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瓦尼上将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柳维平叹息一声。西线南集群对于因陀罗人来说是个填不满的但又不得不填的黑洞,而对于巴基斯坦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块香甜无比的香饵,无时无刻不在挑逗着巴军的食欲,让他们欲罢不能?基瓦尼上将决心已下,再无更改的可能,只怕就算是齐亚总统兼参谋长亲自来到前线也休想改变他们的决心,多说无益。从现在的形势来看,巴军在西线南取得完手的可能性极大,任何一名将领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但是,西线南集群真的是一块巴基斯坦爱怎么咬就怎么咬的肥肉吗?说服基瓦尼
上将放手断无可能,柳维平心里苦笑。说到底,双方在战略上还是有很大的分岐啊。他的战略目的是将因陀罗人的战略预备队全部吸引到西线,缠住他们,消耗他们,将因陀罗人的内线机动力量彻底抽空,为收复藏南乃至进一步攻城掠地奠定基础,而巴基斯坦的战略目有则是尽快以较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毁灭性的战争,免得伤及元气。这一点他心中有数,涉及国家利益,再好的朋友也会有分岐的,没有分岐那才叫怪事了。他舌头发苦,说:“狂风旅和风暴旅将退守欣果斯一线。”
在场的巴军将领露出一丝愤怒的神色,但是极力压抑住了,基瓦尼上将勉强一笑:“狂风旅和风暴旅打了这么久,也该撤下来休整一下了。我们将派一个步兵师接手他们的阵地。”
柳维平起身敬了个军礼,结束了这场长达数个小时、令他疲惫不堪的军事会议,带着两名参谋走了出去。感受着巴军将领有些异样的目光,一位姓陈的参谋忍不住低声问:“光将,为什么要全盘推翻既定战略?要知道在西线南我们还是稳占上风的,怎么能为了一个维尔京而······”
柳维平说:“我顾忌的不是维尔京,而是他背后的力量!因陀罗人左右逢源,他们可以动用的力量绝对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大,而维尔京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计划,很快就要作出针对性反击,西线南的局势很快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再不放手,西线南很有可能将变成第二个上甘岭!”
陈参谋怵然一惊。
柳维平说:“可惜没能说服基瓦尼上将啊,不过······”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似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直上车门关上,他才浓眉一扬,露出一缕洒脱的笑意:“战争总是充满变数的,从来不会按照某个人的意志而进行下去,见招拆招吧!如果从头到尾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那跟独角戏有什么区别?”
两位参谋也笑了。
汽车开动,柳维平闭上眼睛靠着软绵绵的坐椅,心里说:“维尔京,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打算怎么破解我布下的死局,但是没有不出意外的话,丝卡尼亚谷地里那几万残兵败将将因为你的到来而捡回一条烂命,甚至反败为胜······你看透了我的战略战术,始终保持着清醒,给我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不愧是因陀罗最杰出的将领。不过,我很想知道,因陀罗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始终保持清醒?有几个人能经受得住诱惑,坚定不移地执行你制订下来的计划?我更想知道,当新德里决定全力以赴消灭巴基斯坦后,你是当李靖还是当岳
飞?”
“李靖抓住战机就不放手,视大唐与突厥的停战协议如无物,奇兵突出大破突厥主力,一举击灭了不可一世的突厥汗国;岳飞则在战略形势极为有利的情况下含恨从朱仙镇撤军,最终蒙冤而死,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成为千古恨事;当同样的选择摆在你的面前时,你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好期待啊!”
“因陀罗经受住了一次空前的惨败,你们比我预想中的强;只不过,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经受得住一次空前大胜的诱惑?”
