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人,这些人挡了您的路,我立刻让他们离开。”标旗长有些焦急的低声禀报着,做为跟随伦格一起从考雷托尔就走过来的老近卫军,他深深知道这个时候皇帝的时间是多么宝贵。
“别太粗鲁,去帮帮他们。”伦格向自己的老兵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这些在他面前纪律严明的老近卫军。一旦变得暴躁起来并不比那些强盗好多少,不过虽然并不很在意,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军团能够成为罗马人心目中被尊重的军人,而不是如同欧洲人那样的野蛮人。
几个近卫兵立刻奔了过去,他们一边向那几个农民询问该怎么办,一边纷纷用力,随着一阵阵“吱呀呀”的响声,那架木头机器被从坑里缓缓的拖了上来。
之所以说是缓缓的,是因为一个穿着件破破烂烂的麻布罩衫,一头杂乱卷曲的黑发和一脸络腮胡须的干瘦男人,正围着那机器不住的大喊大叫,没当有人的动作稍微粗鲁一些时,这个人就笨跑过去立刻喝止,这让近卫兵们感到颇为恼火,当他再一次大声呵斥一个试图要抓住一个翘起来的把手的近卫兵时,这个士兵毫不客气的把他用力推倒在地。
“看在上帝份上轻些吧,你们这是在破坏,我的上帝呀,看你都干了些什么!”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依然喊叫个不停,直到被一个近卫兵拽着肩膀上的衣服,拉到了伦格面前。
看着这个有趣的人,伦格露出了一丝好奇,他一边上下打量这个看上去好像狠倔强的男人。一边抬头看了看那架已经被拉上来,放到路边田垄里的机器。
不过正如这个男人担心的,因为陷在坑中时的碰撞,和人们的粗手粗脚的对待,那机器的一些部位显得歪歪斜斜,显然是受到了一些破坏。
“你为什么要挡在路上,难道不知道现在军团正需要这些道路吗?”伦格看着男人沉声询问着。
“这位大人,你应该问为什么罗马的道路都这么糟糕,”男人显然并不畏惧,他摊着双手指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不住抱怨,同时心疼的看着不远处的机器“看看吧。我两个月的心血都浪费掉了,要知道我可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再去造一个了。”
“那个,是你造的?”伦格用手里的马鞭稍稍指了指那架机器“那是干什么用的?”
“那是台除杂草的机器,不过只要稍微改一下,就可以撒种子,”男人露出了得意,可接着他的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沮丧“可现在看来是坏掉了。”
“曼鲁丘斯,你是个傻蛋,也许你那个工具根本就不能用,所以你才故意把它扔到坑里去。”
站在旁边的农民们中间有人大声嘲笑着,这立刻引起了人们的一阵起哄,这让被叫做曼鲁丘斯的男人立刻变得暴跳如雷起来。
“哦,你们这些不知感恩的人,是谁帮你们打出水井的?又是谁让你们能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的?真是不知道感恩!”他一边和那些人相互对骂,一边还不忘回头向伦格大声抱怨道路的糟糕,然后他愤愤不平的说:“我发誓我的工具是好的,要知道我甚至还改造过贡布雷犁呢。”
“你说什么?”伦格微微侧脸看着这个人,对于人们把他设计的那种耕地犁称为“贡布雷犁”,他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也的确听说,有一个人在他的耕犁上做了一定的改善,让耕犁变得更加被罗马人所喜欢适用“你就是那个改造‘贡布雷犁’的人?”
