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去,零零散散,各种杂务之事处理得七七八八,王如意这才微松了心神。她坐于书房中,莲台清灯,月光揉着光火,映照在那张脸颊上。
归帝位。
身上装束自然也要端庄、得体起来,长发精心梳梳,头顶一流光溢彩,精美大气的凤仪冠,有流苏垂下,金煌煌夺人目。脸上略施粉黛,朱唇水润诱人,光是坐着,便已经人间绝色。
坐于书房,朝东望去,便可见一黑塔塔尖。她轻抚青萍长剑,自归位来,剑不离身,亦是她唯一值得诟病之处。
身穿华贵帝裙,却随身佩一古朴长剑,二者风格显然不算相衬。朝中大臣纷纷有所议论,甚至出言劝阻。然王如意大多不去理会,惹得她急了,便把进谏的大臣喊来,劈头盖脸一阵训斥,让他等多关心关心朝务之事,整日盯着朕穿何用何,不如把手底下百姓,治理得安稳有序来得重要。
后面进谏者便少了,王如意处理一日公务,将发冠取下,朝那塔中望去,难掩目中担忧。
整整三日,还未分出胜负。
第534章 极恶宗再露足迹
且说那塔中灵气驳杂,有千百种术法之韵残留,李长笑运转五宝,入梦游之境,又将假神庙化真,得各种加持,维持那重重手段,已足足持续数日。
冀北冥灵气广阔似海,数日消耗却仍未能见底,炼虚强者手摘星辰,一念搬山,一念断流,绝非戏言,此中强大可见一斑。
冀北冥更是炼虚强者中的佼佼者,故比斗更凶,纵使是打消耗战,也需打起十足精神。但见那丹塔内上空,李长笑长发被灵气蕴养为金黄之色。
此战虽凶以弱击强,却不显狼狈,五宝各自显威,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这是养宝何止千日,用宝也不止一时。
前后焦灼,那冀北冥又怒又恼,偏偏奈何不得对方,他利爪锋利,却抓不破丹塔之壁,更抓不破横飞法宝。
他术法虽强,可白衣运足灵气,以一件法宝,或两件,三件法宝相抵,却也总能够拦下。化作阵阵爆炸波动,就是无法突破。
且每一招一式,于他而言又皆是损耗,此消彼长之下,此战真是危矣。冀北冥一生风光,纵使曾有一败绩,也瑕不掩瑜。可纵观前半生,也从未打过如此诡异之战。
那战斗仍在持续,冀北冥渐失静气,环顾四周,恍惚中自己竟才是那瓮中之鳖?
……
又是数日。
大余上下回归平静。王如意重回朝廷,处理前面数月累下的政务,累得直直皱眉,那玉笔沾朱砂,勾勾点点间,便是万民之生死,甚是重要。
黑塔突兀出现,被王如意以一纸密令,封锁消息,城中百姓虽见其塔,却不知其由来,尽管心中猜疑好奇,却也无处可追究。
最近,却有一事,更引得城中百姓讨论,那堪称劳民伤财的寿宴之后,女帝似又突然顿悟,变得比之前更加勤政,更大刀阔斧间,立布数条律法,于民于朝廷皆是有益处。
倒并非全是王如意功劳,那游行玩乐途中,李长笑时常与她聊天,将些许世俗王朝见解,述说了一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如意默默记下,时常背地自个琢磨,觉得确有其道理。
君王高居玉宇琼楼,入眼所见,是氏族地主豪强,再手眼通天的帝王,都难以透过这层壁垒,见到地下芸芸众生。见到依附其脚下,却又将其高高托起的百姓。
越往后这现象便越重,后世帝王若连宫都未曾出过,对那万民生活,仅从臣子口述,奏折,典籍获取,还不是任由忽悠。
王如意难料后世之情形,对此虽有忧虑,却暂时无奈。不过当务之急,却是有一事,她不可避免,必须直面应对。
小真执政期间,不理朝政只享娱乐,已长达数月之久。大余根基还在,但这段时日,无疑告诉底下万民,她王如意乃是飘忽之辈。
那隔阂已在,君民不同心。她需想办法消除,思来想去,唯有直面此事,大胆承认那数月荒唐,立下罪己诏告布天下,才是解题最佳。
王如意又一阵苦笑,曾与剑客倾诉这份苦恼,想了极多理由,最后剑客淡淡一句,大胆承认不便好了。当时王如意觉得剑客在敷衍自己,还曾暗自生气郁闷,如今回归其位,斟酌许久,倒是那随意一言,便直指要害。
既是见闻高深深谙人性,也是其思想底色,本便似酒水一般,越是回味,便越觉此人独特。
不日,那罪己诏设立,朝中大臣纷纷惶恐,跪伏大殿中,恳请陛下撤回,称此行为有损国威,会让别国嗤笑诟病。
王如意笑对方目光短浅,坚持颁布,很快自民间引起热烈反响,先是谩骂之言不绝于耳,后又渐变为赞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身居高位的帝王,无人管束,却能做到此,更值得赞叹。
又是数日。
大余下起骤雨,王如意隐约察觉不同,目光投注黑塔,见那塔身微微震动,目露担忧之色,不知那塔中战斗,已至何种境地。
却说那塔中,战斗依旧凶悍,冀北冥大展水法,有缕缕气机溢出,便引得外界下起大雨。更别说宝塔之内,那威能只怕更是惊人。
只见丹塔一层,已化做汪洋大海,李长笑飞去二层,冀北冥追杀而上,尽管不愿承认,但他这位鲛人族三大天骄之一,在这场战斗中,确实吃尽苦头。
节奏渐渐被对方掌控,如今的他,即骑虎南下,想杀了对方,又是困难重重,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尽淤泥当中,再难以抽身。
“该死!”
