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疯狗的脸色从惨白转变为青白,一屁股坐下去,马上被两名牛高马大的卫兵架揪起来,一路筋斗叉了出去,这下子世界清静了。柳维平若无其事的笑笑,说:“好了,别理那头白皮猪,咱们继续谈建国的事情。身为大屠杀的幸存者,相信你们大家都有切肤之痛了,为什么在东南亚的千万侨胞老是受人欺负?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你们一盘散沙,并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保护你们!别再指望那帮死猴子会大发善心对你们好了,他们对华人的妒忌和怨恨再过一千年都不会改的,不想再被人屠杀的话,说到底还得靠你们自己!那头白皮猪说得也没错,在建国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们会受到东南亚各国的排挤,甚至会受到全世界的打压,会过得很艰难,但是,怕什么呢?共和国就在你们后面!全世界无数对华夏
民族抱有好感的善良的人们就在你们后面!”
很多华人代表带着哭腔叫:“将军,别说了,我们不敢,想都不敢想哪!母国劳师糜饷,千里远征救了我们,我们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敢背叛母国自立门户啊,如果这样做,我们死了也没脸进祖坟啊!”
“对啊!我们满世界的漂泊,不管加入了哪个国家的国藉,回到母国还是可以告诉故乡人,我是华人、华侨,我们同根同源!可是如果我们忘恩负义建立一个国家,我们就成了华夏民族的叛徒了,我们还有什么脸回到故土去,面对故乡的人?”
“不能建国啊,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死都不能做啊!”
华人代表早就把柳维平对着记者开枪这桩让人心惊胆战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声嘶力竭的吼了起来,很多人甚至急出了眼泪。柳维平和特派员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代表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些朴实的代表们对被民族排斥的恐惧犹甚于被全世界合围剿杀!记者们联合国派来的观察员也愣住了,这些代表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总算明白几千年来,华人为什么没有在海外建立一个国家了,不是他们没有能力击败当地土著取而代之,而是因为他们怕,他们怕被母国视为叛徒,被整个华夏民族排斥除名!他们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华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排斥了,因为不管过了多少代,加入了哪个国家的国藉,在骨子里,他们仍然当自己是华国子民,哪怕他们连汉字都不会写了,连汉语都不会说了,一代代的混血改变了他们的面貌,一旦母国有难,他们仍然毫不犹豫的倾力相助!在这个民族最黑暗最屈辱的时候,多少华人被迫别井离乡,在全世界漂泊,艰难度日,很多人在上船之前,都带着一包故乡的泥土,哪怕是一贫如洗流落街头,什么都没有了,这包泥土仍然带在身边,珍逾生命,有多少人在临终前念叨着故国和故乡的名字,希望可以魂归乡里?一百多年了,哪怕窘迫,哪怕被人嘲讽岐视,他们始终守着华夏文明的道统,艰难地在世界各地打拼,始终牢牢记着自己的根在哪里。好不容易有了点成就,听说故国有难,又毫不犹豫的将绝大部份拿了出来!八年抗战,有好几年整个国民政府就是靠华人捐赠的资金在维持的!在那噩梦般的八年里,华人捐赠的物资和资金或许统计出来,但是哪怕是最优秀的统计师,也没有办法计算出他们对故国爱得有多深!他们敢把买棺材的钱都拿出来捐给故国,现在却不敢在故国的支持下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
特派员眼角泛起一丝水光,为了政治必须让它
变得冷硬的心被刺痛了,他想说一句话,但是喉咙被哽住,没能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哭出来。柳维平胸膛起伏,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看样子这位未尝败绩的名将也没辙了,他有一万种办法和手段让敌人就范,却想不出一个主意来说报这些诚惶诚恐的华人!礼堂里的气氛令人动容,也令人无奈,华人是死活也不会同意另立门户自己建立一个国家的,哪怕是母国倾力支持的,也不肯;而华国为了替他们争取到建国的权力,可以说是心都操碎了,难道就让这巨大的心血白白浪费掉?
海伦鼻子也有些发酸,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把手高高的举了起来。新闻官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说:“海伦小姐,现在不是提问时间。”
海伦挤出一丝迷人的笑容,拿起话筒站起来,说:“我不是想提问,我只是想对与会的代表们说几句话,就几句,也许会对他们有所帮助!”
