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和满月女王发生过那种梦中露水情缘的事情,他对于和蕾娜菈见面其实有些尴尬。
而满月女王其实也不怎么想见他,这件事就算不说,他也能体会出来。
不过,既然自己下决心要去干掉大舅哥拉塔恩,那确实应该要去和满月女王说一声。
拉塔恩毕竟是她的儿子。
这样想,等到菈妮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基里曼望向魔法学院最深处的大书库,沉默了两秒,还是迈动了自己的步子。
说实话,他其实有点忘不了蕾娜菈的滋味,开大车的感觉,只在成为满月女王身上体验过。
那女人往那一坐,三米高的气场自带冰雪结界,眼神清透得像能把你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关键她还跟自个儿宝贝女儿关系微妙复杂。他一个外来户,还跟菈妮不清不楚的,想想就头皮发麻。
“稳住!基里曼!你裤子都脱好几次了,怕个锤子!”
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基里曼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朝着学院最宏伟的建筑,也是核心所在——雷亚卢卡利亚大书库走去。
推开那扇沉重得能压死一头山妖、刻满古老符文的青铜大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书卷与陈年魔力气息立刻将他包裹。
巨大的环形书库高不见顶,螺旋阶梯直通上方幽深的星空穹顶。无数悬浮在空中的书册缓慢旋转着,发出细微的嗡鸣。
而在这片宏伟而冰冷的背景中央,靠近中央巨大升降台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同样巨大的、由深色魔法木材雕刻而成的座椅。
蕾娜菈就坐在那里。
一个多月不见,这位满月女王的气色明显好了太多。
不再是初次相见时那种近乎透明的虚弱苍白,虽然依旧清冷疏离,但肌肤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呼吸悠长平稳。
她那过人的身高(三米多)即便是坐着,也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威仪感。
她今天穿着一条紫黑色的长袍,质地像是某种流动的轻纱,边缘绣着闪烁淡蓝星辉的符文。
长袍下摆自然地垂落在地面,而袍子的长度显然不足以完全覆盖她那修长的双腿,下方一双玉足轻轻搭在铺着厚厚熊皮的地毯上。
那真是……好大的一双脚!基里曼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脚型秀美,足弓线条流畅完美,脚趾如珍珠般圆润整齐。
关键是干净,白皙得仿佛月光凝聚而成,与周遭古老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乖乖……这就是女神的脚底板吗?踩人绝对够劲儿……’他心里不着边际地吐槽着,努力将目光移开。
蕾娜菈似乎完全沉浸在手中一本厚重的、封面镶嵌着不知名宝石的古籍里,长发如同月华流淌般披散在肩头,部分发丝垂落,几乎要触到她手中那发黄的脆弱书页。
她蜷曲着身体,侧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姿势透着一丝慵懒,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像一座无欲无求的冰雕。
直到基里曼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来,她才仿佛从书页的深海中被唤醒。
长而浓密的银色睫毛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如同月光凝结的清冷眼眸。那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久别重逢的亲切,只有一丝被打扰的短暂空茫,随即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基里曼?”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滴落冰面,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书库的静谧。带着一丝纯粹的疑问,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书库管理员的到来。“有事吗?”
