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哲说:“还得先回家拿几套换洗的衣服。你呢?什么时候到司令部上任去?”
柳维平说:“再等两个小时,我想先到八宝山一趟,看一个人,跟他说几句话。”
柳哲说:“正好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去吧。”
柳维平说:“那就一起去吧。”
两个人结伴走出了战略指挥中心。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开车的是柳军。柳维平回来这么久,父子俩还是头一回见面,在鬼门关打了几趟鬼,这个小鬼成熟了,稚气犹存的脸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那是一种漠视生死的冷漠。柳哲坐下,说:“小鬼,几个月不见,你都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快认不出你来了。”
柳军熟练的发动车辆,说:“可是伯伯你一点也没变,哪怕隔着四百公里,我也能一眼就认出你来。”
柳哲哈哈一笑:“好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柳军说:“两位将军,请系好安全带,然后告诉我你们要去的地方。”
柳维平说:“八宝山公墓。”
柳军一踩油门,车子又快又稳的飙了出去。八宝山这地方他并不陌生,很多名字如同星辰一般灿烂的先驱者就在那里长眠,前段时间看着他长大的杨爷爷的骨灰和徐飞鸿将军穿过的礼服就是在那里下葬,此后每逢节日,国家领导人都要前去扫墓,看望他们。
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
庄严肃穆的八宝山公墓里,一块块丰碑矗立着,一个个曾经深刻地改变了历史的名字深深铭刻在上面,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不少穿着军装的身影正蹲在或者跪在一块块墓碑前,默默地敬上一瓶好酒,一条好烟,打老远都能听到一位中将在冲助手怒吼:“你都给我买了些什么烟酒过来?这点事情都不会办了吗?”
助手肯定吓坏了,他恐怕还没有见首长发过这么大的火,战战兢兢的说:“进······进口货啊,世界名牌······”
中将更加愤怒:“把这堆垃圾给我扔了,去买一条白沙一壶二锅头过来!钱从你的工资里扣,以后给我记住,我的老首长最见不得洋货!”
柳军惊奇的发现,这些将领或者军官敬上的烟和酒全是国内最好的,没有一样进口货,那个倒霉的助手算是撞到枪口了。
柳维平越过一片碑林,来到一个较偏僻的角落,那里耸立着一座没有名字的墓碑。柳军猜测这一定是哪位牺牲在隐秘战线,至今身份都不能公开的先烈的坟墓,但是看到柳哲和柳维平都肃然挺立,脱帽致敬,脸上尽是浓浓的忧伤和怀念,他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还没有哪位特工能得到这两位眼高于顶的家伙如此崇高的敬意,而且看他们的神色,对死者似乎并不仅仅是尊敬那么简单。
这位没有名字的先烈是谁?他都做过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跟父亲和伯伯又是什么关系?千百个问号纷至沓来,柳军把目光投向父亲和柳哲,两个都没有理他,柳哲上前默默献上一束鲜花,然后拿出水壶拧开盖子,倾倒,清澈透明的液体哗哗流出,没有半点味道,这不是酒,是清水!柳哲低声说:“人人都说你海量,在重庆谈判的时候一口菜都不用吃,能一口气喝下几十杯,可是我们都知道,其实你并不喜欢喝酒,在谈判的时候你拼命的喝,完全是在替主席挡酒,你怕有人在主席的酒里下毒。你常说故乡的水特别特别的甜,很想再尝尝那种味道,但一直没有时间······说起来抱歉,我们也抽不出时间来,这次还是托了养伤的福,才腾出一点空闲,专程去了一趟你的家乡,带来了一壶泉水。喝吧,尽情品尝故乡的味道吧,以后每年我们都会给你带来一壶家乡的清泉,供你聊解乡愁,一点心意,请不要拒绝。”
水壶里的水倒完了,柳哲收起水壶,退到一边。柳维平走了上去,在墓碑前坐下,默默的看着没有名字的石碑,良久,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喃喃说:“真想把你的名字刻上去啊······但是你不会同意的。我们用你的衣物代替骨灰在这里下葬,立的是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你泉下有知,肯定很生气吧?可是没有办法啊,我们想你,总希望能留下一个念想,在国家取得进步的时候,遇到挫折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你,哪怕是对着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倾诉,也是好的。”
“你知道吗?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初,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单纯就是闲得无聊,所以跟着老军长走,为他组建特种部队,为他训练侦察兵,又顺手搞出了个坑死人不陪命的科研基地。当时我真的没有什么逆天改命的雄心壮志,只是图个好玩而已。是你让我知道了自己的价值,是你把我放到了一个只能进不能退的位置,把一付重担放在我的肩上,让我挑起
