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随后赶回来的侦骑报告说,十字军居然是沿着原路向后退却时,那些萨拉森将军不禁在意外之余感到大失所望。
他们立刻来到萨拉丁面前,要求乘机向法兰克人发起进攻,而且有人因为性急,甚至早已经点好队伍,准备向着逃跑的法兰克人发起追击。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能动摇埃及苏丹,在听到了侦骑的报告之后,苏丹就变得沉思起来,当将领们为可能稍纵即逝的战机焦急不已时,苏丹却始终没有下令予以追击。
最终,萨拉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敌人从容的消失在了戈壁的远方,当他在第二天来到法兰克人抛弃的营地里时,他看到的是法兰克人堆砌起来的一个硕大的坟墓。
那里面是在战斗中受伤却又得不到救治的可怜的士兵,看着那个矗立起了一堆用枯枝绑成的十字架的坟墓,萨拉丁微微低下头嘴里默念着什么。
没有人相信埃及苏丹会为异教徒祈祷,不过看着这个硕大的坟墓,人们却在心中暗暗揣测,究竟里面有多少人是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扔了进去。
“理查不会那么愚蠢的让我们袭击他,”萨拉丁向那些依旧感到不甘的部落将领们解释着“他会在某个地方设下圈套,甚至可能在他心目中有着把这次撤退做为一个机会的想法,如果我们上当而被击败,那他就完全可以停止撤退继续前进,否则也可以狠狠的教训一下我们。”说到这里,苏丹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在已经到了这里的时候还能决定撤退。理查,的确是一个很难对付的敌人,也是一位勇敢善战的战士。”
听到苏丹如此盛赞他的对手,部落将领们不禁各自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苏丹这种赞美敌人的风度,而且他们一想到那个可恶的理查可能会想大马士革进军时,他们不禁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那里有那个巴里安,”萨拉丁好像意犹未尽的对他的将军们说着“巴里安这个时候应该在通向大马士革的路上,不过我想理查不会和他会合一起去进攻大马士革,因为如果那样他们就要面临前后受敌的困境,理查不会让自己落到那种境地的。”
一一九零年十一月十日,在经历了将近五天小心翼翼的辛苦跋涉后,之前曾经信誓旦旦,誓言收复圣地的东征十字军回到了阿卡城。
当远远的看到这座开到圣地将近半年以来,依旧只是唯一一座被十字军占领的城市后,理查不禁为自己的这次并不顺利的东征感到心头沉重。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就在阿卡城里,这时正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正等待着他的归来。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一百四十四章 海的时代
第六卷命运之诗第一百四十四章 海的时代
从离开阿卡的那个时候起,理查就没有真正认为接下来会是一次能够胜利的远征,所以即便最后做出了那样艰难而且冒险的决定,他也并不认为需要太为那并不属于自己的荣誉担忧。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萨拉丁会不会乘机追杀过来,不过这个对他来说也并不十分要紧,因为他相信萨拉丁是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的,所以尽管在路上安排下了埋伏的军队,但是当那些苦苦等了两天却依然没有等来萨拉森人而回来的骑士们向他报告时,理查也并没有赶到十分失望。
对于理查来说,回到阿卡并不是一件坏事,自从腓力走后,他总有一种那头狐狸还留在十字军中的错觉,他知道腓力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就把所有荣誉轻易的奉送给自己,所以不论是那些留下来的法国人还是对他已经恨之入骨的德国人,理查相信他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所以在耶路撒冷远郊的失败无形中成为了理查重新树立自己在十字军威望的机会,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徒劳无益的出征之后,理查相信十字军一定会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听从自己的命令。
看着阿卡城头上那在风中不住飘扬的旗帜,理查向身边的侍从们做了个加快速度的手势,他的坐骑在土路上扬起一阵尘土,在城墙上那些刚刚探头看下来,还没有认清的时候,理查已经带着亲随们冲进了阿卡的城门。
一个多月前的苦战在这时已经能够依稀找到痕迹,不过在路上的时候理查已经决定要好好修缮这座城市,在他的想象中,阿卡城已经成为了他在东方借以与萨拉丁展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大后方,而且在理查的想象中,一旦巴里安成为了安条克的主人,那么从的黎波里开始,足以在地中海的东岸,形成一条与萨拉森人对峙的坚固防线。
