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神君眉眼微抬,他揉了揉眉心,看向几花江水神、又看向谷山土地,无奈道:“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其心必异。”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二神复和,那话音落下,三人各持一酒杯,装满香甜美酒,朝那山君泼去。
那酒水似带有神力,落至山君之身,竟染起汹汹之火,山君尝试扑灭,却无济于事,那火越燃越多,越燃越大。
山君痛苦咆哮,不解,迷茫,愤恨至极点,这竟是早有预料的杀局。那酒水酝酿许久,各持一昧,共计三昧。可烧香火、烧身体、烧灵魂,是香火神术一种,用于惩戒管束香火神明。
山君化做灰炭,一位强者,便如此死得干净,那灵气枯竭之势,杀人简单了千百倍,且任在与日俱增,此势不减。
“可惜了,本以为能多一助力。非我族类,终究包藏祸心啊。”西神君淡淡摇头。
三神围杀,且早有准备,代价缩至最小。
三神自包厢离去,独留那一地黑炭。福羽城附近,也就三四神仙,邀喜风山山君来时,三人便事先考虑数种可能。提前准备应对之策,既喜风山知晓真相,又不愿配合,自然只能死去。
喜风山山君位空出,来日寻一合适人选,悄然顶替上去,却也不算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西神君重复嘟囔着。
忽的,他转头看向几花江水神,“昨日,你似发觉有异?是何处引得你起疑?”
“昨日有一白衣剑客入了城来,我怀疑是他。”几花江水神又道:“那剑客丰神俊朗,腰佩长剑,好像有些似那个人…”
那大余国最繁华的几城之一庆饶城。
城外有条大江,江水滔滔,奔流向西,涌入白域,又与白域数条大江相连,一路延绵,不知能到何处。
前段时间,有一白衣自那湖边,抛下一个酒葫芦,葫芦乘底,被江水卷动,一路向某处荡去,可惜或时运不佳,又或是别的,那葫芦并未如意料般,游至那人手中,而是被那江河的河子,给半途截了去。
那河子看完信中内容,心中骤然大惊,若行迹暴露,那还得了?于是不惜动用灵气,追溯那投葫芦之人。
自那迷糊中,隐隐见一身影…但其气质特殊,似在又似似不在,全不知真假,虚实,更别言看清面容了。
过脑而忘,更难以用口头描述,那感觉十分奇妙,但当务之急,是寻出那人,彻底铲除。于是将消息传出,而同为江河水神的几花江水神,因有条小河支流,汇入那庆饶城附近大江,故是第一批收得消息的。
故那剑客入城来,她尤其注意,但她所得信息,仅有其二。
其一:是一个人,应该是一个人,好像挺高的,但也不一定很高。
其二:好似穿白衣,又好似是灰衣,更好似是黑衣…
如此模糊界定,任谁听到,都一脸模糊,不过那几花江水神,直觉到底敏锐,见那剑客莫名有半点悸动,起了疑心。
若说直觉,却也不算,真正吸去她双目的,是那剑客的容貌。俊逸出尘,于是投注视野几乎半日,未觉半分嫌疑。
故几花江水神未再深究。
“竟还有这般人?”听完几花江水神叙述,西神君眉头一皱。
若投葫之人真实存在,却也有些棘手了。
既发现鲛人族之事…若真引来人族强者,因此挖掘出更多秘事,倒真不妙了。
第500章 人总疏漏
身居高位,手掌大余境内香火大权的西神君,桃花冠、紫金袍两相衬,长发轻舞,常年沐浴香火之中,眉眼角处蕴得三分金纹,掌西方,护平安,笼气运。
福羽城之位,属西属南,仍归他所辖,若再下三百五十四里,便归南神君所辖。
西神君眉微蹙,听此消息,心中也感不妙,又突有一主意,便出声问那几花江水神,手中可有那葫芦。
几花江水神摇头,那葫芦自在那庆饶城隔江水神手中,便是上交,也是给那东神君,无理由在她手中。
西神君闻言,便匆匆离去,离去前命几花江水神明日备一小舟,他要乘河而下,去那庆饶城讨要葫芦。
既无法看出真容,那便尝试,自那酒葫芦手中找寻一二线索。
与那神秘投葫人相比,鲛人族所托之事,却也要稍稍往后。
事有轻重缓急,那破帝心一路,路途且还长之。且那帝王再如何说也仅是凡人,凡人心智再坚韧,却总有限度,那沿途的脚程与磨砺,自能将其磨灭,只是看快看慢,是早是迟而已。
可那投葫者…便不好说了,虽西神君任不认为,对方能嫌弃三四风浪,却不能因此大意。
几花江水神点头,西神君也未怪几花江水神消息传达慢,因那山水神明,纵使上下有序,结构严密。但终究并非凡间朝堂,无需各部门、各级,精密协调,才能成事。
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也是常态。次日清晨,有一小舟,乘几花江自东而去。江水滔滔,却卷不动那小舟,一日奔流八百里,那速度,可远比走路快。
西神君离去,那福羽城之事,自然落在几花江水神、谷山土地二者手中,交由二人全权负责,也算委以重任。
然二神却心中叫苦,那破心之事,可叫她如何懂得?