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还心甘情愿!我一直以为我是个超级无敌的大忽悠,没想到你比我还厉害。我忽悠了几乎所有人,而你把我给忽悠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不自量力的以为自己真的是什么救世主,并且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好让自己这个冒牌救世主看起来成色足一些。没有办法,运气太背了啊,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偏偏穿越到了冷战时代,你说我这是啥运气啊?人家回到民国回到封建时代,随随便便弄块玻璃香皂出来就能变成世界首富,拉起一队民兵训练几个月就成了所向无敌的铁军,虎躯一振王霸之气外露,马上一堆谋臣猛将心悦诚服,几年功夫就一统全球,建立一个千年帝国,而我呢?这个年代科技一日千里,牛人多得要命,我要是再玩炼钢造玻璃煮香皂那套,非让人笑掉大牙不可。没法子啦,只好打肿了脸充胖子,把下辈子的力气都拿出来,好干出一点成绩。”
“我真的没有太大野心,横扫北约华约一统全球那是想都不敢想。我只希望这个国家稳定一点,富裕一点,在国际舞台上的声音响亮一点,仅此而已。可就是这么低的要求,整个国家拳打脚踢苦拼了十几年,还是做不到,有人就是看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你常说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全国的老百姓买东西的时候不必再拿着粮票布票糖票去排队,还有能拥有一支让全世界都敬畏的军队,你第一个愿望已经由陈小汉这个爱开外挂的家伙实现了,第二个愿望······我们还在努力。真的,这些年一直在努力,从来不敢松懈。本来再过几年,这个愿望也可以实现了,可是偏偏,苏联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了过来,把我们揍得够呛。这也是我这只蝴蝶胡乱扇动翅膀引起的吧?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的风暴到头来把自家的巢给卷了,真是莫大的讽刺。不过我不后悔,我爸爸不止一次教导我,做任何事都别指望没有一点风险,如果害怕有风险,那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辉煌和艰难是一对娈生兄弟,如影随形,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你也看到了,我们国家的战争机器已经完全开动了,百万边防军的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时间,苏军最凶猛的第一波打击没能将我们打垮,等待他们的,只有惨败了!我引发的灾难,将由我一手消除,并且为国家赢得足够的补偿,哪怕赌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你又不喜欢烟酒,只好空着手来了。不过你放心,下一次我一定会带一份厚礼过来的,一幅地图,一幅桑叶状的地图,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请保佑我,保佑我的兄弟们,也请保佑这个多灾多难却始终屹立不
倒,不断创造出一个个辉煌的国家!”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柳维平站了起来,对柳军说:“小军,过来,陪这位爷爷说说话。”
柳军走过来,问:“爸,这里长眠的是哪一位烈士呀?”
柳维平说:“一位和他的战友一起在黑暗泥泞的道路上摸索,带领整个民族走出了低谷的先驱,一位为这个国家熬干了心血的伟大领袖,一位掌管着整个国家的财富,自己却没有一分钱存款的大管家,一位最喜欢孩子自己却没有一个儿女的老人······铭记他,永远不要忘记他。”
柳军肃然起敬。
柳维平把柳哲拉到一边,说:“我打算把小军放到你身边。”
柳哲微微一笑:“想不到你也有以公谋私的时候。”
柳维平说:“算是吧。他能活到现在,不容易,而接下来的战事只会比前一阶段更加残酷,我没有办法说服他放下步枪,只好把他放到一个相对安全一点的战场。”
柳哲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战场是安全的。不过,倭猪想动他,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柳维平说:“谢谢!”
柳哲说:“十几年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战友了,谢什么?”握住柳维平的手,低声说:“小心点,你要面对的是苏联百万大军的主力,那帮北极熊可不是闹着玩的,急眼了核弹说扔就扔,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啊。保重身体,如果战争结束之后我看不到你,我会鄙视你一辈子,指着你的墓碑骂你个狗血淋头,附赠口水无数的。”
柳维平说:“我也一样。我说,打完这一仗,你是不是该为增加国家人口基数作点贡献了?我的儿子都能上战场打仗了,你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好意思吗?”
