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赵虎,二人下楼吃喝,因要赶路,故不敢喝酒,那热粥下肚,昨日醉意散去大半,他二人紧好衣物,看那模样,倒真无可挑剔。
光头刀疤显狰狞,方脸精目露凶威,身材高大,朝此一站,似门神坐镇,似拦路猛虎。余威散却,周身数米男退女散,无一人敢靠近。
二人去那马厩,将犯人叫醒,又要上路了去。本以为还需费上一些口舌,用以一些威逼,谩骂之话语。
却不料刚喊两声,那犯人便醒了来,自地上艰难爬起,拖着十几斤重铁球,一步一步蹒跚来。
她知晓自己命运,自不能坦然接受,却不会再因此蒙蔽真我,她惨笑一声,只是不知此生此世,还能否见那人儿。
她无法抑制的,暗瞥了那窗户一眼,却不料赵虎精芒闪过,敏锐异常,连着微乎其微的眼神,也捕捉得清晰。他一把冲上了那房间。王如意心一紧,却更不敢露异。
赵虎冲上房间,左右环顾,那房内整洁如新,被褥、床榻,皆整齐摆放,全无有人住过的痕迹。他打开窗户,朝窗口看去,正好能看到马厩处。
下楼与张龙汇合,王如意被夹在中间,同去退房,结余下房钱。
掌柜见那二人,凶威赫赫,又身负皇命,穿着武差之服押着重差,哪敢收钱啊,直谄媚讨好,不给钱都不错了。
赵虎问道:“掌柜,那二楼左侧三号房,这几日可有人住?”
王如意双拳握紧,眼中闪有恨意与无奈,这混蛋是势必要,将自己一点美好与念想,彻底揉碎打散啊。
“三号房…”掌柜翻册,谄笑摇头,“官爷,没有。”
“没有?”赵虎一愣。
王如意也一愣,旋即又释然,原来仅是幻觉,是梦境啊。
如此也好,她如此念着,却又觉有些失望。若…真有这么个人,那会是多好?
离了客栈,因是要行远路,要爬大山,跨大河,虽说去了各中庙宇,求得山水神明庇护,但庇护归庇护,总不会事事俱到。
故那行路吃食、水、衣、鞋皆要提前准备。来至大街,街道熙熙攘攘,三人行着,一同去购置所需之物。
花了半炷香时间,张龙购置十余片可保存许久的烙饼,买了三两件成衣,鞋袜。
又念及二人布靴,皆有破损,便又购置靴子,许是运气不错,得天庇护,竟有一商户,购一送二。
买一双靴子,便送两双,如此一来,张龙,赵虎皆有新靴子穿,还余下一双。二人看向王如意。
王如意布靴早已破损见底,脚底搁着地面,摩擦出水泡血痂,步步钻心,自然想穿那布靴,只是她更知,她所言不算。
却有些望眼欲穿。
“罢了罢了,给她穿去罢,走得快些,咱们也好早些交差。”张龙如此想到。
王如意心微喜,赵虎却一罢手,道:“慢。”
他眼睛微转,自地上拾起几颗细碎石子,放入布靴当中,“这便可以了。”
张龙为王如意穿上靴子,先打开镣铐,套上靴子,再拷上镣铐,如此这般,那全身包裹在遮身袍下的犯人,便多了双新靴子。
三人继续赶路,王如意试着走动,脚底疙着生疼,但总归比原先好,旋即又心底轻叹,自己如今的愿望,已经卑微至此了么。
出了城,有阵清风吹过她的脸颊,带来片刻清凉。她回味昨日之酒,昨日之梦,被押着继续朝那极南之地行去。
出了城门,路便难走许多,行了两个钟头,张龙爬上一处高崖,朝远处眺望,看景几眼景色,又低头看几眼地图,反复对照。
“这是罗玖山,继续向南,会有翻江河,秀木林,龙百山。”
张龙跳至二人身旁。
赵虎抱怨道:“那咱两兄弟,岂不数日不得见人?那山山水水地,也太难走吧。”
“兄弟,慎言,慎言。”张龙连忙捂嘴,朝四周山水行那跪拜之礼。
张龙又道:“不止数日,翻过了龙百山,才堪堪算是,入了额龙山地界。”
“那额龙山附近,野兽多,山匪也多,不过我等有老爷庇护,不惧这些。”
“弄不好,得行个十天半月哩。”
张龙看向王如意。
若非押送此犯,仅以两兄弟脚力,三四天便够了。但此犯体质弱,又戴着玄球,便是让她走死,也走不得快。
又能如何呢?抱怨几声,再继续赶路吧。