……
说起投葫之事,其实李长笑有过慎重考量,庆饶城中有河母庙,庙内香火旺盛。然并非庙庙皆有灵,便是有灵,也并非庙庙之事,都会入那河母双眼。
尤其是此庙与那河母发源之地,相隔不知多远。二者之距离,自青域的凌天洲为始,到这玄域某一洲之内的大余国为终,一地处南四域最北,一地处南四域之南。多少凡人一生奔徒,却走不及万一之路。
若是在凌天洲,李长笑入庙呼唤,那河母兴许能听到一二。但在大余国,纵使呼唤,那远在天边的河母,纵使有所察觉,只怕也只是似那被人念叨,打三两声喷嚏而已。传不传得到那耳中,还未可知。但事无绝对,若那河母不惜代价,相隔天地之远,亦要降灵于此,确也有可能将事情一览无余。亦或者如今香火一道,发展得更加完善,可借雕塑游神,亦可能将一切看清。
正是因此,鲛人族才处处避讳河母庙,出于谨慎,自是能不入便不入。
然,李长笑投葫之事,并非是求援,便是求援,也绝不会向那河母求援。
因此事与其无关,李长笑又怎会,胡乱将人拉入局势,某种程度而言,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投葫之事根本动机仅有一点。
便是告知河母,让河母等处于变法中心,人族中心的强者,知道鲛人族之事,若对方真有某种谋划,届时不用被打得措手不及。
至于人族会如何处理,就不是李长笑所能过问的了,他不过一天地游散客,天下之兴旺,人族之危急,他自然也肩扛一份责任,但主要风云汇聚之处,远不在他这。而是再上,再上,再再上头,那五大乘、那合体强者,才是搅动风云,平定风波的主角。
李长笑能做之事,绝不逃避。
理由仅此而已。
李长笑从始至终,可从未想过求援,故前后思量,他投下葫芦,任由那葫芦,在江河中流淌。
那葫芦本便是赵青之物,又汇入河流,自会沿着曲折江河之道,渐回其手,是一年,两年,三年…或许更久也或许更快,但总会到的,届时他或许已然不在大余国,此间之事,也早便落下一定论。
只是人无完人,人算总有疏漏,那葫芦被水神截去,确是出乎意料。因那葫芦仅是凡物,无任何特殊之处,那江河虽归水神管,但那山水之神,究其根本,仅是修士依此索取香火,得冥冥之意加持,故对那山河之处,比寻常修士敏锐,且俱备某种感知。
归根结底,依旧是修士。一条大江奔涌不息,内里事物流转之多,变化之杂,若不时刻用神识扫去,根本看不尽然。
可那不起眼的凡物酒葫芦,却翩翩被截了去。
此事自算不得李长笑大意,也算不得那水神厉害。
仅是算意外。若深究缘由,也可说祸福相依,福中藏祸,祸中藏福,事事可料、可卜、可算,又事事难料、难猜、难测。
不过…莫说他们知道李长笑的存在,便知知悉李长笑的身份、样貌、地点,并且一个个寻来了。
也吓不到那白衣,反倒是那白衣,要向他等讨回那酒葫芦了。
那面上潇洒,凡事不上心头的人儿,若要狠起来,也是让人心颤啊。
……
且说另一边。李长笑二人,寻一客栈成功入住,简单睡过一阵后,次日一早,便上街找寻天机阁。
福羽城是座大城,极有缘分的是,此城李长笑曾造访过,莫要忘记,那梦泽城所在之处,就在大余境内西侧。
李长笑一路向东而行,路过此城,合情合理,并且朝西行不远,便又回到了那惨被灭的梦泽城。意识到这点时,李长笑又惊又怪,感情这一路崩波,仅是兜了一个大圈。
福羽城确有一座天机阁,就藏在小巷深处,二人入了阁中,寻到阁主,表明来意。
天机阁阁主,大多都是修士,或年老或年轻,难以一棒子打死般的下定论。
此方阁主,是个年轻男子,体态修长,与李长笑一般高,容貌普通,鼻子眼睛嘴巴,皆无太大特点,属于过眼便忘的存在。
第501章 名字
李长笑向对方道清楚缘由,此方阁主表示惊讶,未曾想到那大余内,还有这般暗流涌动,他将门合上,邀请二人上楼详谈。
二人缓步走上楼梯,李长笑将事情更加详细复述一遍,前后因果联系,全都不差的尽数说出,只是那故事的主角,王如意听着极不自然,幸好有面具盖面,将那羞赧尴尬之意尽数遮掩。
她再如何说也是人间帝王,却落下如此下场,有失国威,亦是有失国颜,特别是前段时间,由张龙赵虎二人押行,那尊严可是散尽,自尊被践踏,人格被羞辱,踏错一步,便是自溺于心湖,纵使有李长笑搭救,也只能救得了肉体。
“如此说来,这便是那位女帝?”高瘦男子回眸,目光落至身穿大青袍,脸戴面具的王如意身上。