基里曼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靠谱:“是的,蕾娜菈女王。我需要离开学院一段时间,前往盖利德地区的红狮子城。”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如您所知,我的目标是收集大卢恩,修复艾尔登法环。”
“而在红狮子城,”基里曼的眼神锐利起来,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战士的锋芒,“我将直面那里的主人,‘碎星将军’拉塔恩。”
蕾娜菈翻阅书页的、如同最精美白玉雕琢的手指,在这一刻微微顿住了。
这停顿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本摊开在膝盖上的古老巨著,书页上微微颤动的指尖暴露了这短暂一刻的凝固。
她终于抬起头,完全正视着基里曼。那双清冷的月光眼眸中,不再是之前的空茫和平静,带着明显的感情波动。
她定定地看着基里曼,仿佛要再次确认他刚才吐出的那个名字。
书库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了。只有那些悬浮的古书还在无声地旋转,散发出微弱的、与当下话题格格不入的光芒。
这沉默持续的时间超过了正常的礼节范畴。
基里曼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催促,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他能感觉到蕾娜菈的目光穿透了他,投向了某个极其遥远、充满血与火与叹息的时空。
这位昔日战无不胜的满月女王身上,那层如同永恒冰壁的疏离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足足过了一分钟,或许更久。
蕾娜菈长长地、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压出一口气息,如同冰峰在长夜里无声的叹息。
那叹息声中蕴含的复杂情绪,沉重得让基里曼这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
她美丽的眼眸微微阖上,又再次睁开,里面的愕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的、近乎怜悯的哀伤与疲惫。
“我……知道了。”蕾娜菈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低哑了一些,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你是我的女儿所选择的勇士……或者说,命运的棋子。无论你是要成为新的艾尔登之王,建立新的秩序,未来的画卷都将由你展开。”
她没有对基里曼能否击败那位“交界地最强半神”发表任何看法。
评价?在她这位曾经同样站在半神顶点的存在眼中,任何评价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迷离,像是望穿了书库的墙壁,看到了那座被猩红腐败侵蚀的巨大要塞,看到了那个曾经英武绝伦、如今却被污秽与诅咒折磨、困兽犹斗的高大身影。
“拉塔恩……那孩子……”她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一种属于母亲的、压抑得极深的痛楚。
“他像追逐太阳的飞蛾,继承了父亲对力量的渴望,也背负了过于沉重的荣耀与枷锁……猩红腐败……”
她再次深深叹息,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力与悲伤,“那是无法解脱的噩梦,足以蚀穿任何坚强的灵魂。”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基里曼脸上,那清冷的月光眼瞳中,竟隐隐有水光波动。
“如果……”蕾娜菈的嘴唇微动,似乎每一个字都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出。
“如果你的剑锋足够锐利,能够穿透那猩红的污秽……如果你的力量足够强大,能够终结那由疯狂支配的痛苦……”
她的话语在此处停顿,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如果你真能击败他……让他从这永恒的折磨中彻底解脱……或许……对他而言,那也算是一种……仁慈的结局吧。”
这句“仁慈的结局”,几乎耗尽了蕾娜菈的力气。
她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那张绝美清丽如同冰雪雕琢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清晰可见的疲惫和脆弱。
“另外……”她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恳求,“如果可以……”
她无意识地揪紧了膝盖上的书页一角。
“请将他的遗体……与他最珍爱的战马,葬在一起吧。那是……他生命中不曾背叛他、跟随他直至疯狂的伙伴。”
“一个战士……应当和他的坐骑,一同归于尘土,永世相伴。”
基里曼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并非一个轻松的要求,但他的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看到基里曼的应允,蕾娜菈脸上那沉重的哀伤似乎并没有减轻,但眼中的水光渐渐隐退,重新变得清冷。
然后,她便不再看基里曼。目光重新落回那本摊开的巨著上,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过上面古老的文字,动作温柔。
她的姿态再次恢复成基里曼最初见到的那样——美则美矣,却像一尊隔绝于尘世之外的雕塑。
只留下翻动书页那细微的“沙沙”声在空旷的书库中回响。
‘……真是别扭又心碎。’
基里曼看着这一幕,心中最后那点对岳母大人的尴尬,此刻也化成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退出了这间被沉重气氛笼罩的大书库。
走在返回自己法师塔的路上,基里曼脚步并未放缓,但心里那点关于半神的感慨却没停下。
‘说到底,黄金树底下这一大家子的破事,从黄金树时期到现在破碎战争,多少英雄豪杰打生打死,背后不都是葛孚雷和玛丽卡两口子的家务事闹的?’
‘老大葛德文被黑刀捅死搞活了死诞者,二弟拉卡德被蛇吃了,三弟拉塔恩被腐败折磨成疯子还要被全天下开英雄宴……’
‘米凯拉和金发萝莉玛莲妮亚兄妹俩倒情深义重(骨科?),一个玩沉睡一个玩自闭……’
‘拉妮嘛……直接掀桌子不玩了,要搞自己的月亮。’想到这里基里曼撇撇嘴。
‘这尼玛简直就是一场豪华加长版的家庭伦理大戏!害死老多人那种!’