“对,就是我,”男人骄傲的点了点头“皇帝的犁也许能在北方有用,可是在这里,那种竖犁只会一次次的陷进地里去,所以我把犁柄降低,而且还给犁刀上加了个横木,这样人们就不会因为挡在前面的淤泥太多走不动路了。”
看到伦格听着他的话露出的然后回头指着那台机器“大人看看那个,我可以让这机器把成片的杂草拔起来,而不用所有人费力干活,只要两台这样的机器,就可以把整整一块地的活都干了,那可是要十几个人才能做完的。”
那人的话引起了伦格的兴趣,他走下土路来到机器面前,当他看到机器下面两个看上去相互咬噬在一起的木刀时,不由有些诧异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然后。他抬手抓住一个不起眼的摇把,开始搅动起来,随着裸露在机器架子下面的两个椭圆形的木轮开始搅动的滚动起来,两柄木刀的刀刃开始时张时合,可是就在伦格手里的摇把转动了几圈之后,随着一阵古怪声响,那两个木轮立刻摇晃起来,随着木刀不住相互碰撞,一阵咔嚓声后,一柄木刀终于断成两截。
“上帝呀,这一定是刚才搬动的时候碰坏了,看看罗马的道路吧,这还算是好的,如果赶上下雨,一切就都完了。”男人心疼的看着机器,然后他不经意的一句抱怨,让站在他身后的近卫军险些立刻砍下他头颅“真不知道皇帝在干什么,除了给他的情人造宫殿,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吗。”
“皇帝还造出了‘贡布雷犁’,”伦格在经过那人的身旁时,漫不经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等待命令的旗标长挥手示意“派人把这个人送到巴布罗那去,告诉他,这个人因为擅自改造皇帝制造的东西要受到严厉惩罚,还有把那机器也带去。”
说到这里伦格停下来,他紧皱双眉向绵延的向两边的远方伸去的道路看了看,嘴里轻轻吐出一声喃喃自语:“罗马的难题太多了,玛蒂娜,如果你在就好了。”
伦格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在别人看来,他失去了一位妻子,但是伦格自己却深深的知道,自己除了失去了一位妻子,还失去了一个得力的膀臂。
当皇帝离开宝座时,玛蒂娜总是能够尽职尽责的代替丈夫履行她的职责,甚至即便是她什么都不做,人们也已经逐渐习惯这位虽然年纪幼小,却有着崇高声望的皇后,成为皇帝的代理人。
而随着玛蒂娜在那宝座上的时间越来越久,罗马人也终于之间发现,那位他们认为只是一个象征的年轻皇后,显然有着足以能够胜任她的职责的能力。
甚至即便到了现在,很多人依然认为罗马能够出现现在这种元老院与特里布斯并存,而罗马那总是在皇室与元老院之间摇摆不定的权力,已经逐渐相互制约的局面,是得益与当初玛蒂娜能够果断的筹建起特里布斯的功劳。
“如果皇后在……”
这样的话在玛蒂娜离去之后,开始被人们一次次的提起,每当出现一些难题时,总会有人不由自主的想,如果玛蒂娜在会是什么样子,尽管很多人知道那位年轻却异常果敢的皇后做出的决定,也许并不完美,甚至可能会更糟糕,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出现在他们心头,同时对于即将成为新后的埃罗帕西娅,他们用一种近乎挑剔,或者说是有些苛责的眼神注意着她。
“如果玛蒂娜在……”
在路上不住沉思的伦格发出一声低低的苦笑,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心目中,玛蒂娜始终只是一个需要他呵护的小女孩,但是当她离开自己时,伦格才有些诧异的发现,也许自己曾经呵护过她,但是在后来,真正得到呵护的却是自己。
如果玛蒂娜在,那么伦格就不需要在君士坦丁堡停留太久,他会让自己在军营里拥有更多的时间来安排他的计划。
如果玛蒂娜在,也许这个时候自己只要给妻子写信,很快就能从君士坦丁堡里下达出关于修缮罗马道路的谕令,同时这个谕令可以尽快得到事实。
如果玛蒂娜在,伦格就不必在忙于军事的同时,还要不住的解决来自元老院和特里布斯的一些纠缠不清的难题,而这样的难题,往往会在玛蒂娜那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的果敢决定中彻底解决。
埃罗帕西娅是一位美丽聪慧,或者也许该说过于聪慧的女人,她的智慧完全奉献给了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知识和无尽的谜团,但是埃罗帕西娅会是一位好皇后吗?