不等王如意说话,李长笑手一挥,便将面具解下,露出其真容来。王如意咬紧下唇,面目羞红欲要滴水。见得王如意真容,高瘦男子一惊,未曾想还真是。天机道之事,与王如意来往密切,故因种种缘由,或面对面或远观,皆看过王如意真容,且王如意五官精致,一国之君,气质极强,记忆点十分鲜明,轻易不会忘记。
此番面容,不是女帝真身,又能是何人?瘦高男子面色奇怪,未曾想上次远观,还高坐皇位身穿红裙,骄傲似凤凰,志向似远峰的女子,而今面色羞赧,落入凡间,沾的一身红尘气。
狼狈自是难掩,却更多几分亲近,瘦高男子既知晓前后缘由,自没理由拒绝,三人将房门合上,使得二楼黯淡无光,伸手不见五指。
“李长笑。”王如意一惊,出声问询李长笑位置。李长笑应了一声,她才放松心神,她天性多疑,帝王有的那些毛病,她其实也有,毕竟人无完人,不过因际遇特殊,独独对那陪同她一路的白衣,毫无保留的信任,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轻易将她毁去,那便只能是李长笑了。
李长笑将她外层衣袍解下,露出遮身袍来,瘦高男下楼翻找,再上来时,手中多了三样物品。
一盏灯,一根针,一瓶油。
接下来,便是看那人操作了,瘦高男子先将油倒在双掌之间,朝王如意走去,不过刚行几步,便突的一顿,目光逐渐怪异。
他回头看向李长笑,屋内虽漆黑,但除了王如意凡人之躯外,李长笑与瘦高男子,皆能看得清晰,便是王如意,在双眼渐渐适应黑暗后,也能隐隐看清身边之物。
“还是你来吧。”瘦高男子尴尬道。
“我?”李长笑撸起袖子,自不介意打下手,他干劲十足,“需要我怎么做?”
“嗯…”瘦高男子道:“此乃石油,是用百余种特殊矿石,置于水中熬煮五十余日,熬出之油。”
“可软化石物,这遮身袍有一类材料,便是取自石中之线,故此油能有大用,你…将此油,涂抹其全身便可。”
“但你也知道,遮身袍紧密,线与线间严丝合缝,你需一定手法,将油渗入线缝之中。”
李长笑顺口问道:“如此复杂,你来岂不更快些?”
一旁,王如意跺脚,嗔求道:“李长笑,你来嘛。”
王如意与高瘦男子,皆想到一块去了,石油抹泡,此举…倒还真是李长笑最合适,李长笑因没往别处想,故慢了半拍,是那王如意表情嗔羞,又目似漆水,才提醒了他,立马意会到此点。
李长笑将石油,擦在双手之上,走至王如意身前,开始涂抹,先从兜帽开始,一点点朝下延伸,王如意羞红得闭上眼睛,那双唇使劲抿着,疯狂吞咽口水。
李长笑动作一顿,摩挲下巴,看着身子似根木头一般,直直立于原地的王如意。他毫不怀疑,他只需轻轻一推,王如意便似木头,哐的一声直栽而倒。
这妮子…想法有点危险……李长笑涂抹才至一半,被发觉王如意执念累加,都化了梦,被李长笑被动接受了。
勘其一二,只觉那梦中之境,当真旖旎无比,还是关于自己的。
“嗯…”王如意轻嗯一声,袍下双手握紧拳头,汗水从指缝泌出,那安静无光室内,就属她呼吸声最重。
恨不得寻一地缝钻进去。李长笑倒不觉得尴尬,张茉就曾说过,若把李长笑看做翩翩君子,那可就看错他了。
他是个不着边际的酒鬼,只是为人处世随和罢了,他不会去寻便宜,可若便宜自来,他也会全然收走。
就似女子湖边沐浴。翩翩君子非礼勿视,而李长笑若碰巧看到,便会侧坐枝头,边饮酒边欣赏,若不幸被发现,人家要赶,他便跑,若不赶,他便打声招呼,继续待在原地行观礼。
当然…
前提是要好看。李长笑并非是动色欲,仅是觉得好看,他喜欢好看的事物,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娇艳的美人,醇香的美酒,有趣的故事…
那一路下来,有人赶有人不赶,甚至还有女子,邀请李长笑一起洗沐,世间之人,难以一两句概括得尽。
石油抹全身,自避不了接触。相比于王如意心中那旖旎难分的焦灼场景,李长笑虽该的不该的,都过了一遍手,然心中却清明得多,毕竟是上千岁人了,此事对他,还真算不上什么香艳不香艳。追究起来,倒是王如意沉醉其中。
“好了。”
半个多时辰。
李长笑起了身,拿纸张擦去手中石油,朝向瘦高男子,王如意轻呼一口气,那眸中有几分失望失落杂糅,瘦高男子见状,点燃手中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