柳哲苦笑:“大概是这辈子杀人太多了的报应,注定我要断子绝孙吧?谁在乎呢,反正我觉得两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要是有一帮小鬼在身边打转又哭又闹,烦都烦死了。”话是这样说,他还是露出一丝惆怅。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儿女,这是他的心结。
柳维平说:“报应?报应他个大头鬼啊,那帮杂碎活着的时候我们都没把他们当一回事,烂得只剩下几根骨头了,在我们眼里他们又算哪个庙的葱?安心打完这场仗,然后请上一年半载的长假,我就不信以你的优良基因,会没有结果!”
柳哲哭笑不得:“你这个混球,在这种地方也敢口没遮拦,我真是服了你了。”他望着天边一朵正在变幻着形状的云彩,悠悠问:“穿上这身军装,为国征战这么多年,满手血腥,背负着百万亡灵的诅咒和憎恨,你后悔过吗?”
柳维平眉头一扬:“我为什么要后悔?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为什么要后悔?你呢?满世界的杀得人头滚滚,这次远征东瀛,少不得又是血流成河尸堆成山,你几乎是以一身背负着全世界的仇恨和憎恶,你后悔吗?”
柳哲摇了摇头:“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这两个字。不过我很喜欢把这两个字当成礼物,送给我的敌人。”
柳维平说:“对,我们都不后悔,那就只好让我们的敌人搬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在清朗的笑声中,阴沉沉的天空出现了一道柔和的亮光,公墓里的松柏在舞动枝条,仿佛长眠在这里的先驱和先烈们也在微笑。
是的,我们,无悔!
第二一七章征一途漫漫
六月三十日傍晚,停火协议到期。
钢铁洪流在戈壁滩上奔涌,履带卷起漫天沙尘,戈壁滩上响彻钢铁猛兽引擎的沉闷低吼。
韩枫从一辆69a式主战坦克里探出头去,望向天空。新疆的夜晚来得很迟,都八点了仍然烈日炎炎,但是吹来的风已经多了一些凉意。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歼击机一波波的掠过,武装直升机密似蝗虫,螺旋桨搅动的气流掀起沙尘,人为地制造出一场沙尘暴,将一切都淹没在昏黄晦迷的风沙之中,地面上的步兵只要稍一露面,马上会被灌一嘴一鼻的沙子,人家是三军过后尽开颜,这边是直升机过后尽骂娘。如此壮观的画面,让每一名军人血脉贲张,热血沸腾。当然,如果知道对面集结着规模更庞大,战斗力更强悍的敌军部队的话,心境如何就得另说了,但无论如何,能指挥如此强大的部队和如此强悍的敌人决一死战,是每一名军人的荣幸————也可以说是每一名军人的不幸。他微微一笑。
要决战了么?
恩怨纠缠了几十年,终于要作个了结了么?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不是我送你们下地狱,就是你们送我上天堂,再也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司令员,请不要长时间把身体暴露在外面,当心苏军的狙击手。”指挥坦克里,一名参谋好心的提醒。
韩枫笑了笑,正准备坐下,后方滚来一阵呛人的沙尘,地面微微震动,无数68主战追了上来。无线电里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报告司令员,巴基斯坦援华志愿军第一、第二步兵师前来报到!”
韩枫乐了,老实憨厚的巴巴羊也有使坏的时候,说是志愿军,其实是只换了一身沙漠迷彩的巴基斯坦国防军;说是步兵师,满地跑的却都是坦克,看这架势,只怕他们已经将国内仅有的主力装甲部队全开过来了,把保养得最好的68主战全拿了出来,才凑出两个加强装甲师吧?他哈哈一笑,说:“欢迎你们,巴基斯坦的兄弟们!”
两股铁流合并,气势更骇人,履带滚滚辗过,大地为之震颤。
几艘大平底拖船拖动着冥王星号海上平台,以十四节的速度驶向东瀛。六七月份,海上的日照时间较长一些,直到现在,仍然能看到海面上夕阳被拖得长长的影子。第16集团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和第二师以及无数坦克战车把庞大的海上平台给挤得跟他沙丁鱼罐头一样,后面还跟着十几艘两栖运输舰,为数不多的驱逐舰和护卫舰拱卫在四周,以自己微薄的火力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