伦格心中曾经一次次的这样问着自己,他知道埃罗帕西娅自己也一直在这样自问,一想起埃罗帕西娅曾经用透着幽怨的眼神对他说的那句“伦格,如果我们不是皇帝和皇后,那该多好……”的话,伦格就不由为让她做那些她并不喜欢的事情,感到自己的自私。
………………
一阵低低的呼唤声从耳边传来,当伦格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站在身前的胡斯弥尔正点着一盏牛油灯。
虽然早已经成为了皇帝的私人秘书,但是已经习惯了的胡斯弥尔总是要自己亲手做那些事情,才能感到放心。
特别是每当离开圣宫后,这个年轻的萨拉森男孩,每天早晨总是抢在那些侍从前面叫醒皇帝,伺候他洗漱之后,男孩就会打开一直带在身边的木头夹板,从里面抽出一张柚草纸,等着皇帝口述他的命令。
这种抢了别人工作的举动,让那些侍从和仆人为之愤慨,一些侍从甚至曾经在皇帝面前抱怨那位秘书大人,不过看着也已经习惯的皇帝不置可否的样子,那些侍从们只能默默忍受下来。
“陛下,恩特克劳威尔和法尔哥尼大人来了,”在昏暗的暮色中,胡斯弥尔低声向醒来的皇帝禀报着,虽然他并不愿意,但是看着那两位大人严峻的神色,他还是不得不叫醒刚刚睡下没多久的皇帝“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禀报。”
“让他们进来。”伦格没有犹豫立刻从简陋的木床上站了起来,当他从君士坦丁堡出来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面临一切难题的准备,不过这倒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考雷托尔和耶路撒冷时的那种样子。
两个同样身材硕壮的巨人出现在了门口,对于这座做为皇帝临时行宫的小教堂来说,这个房间未免显得太小了,看着堵在门口的两个人,伦格只能挥手让站在角落的两个侍从先离开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伦格开口问着,他知道如果说法尔哥尼有时候还未免有些莽撞,但是恩特克劳威尔,绝对不会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
“陛下,有一个人要求见您,”恩特克劳威尔神色严峻的向伦格禀报着,他甚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低了一些“是法国国王的那个仆人。”
“是那个利奥?”伦格微微皱了皱双眉,虽然那个被阿赛琳砍下一条手臂的法国人,差不多就快成为赫克托尔那里的常客,但是向现在这样直接来见自己,却还是第一次,再看到眼前两个人的神色,伦格不禁意识到,可能真的发生什么重大事情了。
“好了,不要再遮遮掩掩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伦格平静的问,他知道这两个人显然已经听到了什么消息,虽然隐约间,他的心头预感到了一丝不祥,但是他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镇定。
“陛下,也许不过只是些谣言,甚至是那个法国人在说谎,”恩特克劳威尔小声说着,他先是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紧张的法尔哥尼,然后才低声说“那个法国人说,罗马舰队在地中海上遭遇到了惨败,阿赛琳小姐和米利厄诺斯大人下落不明。”
“什么?!”
伦格脸上的神色在一瞬间霎时变得一片苍白,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站稳,但是他面前的两个人却不由担心的伸手,试图扶住似乎就要晕倒的皇帝。
“我没事,”伦格抬手阻止了俩人,他慢慢坐下来,不住的喘息着,过了一阵之后他才吐出一口长气。
他抬起头,向担心的看着他的亲信们略微示意,然后慢慢开口:“让那个法国人进来,我要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恩特克劳威尔立刻向门外走去,这时一直沉默的法尔哥尼终于忍耐不住,闷闷的说:“陛下,我不明白,我们居然在和十字军作战,难道他们不是来拯救圣地的吗,他们不是该去和异教徒作战吗,可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
任由法尔哥尼充满疑惑的不住唠叨,伦格微微闭上眼睛,他知道,必要要让自己在这时冷静下来,否则他可能就会错过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