车窗外传来坦克发动机低沉的吼声,哦,一队68主战正在公路上排成一条长龙,滚滚向前呢。这是赶赴西线北的重装部队。在开战之初几乎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因陀罗西线北集群得到了新德里派来的一个重装步兵师和五十多架米-24武装直升机的加强,已经恢复元气,并且展开凌厉的攻势,巴军寸步不让,西线北的战事不可避免地演变成空前惨烈的消耗战,大批兵员和装备在高强度的对攻之中飞快地消耗掉,谁也啃不动谁,巴军开始感到吃力,这大概也是基瓦尼上将如此焦虑,不惜代价要尽快干掉西线南集群,将因陀罗人打回谈判桌的原因吧。
巴基斯坦承受不起这样的消耗。
柳维平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目送这股洪流远去,在心里说:“小巴,愿真主保佑你们。”
第一三三章炼狱谷地(四)
风从山尖吹过,卷起雪粉,在石缝树洞中刮出呜呜怪响,如鬼哭,如鹤唳,如老人咳笑,让人汗毛倒竖。当然,在这样的鬼地方你的汗毛想不倒竖起来都不可能,因为这鬼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每一根汗毛鼻毛都被冻得僵直,能不竖起来吗。
阿里中士用力跺了跺脚,往手心呵气。尽管戴着保暧手套,可是手指还是被并冻得跟蜡烛一样了,克什米尔的冬天,绝对是任何人的噩梦。虽然曾在锡亚琴冰川跟因陀罗人对峙过,但是中士还是觉得吃不消。在锡亚琴冰川只是跟因陀罗人对峙,但是在这里却是要作生死搏斗,在这样的冰川雪原作战,就算是像他这样的高山战士都没有信心能在最后幸存下来。在昨天就有十几名民兵被冷死了,真见鬼,冷死冷伤的人居然比战斗减员还多!但是想想因陀罗人,阿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天可怜见,那帮可怜虫连御寒装备都没有,被困在这连石头都能生生冻裂的鬼地方,有他们受的,只怕现在被围困的西线南集群已经伤兵满营,快打不动了吧?
打从被围困以来,因陀罗人像被关在笼里的暴熊,在包围圈里咆哮冲撞,攻势如潮,但是每一次攻势都被第18山地师以占压倒性优势的炮火给粉碎了。阿里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漫山遍野的因陀罗士兵高呼口号,一波波的猛冲上来,第18山地师各个火力点倾泄而下的弹雨将他们一丛丛的撂倒,喷涌的鲜血将白雪染红了,然后血浆氧化,变成了酱黑色。严寒成了可怕的敌人,受伤的人倒下去不到十分钟就被冻在了地面上,再也站不起来······这不是战斗,这根本就是一场大屠杀!光是他们这个机枪组的射界里就倒下了两百多具尸体,战斗之残酷,令人震惊,以至于他都有点同情因陀罗人了。据说上头准备对丝卡尼亚谷地实施地毯式轰炸,尽快迫使因陀罗人投降,看样子,这场残酷的战役很快就要结束啦,巴基斯坦人终于可以尝尝完胜的美妙感觉了!
“阿里,能借个火吗?”跟他一起放哨的大胡子突然问。这个大胡子来自拉合尔,是机枪手,作战勇猛,就是平时有点大条。
阿里看着他手里的香烟,吞了一口口水,说:“吸烟,你会暴露的。”
大胡子不以为然:“得了吧,阿里,我们下面就是三十米高的冰坡,连猴子都爬不上来,犯得着那么谨慎吗?”
阿里望向脚下那比额头还峭的冰坡,见下面风平浪静,便拿出打火机丢给大胡子。大胡子用手挡住手,点头香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眯上眼睛,足足过了一分钟才惬意
的吐出烟雾,拿出皱巴巴的烟盒拿出最后一支烟递给阿里:“最后一支啦,给你。”
阿里笑笑,正要接过来,却看到大胡子额头上似乎的一个小小的红点,作为一名老兵,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惊失色,猛的一推想将大胡子推开,然而来自脊椎的剧痛瞬间夺走了他全部的力量————一发消音冲锋枪发射的子弹射中他背脊,打断了脊椎,他就算不死也得全身瘫痪,终其一生,也别想再挪动一根手指头。他痛苦地张开嘴巴,却连发出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倒下的时候,他看到大胡子右眼溅出一彪鲜血和脑浆混合的粉红色浆液,像截木头一样倒了下去。他是幸运的,子弹从右眼射入,绞烂了脑组织,在不到零点五秒钟之内就夺走了他的生命,快到让他来不及感到痛苦,而阿里就没有这么走运了,脊椎破碎的剧痛让他死去活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丢进油锅里炸,在几秒钟之内他就几次痛得昏迷过去,又痛得醒过来,活着的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植千刀万剐一般的酷刑。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他看到一道极暗淡的刀光闪过,一把作过暗光处理的战术刀狠狠地插入冰面,在微微喘息中,一颗脑袋从冰坡下冒了出来,接着是肩膀,胸口,最后是整个人————因陀罗人,他们居然硬是从连猴子都爬不上的冰坡下爬了上来!
