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明白,那位小姐究竟要对那些男人讲什么。”内娜忽然用好奇的口气说“我想我永远不会懂得他们都在那所大学里学些什么,不过我更不相信,那样一位贵族小姐就能懂得比男人们还多的东西,她们只知道怎么分辨珠宝首饰。”
听着成见颇深的女仆的唠叨,丁璇只是微微轻笑,虽然她也不懂得埃罗帕西娅的那些知识究竟是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这位未来的罗马皇后显然有着旁人难及的聪慧。
“举止怪诞,却颇为引人的女海盗,一个即便是男人在见识上也为之自惭形遂的聪慧才女,看来那位皇帝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女子呀。”丁璇在心里有趣的想着。
君士坦丁堡大学的一些学者,要在大学南边山坡上的哈缪斯小广场,进行一次小小的辩论。
这种事情,原本可以说在整座大学里几乎天天都会发生,人们总是从讨论变成辩论,然后从辩论演化成激烈的对对方思想的相互攻讦。
虽然还很少出现因为某个问题的分歧过于巨大,导致提出决斗的事件,但是那种似乎就要把对方吞吃掉的情景,也足以显得蔚为壮观。
事实上,早在莫里斯皇帝时代,这位聚学者与统帅于一身的皇帝就下令,严禁那些学者为了学术分歧进行决斗,对这位皇帝来说。失去任何一个有学问的人,不但是他的,更是整个罗马帝国的损失。
几个世纪以来,这样的辩论总是在不停的发生,也正因为人们这种对知识和他人的质疑,罗马人在艺术和很多方面都一直在不停的向前迈进。
正是这种对知识的追求和渴望,当欧洲被笼罩在黑暗的中世纪迷雾下时,东罗马即便是四面临敌,却始终绽放璀璨的光芒。
不过这一次的辩论,之所以让罗马人为之兴奋,则是因为人们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大感兴趣的消息。未来的罗马皇后埃罗帕西娅要亲临君士坦丁堡大学,和那些学者一起探讨一些问题。
这样的传闻一旦在街头巷尾传开,立刻成为了君士坦丁堡人的话题。
狄奥多的突然调任,让人们对埃罗帕西娅的地位不由猜测连连,甚至有人猜想,也许皇帝并不希望迎娶一位家族势力庞大,甚至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的女人做皇后。
这样的猜想让人们对未来的后位又是一阵猜测,而且按照这个想法,他们愕然的发现,即便是那位同样令人瞩目的女海盗,似乎也并不符合这样猜测的条件。
喜欢胡思乱想的罗马人忘记了在罗马之外,那些萨拉森人和法兰克人之间迫在眉睫的战争,一时间关于埃罗帕西娅地位的猜测,令他们陷入了一次次的辩论之中。
不过当皇帝宣布,由埃罗帕西娅为自己逝去的妻子建造陵墓教堂时,人们又不禁以致认为,这正是皇帝对她地位的保证和认可。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未来皇后要参与一次学者间的讨论的消息,传到了民众之中。
在罗马帝国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皇后中,有用慷慨激昂折服元老院的皇后,有用血腥杀戮令罗马在脚下颤抖的皇后,更多的是因为无尽的奢侈和极端的挥霍,最终受到了惩罚的皇后。
但是,一位与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学者们一起讨论高深的知识,甚至盛传那些学者其实是要向她求教的皇后,在罗马还没有出现过。
这让一些试图乘机靠近皇后,得到赏识的人兴奋之余,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
他们想知道这位被皇帝昵称为“密涅瓦”的年轻女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智慧,一时间这样的想法在街头巷尾蔓延开来,所以当哈缪斯小广场上的学者们翘首以盼的等着那位召集他们,讨论要编撰一份迄今为止最为完整的星图的皇后时,埃罗帕西娅却正因为自己的马车,被蜂拥而至的君士坦丁堡拦在距离大学不远的小台伯河的一座桥上一筹莫展。
罗马人用好奇的眼神看着那辆被近卫兵们守护在中间的马车,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埃罗帕西娅,甚至很多人之前都不知道这位贵族小姐的名字。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位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的贵族女性颇为识趣。她既不象阿赛琳一样光芒四射,走到哪里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也不像伊莎贝拉那样骄傲矜持令人难以接近。
如果不是玛蒂娜因为嫉妒,把自己关在大教堂的祈祷室里又哭又闹的那场喜剧,
人们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女人的存在。
但是现在,她却成为了未来的皇后,这让罗马人在意外之余更是好奇心大增,他们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与阿赛琳或是伊莎贝拉相比的女性,能够让他们的皇帝为之着迷。
近卫兵奋力的阻挡着人群,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护送变成了和君士坦丁堡人的拉锯战,看着那些呼喊着埃罗帕西娅的名字,有的甚至已经呼喊“陛下”的民众,近卫兵们开始为罗马人那过于热情的性格愤怒起来了。
几个看上去衣着奇特的旅人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他们有着和罗马人截然不同的外表,不过对这座城市的人来说,这种到处都会出现的异族人,并没有太过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一个面色黑黑的,看上去就是常年飘荡在海上的东方中年人难以理解的问着,同时他的眼中透着一股愤懑之气“他们不知道十字军很快就要来了吗?”
