了庙,又踹了神像。
自那以后,村民霉运缠身,山路难行,野兽袭扰,最后暴雨倾盆,山石泥滚,顷刻将村庄吞没。
后陛下得知消息派人救援,赶至现场时,入眼所见可谓是人间惨剧,一村三百余人口,无一人生还,尸骨无存永埋地底。
得知缘由,陛下选村长一人,为其立碑,敕封为“念山君”,一来平息山神之怒,二来平村民之怨。
且说那庙前,热热闹闹沸沸扬扬,张龙赵虎二人自人群中走出,从左右两侧,押犯人至前来。
山神见状,朝庙中走去,赵虎张龙紧步跟上。这般情况,纵使是无名犯人抵抗,也无济于事,被迫紧跟着入了庙宇。
二人单膝跪地,详细述职,所言大多途中所遇之事,或大或少或轻或重,事无巨细,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匪人拦截,有巨虎拦路,形形色色,精彩纷呈,又显二人劳苦功高,兢兢业业,恪守本职。
额龙山山神轻颔首,虽听二人述职,双眸却始终落在那无名刑犯之身,似隐有笑意、玩味。
张龙赵虎二人嚣张跋扈,但在那山神前却拘谨有加,有时甚至结巴打舌,口齿不清。
无名犯人全身紧绷,不敢动弹,也不能动弹。
最后,山神盖棺定论,朝那犯人言道,“陛下圣明,对你行以剥名之刑,自不会冤枉你,你必是犯下大罪之人,杀头尤不可偿还。此行便好好恕罪罢,来世无论是人是畜,望你不要重蹈覆辙。”
“缘缘相报,今世之苦,何不你自寻之?本可享誉荣华,却偏行污浊之事,唉。”
话音落下。
那被污泥糊脸的犯人,纵使看不到其脸色,却也能感应到,其脸刹那惨白,眸子似有无尽悲意。
即便她心性远超常人,一路艰难苦痛皆是受得,刑罚之事也早已知悉,但再听他人之口说出,心中那一片凄凉,无以用言语形容。
似抽干了血气,隐隐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余生仅剩苦痛,来世尚不能为人。听此宣判,那心头之滋…
额龙山山神转头,“还你二人,出城南下五十里,便入我额龙山地界,那后程虽有我庇护,却仍要小心,功成身返之事,陛下自不会亏待于你。”
他声音渐轻,如九天荡来,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张龙赵虎深深一拜,磕头三下,行一遍那重礼,才押着犯人离去庙宇。
那犯人手脚俱软,一下子瘫倒在地,爬身不起。赵虎嗤笑一声,大手抓其肩膀,将其一把拎起,又行几步,又跌倒在地。
“什么狗屁大官,也不过如此。”张龙赵虎见此狼狈姿态,嘲弄一声,干脆一人扣住一边肩膀,架着她走。
那铁爪入铁,扣在肩膀,自是疼痛,百姓让出路来,任由三人离去。
庙内。
那额龙山山神像,眼含一点灵光,注视着三人离去之背影。
······
山神进城,落下尾声。
百姓渐渐四散了去,一切归于平淡,却有一白衣,随着那进进出出的人影,入了庙来,抬眸看那神像。
第478章 暗流涌动
额龙山神庙内,那山神之像,以石为原料,百余工匠耗费数年光阴,精雕细琢而成。
神像赫赫立中堂,慈眉善目,侧坐巨龟上,披一身宽松衣袖,袒胸露乳,手持摇扇,仰天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