那一行三人,张龙在前,王如意在中,赵虎在后,以此队形,一步一步,踩在那山河道路上。
天地风景秀丽,却无人有心观赏。
又走半个时辰,王如意眼一翻,昏倒了去,张龙赵虎二人不甚稀奇,他这一行,可从没“休息”二字。
唯有走得昏倒,才可停下。
赵虎自腰包,捻起一颗黑丹,捏开王如意小嘴,塞了进去,再猛灌几口水。王如意被呛水而醒,眼朦胧,意模糊。
知道赵虎此人,又喂自己,服下那延息醒神丹了。她这副装扮,这种酷刑,便是有百十条命,也绝不够折腾。
一路醒来,多是靠那延息醒神丹续命,不然…早便死在那荒郊野外了。
世事弄人的是,张龙赵虎此二恶吏,乃是她特意选出,护送几名,她曾恨极的贪官的。
不曾想…因果报应,世事轮回,她虽心中无愧,却还是应在了自己头上。
(想说一下,因为快过年了,事情多,精力不足,可能稍微压一下节奏。其实严格来说,节奏改变并不大,毕竟本身就是慢节奏文。若要加快节奏,我也怕自己把握不住。所以还是选择慢一点。)
(还望看各位官老爷们莫怪(?oзo?)???? ??)
第485章 翻江河溺帝心
大余山地多,山势汇聚处,皆有一大山神,统筹下方小山神、土地,以及山间精怪、开智异兽。
故十二山神,各代表十二片山域。但山域与山域间,并非如版图那般,紧闭相连,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缝隙,相反,是星星点点,或大或小,或紧密或松散,散落分布与大余版图。
盘玖城供奉额龙山山神,自归属额龙山山域。
出了盘玖城,入那荒野地,便是入了山神老爷的地盘,虽说拜会各方神庙,得到些照应,但路途实在艰辛。
行了一日,天色渐晚,远有恶狼啸,近有草蛇动,张龙赵虎二人虽心急赶路,却不得不停下安扎。
赵虎生火,张龙铺地,莫看二人长得粗粝,但野外生存,那些精细活、巧手工,可都是烂熟于心,丝毫不含糊。
不一会火堆升起,赵虎去拾柴火,张龙去捡草料,那火堆旁,倒仅剩王如意一人而已。
她左右环顾,眼眶有些湿润,这一日行路,晕了又醒,醒了又晕,重复数次,好不容易入夜,得以休息片刻。
却发现若无人帮扶,她自己坐下都难,那遮身袍下罪绳重,只能站于火堆旁,静静听候发落。
她从未料想,自己有一日,会落得如此境地,真我尚在,但七情六欲,恐惧愤怒亦是在。
这一路行程,直至最后死亡,她不可能有多平静。
正念着,二人陆续回来,张龙以柔草铺地,造出两个小床,赵虎添加柴火,二人自囊袋中,取下一片烙饼,掰着吃。
与前日那山珍佳肴,全不能比,吃的嘴干又无味,只得硬嚼硬咽,但能填饱肚子,也就强咽下肚,事后再饮一口热水,干粮自腹中渐膨,也算饱餐一顿了。
只是二人不知,那简单二烙饼,却把王如意馋住了。她咽几口唾沫,莫说烙饼了,便是糟糠,都许久没吃过了。
这一路下来,她唯一口粮,仅是那延息醒神丹,但不能说寒碜,因为那黑丹一颗足抵十两,是奢侈之物。
如今那高坐皇位之人,为了让自己活着,也是煞费苦心。王如意却无法反抗,一站一坐,一走一停,早不由她,更别说自杀功夫,何其奢侈,又何其遥远。二人躺下,赵虎瞥了王如意一眼,纷纷睡去。
全不理会她。
王如意直直立着,不仅身体疲劳,那足靴之内,还掺着细碎石子,如此踩着几乎煎熬,终于不知何时,她眼睛一翻,昏倒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白天,张龙灭了火堆,将她踢醒,又继续赶路。一路枯燥,几乎便是如此重复。
一连四日过去。
翻过了较为平坦的罗玖山,来到了翻江河,那河水汹涌,似巨浪翻滚,如何横渡,便又成一难题。
此时渐入夏季,蝉鸣四起,吵得人心烦。张龙愁眉不展,若无法横渡,便要绕河而行,那路途可长多了。
赵虎言道:“兄弟莫慌,你看那对岸,不是有一小舟吗?”