不过,当理查这个看似庞大,但却的确可能实现的计划还在心中酝酿时,一个意外的客人的到来,却让他不由得稍微改变了主意。
在刻意的使用了几个不同的拉丁变性音词予以试探,而且还提出了一些颇为尖刻的问题之后,理查不得不承认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的学识和气度,要比他听说的那些传言更加让人佩服。
尽管早有耳闻,不过当理查第一眼看到法兰西斯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面前这个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袍,腰上系着一条虽然干净却没有任何装饰的牛皮带,手里拄着一根探路棒的人,让很多人都会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朝圣者,或者是某个厌恶了尘世的隐居修士。
人们很难把这个人和那位罗马皇帝的良师益友,有着圣子身边第一智者声望的法兰西斯联系起来,在很多人心目中,这位皇帝的智囊应该是那种拥有着睿智的容貌和雍容华丽的外表的人物,可是望着这个看到自己之后,从路边的石头上站起身迎过来的男人,理查不能不感到一丝意外。
“陛下,请允许我重新介绍自己,”在陪着理查向着已经被做为十字军营地的阿卡教堂走去的路上,法兰西斯向理查说“我要重申一下,我现在并不是罗马皇帝身边的人。我是伊莎贝拉女王的使者,而且我所在的考雷托尔,也是女王陛下治下的城市。”
“那真是太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向你毫无顾忌的询问关于罗马的事情了,不是吗?”理查一边走着,一边颇有兴趣的询问着法兰西斯“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要知道你的那位女王她美丽吗?或者说她真的如传说中的那么美丽吗?”
看到理查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法兰西斯悠然一笑,他听说过关于这位国王险些和他自己的父亲,成了同一个女人的入幕之宾的笑话,所以看到理查那饶有兴趣的神色,法兰西斯心中不由闪过一个之前也曾经猜想过,只不过现在似乎变得更加确定的念头。
“您应该问传说是不是还没有完全把女王陛下的美丽描绘出来,”法兰西斯微微纠正着理查的用词“说起来我相信那些传言不过只是把女王陛下的那些有点做了个粗略的描述,事实上我认为陛下要比传说的完美的多。”
“那可真是上帝的杰作了,”理查脸上先是露出不信,然后看着法兰西斯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相信你你会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女王的确十分优秀,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虽然如此您做为伊莎贝拉女王的使者,给我带来了什么呢?”
听到理查如此直接的询问,法兰西斯心中不禁微笑,他知道这固然和理查那大刀阔斧的性格有关,不过更重要的是刚刚听说的那些关于十字军出征之后屡屡不利的传言。
“陛下,女王陛下让我给您带来了和平。”法兰西斯平静的说,看到理查脸上的肌肉忽然浮起的微微一颤,法兰西斯停下了脚步,迎着英国国王投射过来的严厉的眼神。
“你说的是什么和平?”理查冷冷的问“我希望不是与萨拉森人之间的和平,因为那不但不是我需要的,而且也绝对不是应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的。”
“看来很不巧陛下,这恰恰就是我来见您的目的,”法兰西斯毫不退缩的说“和平,您与萨拉森人之间的和平,或者说是让你们双方都能喘息一下的机会。”
理查定定的盯着法兰西斯的脸,他的手在剑柄上微微拍打,那种虽然沉默却如暴风雨前压抑的平静,让他身边的人不由为这样享誉基督世界的智者暗暗担心。
“把他关起来,”理查面无表情的吩咐着身旁的人,看到有卫兵立刻架住了法兰西斯的手臂,理查又挥手示意让他们放开这位智者的胳膊“我要让你在地牢里呆上几天,我想也许那样你会明白如果想要当一个使者,应该先向谁提出你的建议。”
说完这些有些气恼的理查扔下被人押着的法兰西斯向教堂走去,他这时原本并不因为撤退不快,甚至还暗暗有些高兴的好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一想到法兰西斯居然先向他提出和平的建议而不是去找萨拉丁,理查就不能不承认,尽管撤军的确是自己心中希望的,不过十字军也的确是遇到了一场颇为难堪的失败。
法兰西斯丝毫不为自己受到的不公对待生气,当他被还不算很粗暴的推进地牢之后,看着高高的头顶上方,墙壁上挖出来的窟窿里透进来的阳光,这位曾经从欧洲一路徒步走来的智者,很随意的靠在了有着阳光照射的墙角,闭上眼睛养起精神来。
黑暗中一阵响动引起了法兰西斯的注意,当他看到隔着木头栅栏的另一边牢房阴影中慢慢晃动的影子时,他微微皱起了眉:“谁在那儿?”