那这两发子弹是从哪里射出来的?
这是阿里心中最后的疑惑,可惜,他永远得不到答案了。剧痛再一次让他昏迷过去,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痛醒过来。
一共十八名因陀罗士兵先后从冰坡下爬了上来。他们的脸被涂得跟僵尸一样,军装上每一个口袋都塞满了弹匣和手雷,嘴巴用绷带绑得严严实实,活像雪原上的幽灵————他们这一组本来有二十五个人,有六个从冰坡上摔了下去,粉身碎骨。绑住自己的嘴的目的,就是哪怕失足从三十多米的冰坡上摔下去,也不会发出惨叫暴露目标。德巴那汗慢慢的从雪地上站起来,他快要被冻僵了。他是第一个爬上来的,并且利用巴军换岗的时间找了一个极为隐蔽的位置潜伏下来,趴了整整二十分钟才找到机会将两名哨兵一举击杀,为后面的人扫清了通道。现在德巴那汗被维尔京连升三级,晋升为中校,全权指挥针对巴军第十八山地师的袭击,十几支突击队都由他统一指挥,而他的目标,是巴军第18山地师重炮团的团部。
征服了这片连猴子都爬不上来的冰坡,所有突击队员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德巴那汗中校神情却越发的严峻:他无法确定巴军重炮团的准确位
置。时间实在是太紧了,他只能通过无线电侦听以及综合西线现炮兵部队所能提供的一些零散信息作出判断,成败不过是五五开。没有办法,实在是没有时间作万全准备了。他开通电台,往话筒吹了两口气,没过多久就陆续听到报告:
“猛虎小队就位!”
“猎豹小队就位!”
“雪狮小队就位!”
“雪鹰小队就位!”
“山鹰小队就位!”
······
“棕熊小队尚未就位!”
“鳄鱼小队尚未就位!”
“红狼小队尚未就位!”
报告到此为止,有两个小队没有回音,也不知道是由于信号受到干扰还是这两个小队已经牺牲了。
德巴那汗中校决定不等了,发出了“动手”的信号。端着从以色列进口的消音冲锋枪幽灵一般扑向巴军阵地,两名廊尔喀兵抢到了他前面。对于在雪域高原长大的廊尔喀人来说,这样的地形跟平地没有任何区别,而今晚参加自杀式袭击行动的突击队中,廊尔喀步兵占了半数,一来他们是最适合的人选,二来,维尔京中将再怎么无私也做不到没有一点私心,他要为因陀罗尽量多留下几名优秀的士兵和军官。这两名廊尔喀兵在雪地上行走几乎无声无息,这种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战斗技能让全世界的山地兵自叹弗如,世界闻名的格格米弯刀就别在右腿外侧,随时可能暴起伤人,饱饮鲜血,这两个并不魁梧的廊尔喀兵给人的印象就是两头正在茫茫雪原上寻觅猎物的狼!