冀北冥面色从未如此难看,低骂了一嘴,胸腔憋着一股愤怒。下一刻,却又心神恍惚,分不清胸腔那股愤怒是真亦是假,分不清如今处境是真亦是假,甚至渐渐分不清自己是真亦是假…
这一战,几乎把他折磨得发疯,李长笑主修之道,乃是真假大道。可与梦境相辅,但绝非依附梦境。
……
又是数日。
大雨渐渐有停下趋势,变作细细小雨,本炎暑夏季,也渐变作凉爽秋意,那秋雨细润,沐浴屋檐瓦片,在顺纹理而下,滴落青石板缝隙之间,回归大地。
大余天子脚下城,城中排水渠道完善,故数日大雨,未能掀起多少风波,但耽误一二劳作,却是不可避免之事。今日雨势渐小,百姓又开始劳作,条条街街恢复热闹。
夜间。
王如意正处理朝政,夜下无人,她遣散宫女,换上一身睡裙,朦胧取下在火光映射下,半清晰半模糊,似花果树上,结出的熟透果实。
书房中,她提笔处理朝政,却某一刻,眉紧蹙,书房灯火摇晃,将熄未熄。
忽的,寒风吹拂,她后颈处一凉,那股横生的危机感,让她头皮发麻,手足心顷刻冒汗,似炸毛的小猫。
却在这时,一声剑鸣骤响,随身携带的青萍长剑荡出一阵光圈。那危机感才渐渐消退。
王如意立刻抽出长剑,左右环顾,直觉告诉她,若无青萍长剑护体,自己刚才定然已遭遇不测。
余光处。
她瞥见两道暗影,以及半道模糊身影。
“那人太神秘,保险起见,莫要过多纠缠,走!”
随后,那两道身影散去。
王如意通体紧绷,双手持剑,不知是否是受长剑影响,她恍惚中,也见到那那两道身影上,附着的浓烈恶意。
莫名间忆起,路途中李长笑偶然提过的极恶宗三字。
第535章 梦醒时分,黑塔消失
王如意抱剑而立,四下寂静却不敢放松警惕。聪明如她,意识到那神秘人口中的“神秘”二字,绝非指自己,而是那尚在塔中,与那冀北冥交战的李长笑。
何止神秘。
简直不可捉摸。
王如意悠悠叹叹,轻抚长剑,见剑身波动散去,她心也渐是安稳,她贵为帝王,却不知此中暗流,纵使窥得一二,却不过是一角半角。
她坐回书房,抬眸看向那宝塔,四下无人,思绪又飘得极远,她如今已是人间帝王,终归其位。
会不会就这般,再也不得见了?