第一七三章建国(三)
柳维平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海伦发表讲话。
海伦拿着话筒,带着迷人的微笑,对上千名华人代表说:“大家也许都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海伦,一位小有名气的战地记者,在三年前嫁给了他,”温柔的看着罗爱国,“一位共和国最为优秀的特种作战专家,并且加入了共和国国藉,也就是说,我也是华国人。”
这番开场白似乎有点多余,但是成功的消除了华人对这位金发碧眼的女郎潜意识里的成见,大家都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心平气和的等着她说下下去。
“我喜欢这个国家,更喜欢这个国家的人。利用业余时间,我学习了共和国的历史,不止一次为这个古老的国度辉煌的历史而震惊。”海伦笑着说:“在你们的航海家郑和率领一支世界上最为庞大的舰队浩浩荡荡的驶向西洋,对众多国家进行友好访问的时候,搭载合众国首批白人移民的五月花号还只是一棵小树苗,连木材都算不上;在你们的水手利用船上富余的空间和淡水种植蔬菜自给自足的时候,欧洲那些大名鼎鼎的航海家正和水手一起在小得可怜的船上喝着发臭的淡水,满世界的逮老鼠————这是他们唯一的新鲜肉类来源了。几千年的历史是如此的辉煌,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智慧又是如此的可怕,有资格成为华夏民族真正的对手的国家,真的不多。但是,几千年来,华夏民族始终没有走出亚洲大陆,在海外建立国家,这是为什么?”
还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被她的讲话吸引住了。
海伦继续说:“有人说,是因为在古代的华国人过得太舒服了,不管是在物质上还是在文化上,都将全世界远远抛开;有人说是因为华国人留恋故土,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离开家乡,到了海外最渴望的不是成就一番事业,而是衣锦还乡;这些都有道理,但是,我想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几千年来你们一直被某些思想绑住了手脚!”她提高了声音:“几千年来,古人一直在文化上强调君权天授,天子至上,要求每一个人都无限地忠于天子,一旦背叛了天子,先不说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光是千夫所指就足以让人崩溃!几千年一脉相承的潜移默化下来,天子在华国人眼里已经变得比国家还要重要,天子就是国家,天子就是神灵,没有人能背叛天子!因此,哪怕条件早已成熟,在海外的华人也不敢建国,一旦建国就成了叛逆,将会招来灭顶之灾!虽然在共和国成立之后,这个旧世界已经被砸得粉碎了,但是这些思想仍然根深蒂固,这多少让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华国有句老话
:‘拼得一身剐,敢将皇帝拉下马’,非常形像。为什么要将这些思想看得这么重呢?要知道在西方,国家分裂和建立一个新的国家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在西方古代哲人眼里,最理想的国家形式就是城邦制,一座城市就是一个国家,要是哪个城市的人对这个国家不满意,用不了多久就会独立,成为一个新的国家,当然,这个新的国家的国民要是对政府不满,还会继续独立的。当然了,现在国家意识越来越强,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但是并不意味着这一思想已经消失了。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二战时期,英国在海上修建了一座堡垒,用以抵抗德军的入侵,在战争结束后,这个工事被废弃了。有一名英国人看中了这座堡垒,搬到了那里,宣布那里已经成为自己统治的国家!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有一天一艘英军巡逻艇运载着几名士兵,试图登上那个堡垒,结果那名英国人带着他的儿子拿起猎枪朝巡逻艇射击示警,让他们滚出自己的领海!”
代表们目瞪口呆,在他们看来,那个疯子简直是活腻了,嫌命长了!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此事闹到了法庭上,英国最高法院在充份调查取证之后,判定那对父子胜诉————那艘巡逻艇确实入侵了他们的领海。”海伦笑着说,“也就是说,他们建国的行为得到了法律的认可。”
代表们再次目瞪口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东方,根本不用闹到法庭上,没有一个国家会跟这种异想天开的家伙客气的,管你法律承不承认,先灭了你再说!要不怎么说东方人跟西方人完全是两个星球的人呢?
海伦比划了一下,说:“建国其实并不像你们想的,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三不管的地方,海上更有大量无人的荒岛,只要有人,有钱,完全可以在这些地方轻轻松松建立一个国家,只要能摆平周边势力就行了。事实上,我都打算在我丈夫退役后和他一起到非洲去买一块三不管的地盘建立一个小国家,过一把当国家元首和将军的瘾。”
大家齐刷刷的把怪异的目光投向罗爱国,罗爱国只能苦笑。海伦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跟他说过这些话,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她孩子气,没想到她居然当真了。两个人去建立一个国家?那建国跟小孩子玩过家家有什么区别?这国家建得也太容易了吧!
海伦说:“你们如果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不用一年我们的国家就会成立,我说到就能做到,因为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有不少
积蓄可以作为建国的资金,我丈夫和他一些战友可以充当这个国家的保卫者,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干成!”
萧胖子叫:“有这么容易?我可不信。”
海伦笑眯眯的说:“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输了,就把我所有的钱都输给你,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的全副身家捐给我作为这个国家的发展资金,怎么样?”
萧胖子一迟疑,说:“傻子才跟你赌,你们的思维跟我们的根本就不一样,你们说的建国跟我们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我们是非常严肃的,而你们却完全是在玩!把全副身家捐给你那个玩腻了随时可以宣布解散的国家?开玩笑,真要捐,我不会捐出来成立华人国家啊?”