不过不管了,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得大卢恩,掌握更强的力量。
这些半神和真神们的命运虽然让人感慨,但他们的故事终究只会成为命运的注脚。
终究只是一群失败者而已。
………………
盖利德这片被猩红腐败蚕食的大地,天空永远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染了血锈般的暗红色。
空气里混合着铁锈、硫磺和腐烂内脏的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咀嚼苦涩的砂砾。红狮子城如同一头濒死的巨兽盘踞在血色海岸线上,但此刻,城中却响彻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不是狂欢的喧嚣,而是低沉的、如同海涛拍击礁石般连绵不绝的号角!
呜——嗡——!呜——嗡——!
厚重、苍凉、又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号角声,如同为一位走向末路的帝王吹响的挽歌,在红狮子城巨大的拱形城门和肃杀的内堡之间不断回响,穿透了浑浊的红雾,刺破了盖利德永恒的绝望低吟。
基里曼沿着布满粗粝砂石的小径走近城门。巨大的红狮子雕像是唯一生动的色彩,在血色天幕下投下狰狞的巨影。
城门敞开着,却不见汹涌的人流。只有零星几个身影,沉默地踏着烧得发烫的地面进城。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炽热金属、焦肉的气味——那是几处巨大的青铜火盆在熊熊燃烧,为这座冰冷要塞带来一丝病态的“温暖”,也仿佛在净化着无处不在的腐败气息。浓烟翻滚着直冲天际。
“战斗祭典”。
基里曼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送葬。
为曾经的交界地最强半神、红狮子的荣光、如今被猩红腐败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碎星将军”拉塔恩,举行的一场体面的告别仪式。
举办者不是拉塔恩昔日的副官,欧尼尔此刻也许正陪在发疯的将军身边或已经死在战场,而是那位同样传奇的褪色者英雄——“红狮子”杰廉。
城内的气氛肃杀得几乎能冻结血液。
巨大的中央广场边缘,用巨大的石块垒砌着几层阶梯看台,但大部分位置都是空的。
三三两两的身影,散落在这空旷的看台各处,各自占据着一小块阴影,彼此保持着距离,仿佛一座座沉默的孤岛。
广场中央是巨大的圆形沙地,沙粒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几名穿着沉重红狮子铠甲的骑士,正默默地、机械地将大桶大桶的猩红溶液泼洒在沙地上——那混合着药物和油脂的液体,在与灼热的沙子接触的瞬间,燃起刺鼻的蓝色火焰,滋滋作响,试图驱散那渗透在每一粒沙子深处的腐败诅咒。
这更像是某种净化仪式,而非赛前准备。
基里曼步入广场,目光扫过那些散落在阴影中的身影。每一个,都绝非等闲!
在靠近东边最高看台的一角,一个巨大的、敦实的身影极其醒目!
亚历山大!战士壶!那个在宁姆格福坑道里见过、一路挣扎着变强的滚烫大陶罐!他庞大的壶身几乎占据了半个看台。
红沙被他滚烫的壶体烫得微微冒烟。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在那里,那双圆溜溜的、用符文镶嵌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中央沙地,两条粗壮的岩石手臂在膝盖的位置紧紧攥拳,发出低沉的、如同岩石摩擦的格格声。
不是兴奋,是战士对终极挑战前凝聚力量、压抑内心的躁动。
不远处,相对低矮一些的阴影里,一缕极其不易察觉的淡紫色烟雾袅袅升起。
一个女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色巫师长袍,样式极其古老,透露着神秘。她戴着一顶宽大的兜帽,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到一缕色泽极其浓郁、近乎妖异的紫罗兰色发丝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瑟罗莉娜!
传说中那位神秘的指头女巫,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但她的法术诡异莫测。
她身边放着一个看起来同样古老的药罐,里面似乎在熬煮着什么,散发出清淡却奇特的草药苦香,与场中的血腥和火焰味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