小队组成复合双箭队形,慢慢的摸进一片稀疏的树林,跟着暴露在地面的电话线走。巴军也知道因陀罗军的电子干扰和无线电监听技术很强,因此拉了老式电话线,一旦密码被破译或者受到强力的电磁干扰就使用老式固定电话,以保持通信畅通。不过,这些线路似乎是在战争爆发前仓促铺设的,没有来得及掩埋,这倒是给了德巴那汗中校一个顺藤摸瓜的机会。就是不知道顺着这条藤摸过去会摸到一个大南瓜还是一个小小的地瓜了。
哒哒哒哒哒————
远处突然传来密集而急促的枪响,将夜的宁静打得千疮百孔,紧接着重机枪那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轰鸣狠狠的撞入每一个人的耳膜,给他们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大约三千米外一个高地上突然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因陀罗突击队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向巴军士兵开火,密集的枪弹将猝不及防的巴军士兵打成一个个
血肉模糊的蜂窝煤,而巴军暗哨在第一时间开动了高平两用重机枪这台绞肉机,中指粗半尺长的子弹在枪身震动中激射而出,排成两把长达几百米的无形的斩马刀,只是轻轻一扫,就有四名因陀罗突击队员连同他们赖以掩蔽的树林一起被生生绞碎,碎肉和木屑炸得到处都是,血雾和树汁扬起老高。紧接着,六千米外一块凹地里,成组的手雷冰雹般砸向巴军的战壕,在爆炸的火光中,惊愕万分的巴军士兵分明看到一些因陀罗士兵抱着炸药包朝他们的防空导弹发射车冲来,即使是戴着一副大大的红外夜视仪也掩盖不住他们脸上那种疯狂的表情。子弹打在他们身上,一道道血泉随之狂喷而出,但是他们没有闪避,就这样直冲过来,被打死的就算了,没有被当场击毙的无一例外,拼尽全力扑到防空导弹发射车上,拉响了怀里的炸药包。
轰!
轰!!
轰!!!
防空导弹的燃料和装药一引就爆,导弹发射车像个火柴盒一样飞向半空,四分五裂。团团火光撕裂冰面,狂放的、暴烈的带着大量金属零件冲天而起,混合着烟焰和金属碎片的冲击波席卷整个防空阵地,不管是导弹兵、哨兵还是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的因陀罗突击队员,都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彻底消失在这狂暴的死亡风暴之中,一个细胞都没有留下来。
枪声一响,第18山地师阵地上顿时起了一阵不安的混乱。几乎每一个重要目标附近都有因陀罗士兵那疯狂的身影,枪炮声和爆炸声密不透风,令人窒息,不难想像这次袭击来得是何等的狂烈。四名巴军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声大喝让德巴那汗中校手下的士兵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中校以及他的手下的不管是衣服还是武器都跟巴军士兵一模一样,因此这些巴军士兵也不敢确定他们就是敌人,只是要他们站住。
回应他们的,是刀光和枪声。两名廊尔喀兵别在大腿外侧的格格米弯刀几乎是在巴军士兵开口的同一秒打着旋飞了出去,刀光如轮绞过,人头落地,一道血柱冲天喷起,失去头颅的身体抽搐着倒下,两梭子弹射向半空。而德巴那汗中校手中的消音冲锋枪两个点射,另外两名巴军士兵眉头迸出一道血线,眼前一黑,仆倒在地上不动了。中校沉声说:“就在这里,上!”扔掉已无用武之地的消音冲锋枪,拔出90式自动步枪猎豹般扑了过去。突击队员们毫不犹豫,一个个快如惊风。在下一秒钟,他们听到了轻机枪清脆的扫射声,子弹在前方不到六十米处射来,化作暗红的流光嗖嗖掠过,打得积雪和树枝
簌簌往下掉。接着,又一挺机枪响了起来,两道弹流交叉一绞,三名突击队员被卷住,在弹雨中踉跄摇晃,身体被子弹筷子戳豆腐一样穿出一个个小孔,鲜血混合着碎肉喷溅而出,等到他们倒下时,每个人身上至少被打出了十几个弹孔。
德巴那汗中校把一枚燃烧弹抡向一个机枪火力点,胶质火焰在爆炸中膨胀而出,两名巴军士兵丢下机枪,惨叫着滚出掩体,在横飞的流弹中挣扎哀号。借着他们身上的火光,没有戴夜视仪的突击队员清楚的看到全副武装的巴军士兵正从一个半地下式工事里冲出来,鬼才知道有多少支自动步枪在朝他们开火,活像是被捅烂了窝的马蜂一样!巴军以少打多,每一个点的兵力都不会太多,这里竟然放了这么多人,绝对不会是普通目标。因陀罗突击队员也猛烈开火,弹流一遍遍冲涮着工事出口,巴军士兵一丛丛的倒下,而血花也不断在他们身上绽放,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