海伦说:“你说对了,在一些实力远比你弱的地区,要建一个国家真的跟玩一样。现在,共和国的大军已经将一切敌对势力辗得粉碎,再也没有哪个国家敢反对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敢建立一个属于你们的国家,摆脱打骨子里仇视你们的爪洼人的控制?按年龄,你们绝大多数都是我的前辈,我没有资格向你们说教,但是我还是想对你们说:力强者胜,这是宇宙中永恒的法则!如果这次你们放弃了建国的机会,换来的绝对不是爪洼人的感激,而是数十年后的疯狂屠戮!”她加重了语气,“忘记那些禁锢了你们几千年的腐朽思想,遵循宇宙中永恒的法则吧,破坏法则的人,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是上帝的旨意!”
说完这些,海伦坐了下去,从罗爱国手里接过一瓶纯净水喝了一大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真的有点渴了。
华人代表们沉默了好久,开始小声讨论起来。海伦举的例子让他们愕然发现,只要具备条件,建立一个国家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难,有些时候甚至跟玩一样轻松!既然这并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故国又倾力支持,为什么不试试?再说了,两百多年前不是有华人在爪洼建立了林芳公国吗?乾隆皇帝虽然不肯承认这个国家,不肯让林芳公国入藩,但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啊,他们是不是有点儿自己吓自己了?那个妞说得对,我们什么条件都具备了,不建国只会痛失良机,爪洼猴子这次被打得那么惨,将来肯定要报复的,没有国家机器保护,他们还得遭殃!总不能指望母国每一次都能这么及时地出兵吧?求人不如求己!像无根洋鬼子萍一样在全世界漂泊了几千年的犹太人都能建立一个国家,凭什么我们就做不动?
“建国不难,难的是建国之后,该怎么发展?该怎么建设国防?还有教育、医疗、卫生
、经济……哪一块都是至关重要,我们真的能搞好这些吗?”
“嗨,别的不敢说,经济我们肯定能搞好,比我们更会做生意的人,少得可怜!至于国防,不是有炎龙军团吗?他们肯定能搞好!经济和国防都搞好了,剩下的问题还算是大问题吗?”
“我还是觉得不妥!万一建国之后,整个母族将我们视为叛逆,我们还怎么活?故乡的人怎么看我们?”
“对啊对啊,没有建国的时候我们回到老家,可以大声告诉老家的人,我们是华人!要是建了国,在老家的人眼里,我们就彻底成了外国人了,我们该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人?”
“没那么严重啦,没听那位记者说吗,她们建个国跟玩一样!我想,他们会体谅我们的苦衷的……隔三差五就被屠杀一次,我是真的怕了,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可是有些东西,它比命还要重要啊!就算我们死了,它也还在,而如果我们建了国,它就保不住了!”
“如果我们都死光了,谁还会记得那些东西?谁来传承华夏民族的道统?”
“要不我们建的国家国名就叫‘南洋华人共和国’好了,这样去到哪里我们都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们还是华人,而且是真正的华人,丢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国藉的华人!”
“你这是偷换概念!”
“我觉得这个国名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
“建国!必须建国!我受够了,再也不要受那些又懒又贪婪的猴子的气了!”
“对,建国!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将来也像我一样,在爪洼暴徒的屠刀下发抖,空有百万身家却朝不保夕!”
“建国!建国!!”
讨论越来越激烈,慢慢的,建国的呼声越来越响,到最后大多数人都在拍着桌子大吼建国,吼得面红耳赤。拥有一个可以保护他们不受异族屠杀的国家的愿望越来越强烈,像岩浆一样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汇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柳维平感激的望向海伦,海伦冲他扮了个怪相。
一位在东南亚华人中间拥有极高声望的老人站了起来,试探的问:“假如我们建国,母国会给我们指派领导人吗?”
这个问题柳维平心里也没底,把目光投向特派员。
特派员严肃的说:“不会,中央不会给你们指派任何官员,所有官员都由华人选举产生。”
人又问:“那母国会给我们选择什么样的政治制度?”
特派员说:“中央同样不会为你们安排什么政治制度,这些交给你们自己选择。你们组建自己的党派,选择适合你们的政治制度。如果你们认为社会主义制度好,我们当然欢迎;如果你们认为资本主义制度好,我们同样也支持。中央的要求只有一个:这个政府不能再让海外同胞受苦,如果做不到,不管它实行的是什么样的制度,都应该被推翻!”
老人有些意外的坐了下去,陷入沉思之中。大家停止了争论,小心的看着这位长者。半晌,老人问:“假如我们采用的是西方的民主制度,全民公选呢?”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跟西方国家略有不同的是,我们的总统任期是八年,而且握有不小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