听到同伴的话,一直默默无语的看着远处这一幕的丁涉微微捋了捋颌下黝黑的短须。
“醉生梦死,过犹不及呀,”丁涉微微摇头“算了五哥,如此情景想想和我们又是何其相似,何必为他人牵肠挂肚。”
“哼!”丁汜愤懑的吐出一口长气“真是和我们何其相似!”
听着堂兄难排心头忧郁的叹息,丁涉微微回头看了看远处位于迦泰莫比山顶的房子。
“身处异国,我们必须如履薄冰处处小心,”丁涉低声吩咐着自己的那些兄弟,说到这里他忽然略带感慨的稍一摇头“不过谁能想到,当初见过的那个看上去颇为落魄的年轻人,居然成了一国之主,当真是沧海桑田,也当真如佛家所云,不可思议也。”
说着他当先带领,调转马头向着那座迦泰莫比山上驰去。
“五哥,”一个年龄略小的青年看着丁涉的背影,过了许久才小声说“你说九哥知不知道小妹的事?”
“你是说小妹做主让七弟为那位皇后诊治的事?那自是知道的,这事早已传开,即便是在其他一些地方,不也早有耳闻吗?”丁汜略显不解的看着那个青年。
“不是呀,五哥,”青年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的嚅喏着,当看到性格一贯耿直的族兄,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他才小声的说“我是说,有传言说,小妹曾在那位皇帝的宫中住了好久,甚至有人说……”青年一边看着前面不远的丁涉,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说“上次给咱们送信的那个仆役,偷着告诉我,说他看到那个皇帝曾经亲自到我们的家中来拜访小妹。”
“闭嘴!”丁汜脸上霎时一阵铁青,他拉住坐骑,同时伸手作势捂住青年的嘴巴“这种腌臜话亏你说的出口,真是污人耳朵,老幺,你要是不想被九弟半路上扔海里,以后这话烂在肚子里,还有这都谁说的,赶快给我割了他的舌头,你不知道这是要出人命的吗?”
青年的脸上不由立刻一阵苍白,他不住的点着头默默的跟在后面,可在过了许久之后,他还是低声嘀咕了一句:“以为天下还真有不透风的墙呀?”
当远赴重洋的家人出现在院子里时,虽然这里只是他们在异国他乡暂居的房子,却也不禁有了一种归家的温馨。
在一阵繁文缛节的见礼之后,看到安静站在一边望着他们的丁璇,丁涉先是和丁家在君士坦丁堡名义上的当家人丁泓稍一寒暄,然后就走到了自己妹妹的面前。
“小妹,这段时日,当真是难为你了,”丁涉淡然轻笑,从那些已经流传出来的消息中,他知道丁璇在关键时刻所做的冒险,这让他在其他族人还在为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争论不休时,却为自己妹妹的果敢担当颇为欣慰“我们身在异国他乡,纵然不求荣华富贵,也求个平安顺畅,现在看来你做的当真不错。”
“九哥,你怎么也夸奖起自己的妹妹来了,让别房的兄弟们听了,会笑话的。”丁璇轻笑着陪着哥哥一起品着杯中的清茗“不过现在想来当真凶险,如果那位皇帝因丧妻之痛迁怒旁人,可能现在我们早已成孤魂野鬼,游荡异国他乡了。”
“的确凶险,的确凶险呀……”丁涉把杯子放在唇边微微饮着,然后他似是想起什么,轻声问到“听说那位新后的女儿,也是你做主让七哥代为接生,是不是这样?”
听到这个,丁璇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红晕,她知道虽然埃罗帕西娅现在已经注定成为罗马皇后,而菲特琳娜的身份也变成了真正合法的罗马公主,但是一想到当时自己居然做主,为一个私生匿女接生,未免有些觉得脸上发烧。
“小妹,你这两步走的……”丁涉微一沉吟随即莞尔一笑“都不错,即便是身在异国,为皇后是为忠,为妾滕是为义,忠义两全颇为难得。而且此一时彼一时,之前所做一切现在看来,是瓜熟蒂落,自有报应呀。”丁涉笑呵呵的看着丁璇,他似乎为自己的妹妹有这样的玲珑手段颇为高兴。
不过当他要再次开口说什么时,随着从外面忽然传来的一阵隐约的混乱,一个仆人忽然急匆匆的从外面奔了进来。
“老爷,九老爷,不,不好了!”仆人结结巴巴的喊着。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不知稳重?”丁汜不满的申斥着仆人“即便天塌地陷也有个缘由吧,快说。”
“五老爷,不好了,”仆人依然大声喊着“外面到处都是兵!”
“怎么回事?”丁涉意外的问着。
但是回答他的却是外面传来的一声高呼:“罗马皇帝陛下驾到!”
听到内娜的解释,丁家所有人不由同时发出低呼。他们愕然的相互对视,一时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的心目中,一国之君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随意的出现在一个普通人家的门前,更何况这家人还来自异国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