王如意心中陡然一空,一时莫名无措了起来。只是帝裙加身,她万般情绪,似也层层掩盖了起来,无论心中是何种感受,面上始终泛着一丝冷意与威严。
那眼眸斜睨间,直叫暗藏祸心之辈,心中惶恐不能自已。
翌日。
数日小雨,只余下星星点点,尤在空中飘荡。今日大余发生一大事,当今陛下亲自下令,要严加看管之囚犯,昨天夜里,却无故消失了。
无影无踪,王如意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提着帝裙,快步走至天牢所在。见消息为真,面色难看,下令全城搜寻。
小真之死活,她倒真不算在意,并非她心胸宽广,或者说,这与心胸宽广与否,并无任何关系。
仅是那少女小真,实在不得入眼,王如意面对这般人,实在打不起报复之欲。若非顾忌某些地方,王如意早便下令,一刀将其斩了。
“这小真逃了,那什么陵墓,可如何是好?”王如意急得来回踱步,掌拳上下相碰。
思索半日,却得不出半点结论,因此事重大,王如意动用自身“秘阁”,既是与天机道,联系密切的秘密势力。
天机道众人,也乐意帮助女帝,因此道少不了世俗金银支撑,且行此道者,大多非全盛时期,寿元将近。
王如意派出四人,皆天机道中人,严格调查此事,并给那四人极大权力,凡城中一切,皆要配合四人调度。凡违背怠轻者,一律皆斩。
调查如火如荼举行。
却始终未能得一个结果。
……
另一边,两道黑影悄无声息间出了城,二人并不停留,直入林间深处。
待四下彻底无人,才解下兜帽。一人是男子,面容粗犷,右眼有一道斜痕,始终半眯着。
一人是女子,脸上划痕密布,几乎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眼睛,却任由强烈欲念迸发,她直视着对方,抱有一丝依惜。
“鲛人族真是废物。”
那男子冷啐一口,便带着小真离去。
“去哪?”小真问道。
“去你该去的。”男子冷然道。
小真试探问道,心中难掩欣喜,“皇…皇宫?”
“祭坛。”男子头也不回离去,声音中带着几分鄙夷。
都什么时候了,还弄不清楚情形,若能回皇宫深处,破了帝心,他倒也愿意再出些力。然那女帝有神秘男子护着,他心有忌惮,再入皇宫,若将自己都搭进去,谋划数十年之大计,全盘皆空。
保险起见,只能以非常规之法了…
“祭坛?”小真不解,可男子身上泛起的冷意,却隐约刺得她身疼,当即全身都在抗拒,大喊自己要去只去皇宫。
男子见状,一手扼住其手腕,几乎半拖半拉的朝林间深处走去。任由小真如何叫唤,也全无作用。
本便四下幽深。
小真那凄厉叫喊,更是为那林间,再添鬼魅。大余暗流交错,否则李长笑又怎会慎之又慎。
……
苦寻小真数日而不得,王如意便也放弃了,随着小真消失,大余似真切划上了句号。
那暗流平息,王如意操持国事,兢兢业业间,又是数日过去。因其勤政,归位以来,一想整顿朝廷风气,二想加大手中权力,想事事过问。
导致忙得不可开交,每日早早起身穿束,施粉黛,梳长发,穿帝裙,梳洗打扮约占半个多时辰,随后顶着端庄得体,用尽显帝王威严的衣裙,与众臣开朝会,处理公务,又批些奏折。
心力憔悴,比当初走江湖还累,有时便在想,若有个勤政爱民的帝王,将自己顶替便好了。相比于华丽庄严的帝裙,似那细雨江湖的穿束,更加舒身,更加自在。
若再回忆。
发觉这身帝裙,与遮身袍又有何不同?一但穿上,便似冷酷的帝王,真名是何似也无人在乎了,百姓拜伏的,群臣惧怕的,不是王如意,而是大余帝王,更是深知这一点,王如意才倍感孤独。王如意面照镜子,发现自己冷漠紧蹙,生人勿近,又见脚下臣子,跪地惶恐,伴君如伴虎。
她揉了揉脸颊,倒也不算伪装,只是人皆有两面。在那忙忙碌碌中,日子一天天过着,一日朝务闲散,她难得清闲,偶然间抬头,心中刹那一空。
那座黑塔不见了。
她竟不知是何时不见的,一时有些慌张,左右环顾,发现随身的青萍剑,似也早已消失。她喊来朝中大臣,问那黑塔是何时消失的,所得之答复,也是一知半解,全无个定数,有的说几天前便消失了,有的说前一天消失的,还有的说刚刚消失的。
都是猜测居多。
王如意坐于庙堂,身子仰靠着,听着众臣争论辩驳,心中有股无力感,她揉了揉太阳穴,罢手让众臣回去。
独坐龙椅之上,恍惚不已…
才猛然间忆起,那暗流涌动,一波三折,剥名路途,红袖扬名…
一切一切,竟只是似梦一般,一但醒来,似便全如烟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