“我等叫唤他过来,送我等过去,不便可了?”
张龙一喜,暗道自家兄弟眼力好得出奇,那对岸甚远,竟能看得清晰。
当即二人运足内力,大声吼叫,只是两岸极远,中间相隔大河,河中浪潮翻滚,水浪拍打,不止吞人身,溺人魂,便是声音入江河,也似要被拖入河底,不知能否传到对岸去。
再者,即便传到对岸,又不知那人,是否肯应下,今天浪涌出奇大。
那只吼不到片刻,对岸人家,便撑船而来,那河面不算平静,小舟摇摇晃晃,直叫人担心翻了去。张龙犹豫道:“兄弟,不如饶江走罢,远自远,但胜在稳妥,总不至于拼上性命是不?”
赵虎心中冷笑,张龙有所不知,这翻江河住有一神,名曰“翻江神河子”,说是河子,却是河神。
取“子”字,是不敢冒晦那河母,故取之为“子”,这南下剥名之路,皆是设计好的,他赵虎不是主角,张龙更不是主角。
王如意才是。
所做一切,皆针对王如意,醉春楼八仙破帝心,而今是翻江河溺帝身。很快,撑船老者划船而来,与赵虎对视半眼,呵呵笑道:“客家,你们遇见我,可算幸运哩,不然要过江,可需走十多天路程。”
“废话个甚,上船去,上船去,钱银自不会少你。”张龙不耐烦道。
“甚好,甚好。”撑船老者扶须而笑,把张龙看得恼了,骂道:“你看个甚?”
撑船老者道:“只是我这舟小,但规矩大,一日只接客二人,过时不候,可我观你们,却有三人,如何是好?”
“你这老贼!我看你那船,分明可坐四五人,要我刀杀你么?”张龙大怒,就要抽刀斩杀。
河子所扮的老者,故作害怕,回退三两步,险些跌入河中。赵虎见状,快快拦下张龙,道:“兄弟,鲁莽,鲁莽,且让我来交涉,你退一边去,退一边去。”
张龙讪讪收刀,赵虎道:“你老小子,老眼昏花了,再且看看,此地不就我兄弟二人吗?”
老者看向王如意,意味不言而喻。
赵虎讥笑,“你有所不知,她是生得人身,但不得名,不得性,你且看她那点像人?”
王如意闻言,遮身袍下双拳握,满腔恨意憋胸膛。
“若真如此,却也能够上船。”河子老伯淡淡道。
却又补充一句,“但你二人说得,可不作数,得她自己点头。”
河子老伯看向王如意,忽的大声吼道:“我且问你,你是人否。”
那声如洪钟,震慑天地,似论道台上,发出的扣心之问,这一问看似简单,实则大有玄妙。
唯有修道之人,与切身体会者,才能有所察觉。张龙赵虎看向王如意,等其回答。
赵虎知情,亦是神明所化,知只需王如意点头应是,那帝王身溺在翻江河,再无翻身地,是人身实则再非人也,何谈帝王。
张龙不知情,仅是凡俗武夫,只知王如意应是,那他等便可渡江而过,少十余日路程。
“你个蠢货,还不快快点头?”张龙骂道。
王如意未曾修道,只能隐约察觉有异,却不知是何,此时此刻,她心底未曾没有犹豫。
点头承认,便可少行十日路,若否认,饶江路长,张龙赵虎刁难,几乎将她磨死不可。
该如何抉择?
保持真我?可那不是梦境么,当下既已苟活,能轻松半分,便是轻松半分,才该是正途吧?
第486章 白衣压竹弯,劫人
那翻江河水流激涌,小舟靠于河岸,却自安稳,舟上老翁,岸上两兄,皆投目于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