“法兰西斯?阿西西的法兰西斯?”一个腔调古怪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随着一阵镣铐摩擦的声响,一个全身脏兮兮的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身上原本颇为华丽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满脸杂乱的胡须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刚刚被从荒郊野外抓来的野蛮人,不过即便如此他站在那里依旧如同一位国王般,腰身挺直,毫不气馁。
法兰西斯露出了略微的诧异,他已经认出来这个人,看着这个同样被关起来的人,法兰西斯不禁一笑。
“上帝的意志永远让人琢磨不透,就如同耶稣基督能在世间创造奇迹,”法兰西斯向隔着栅栏看着自己的盖伊微微鞠躬“能和您同为一个监狱中的囚徒,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荣幸还是您的不幸,陛下。”
盖伊那张已经许久没有洗过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他先是有些呆滞,然后就从嘴里发出了一阵“呵呵”的笑声,而且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到了后来他不得不用手扶着栅栏才让自己站稳。
“我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看到你,伟大的圣子身边的智者,近乎完美的使徒法兰西斯,你怎么会让自己成为理查的囚徒了呢?”
“彼得曾经三次背主,保罗曾经迫害为主传道的人,而多疑的迪斯玛甚至曾经怀疑过主的复生,这一切已经足以说明即便是主基督的门徒也会因为自己的愚笨而犯下错误,至于我,不过是一个跟随着神圣而被误传的普通人而已。”法兰西斯并不为盖伊的讥讽所动,看着盖伊脸上那因为在抓获他时留下的永远消弭不起的伤痕,法兰西斯发出一声轻轻叹息“你是一个国王,可事实上你的灵魂还不如一个最普通的人高尚,就因为你的卑鄙,让很多人失去了生命,直到最后你自己也失去了一切。”
“不是你是贡布雷还有那个可恶的伊莎贝拉”盖伊霎时变得暴躁起来,他紧抓着木头栅栏不住摇动,眼中喷出的怒火似乎就要把眼前的法兰西斯烧焦“贡布雷让你来干什么?是不是让你要理查杀了我?你和伊莎贝拉那个坏女人让那个小丑来和我作对,你们让我丢掉了我的王冠,可我是上帝选择的耶路撒冷国王,我一定会杀掉你们所有人”
盖伊大声吼叫着,他根本不顾闻讯而来的卫兵的呵斥,到了后来他开始在牢房里不住来回走动,同时他的嘴里迸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喊叫:“贡布雷,伊莎贝拉这就是你们要的吗?来呀我现在被锁住了,你们不是一直想要我的王冠吗?杀了我你们就可以成为国王了”
盖伊的喊叫声在牢房里不住回荡,他就这样不住的喊着吼着,直到终于疲惫的靠在栅栏上不住的喘息着。
法兰西斯一直平静的看着盖伊,当看到他终于沉静下来之后,法兰西斯慢慢走到栅栏前,看着背对自己靠着栅栏的这位前国王。
“愿上帝宽恕你的罪,就如同善待自己的儿子,你的罪恶会在最后的那个时候得到公正的审判,那必是符合你的身份,必是能让你心服口服的。”法兰西斯轻轻的说着,然后他向后慢慢退去,一直退到墙边重新坐下来闭上眼睛,再也不去理会依旧发出粗重喘息的盖伊。
理查在教堂空旷的走廊里来回踱着步,法兰西斯的忽然到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真正让他感到懊恼的,是他能完全猜测到那位东方法兰克人女王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如果十字军在东征之初就去的辉煌的胜利,那么现在的理查可能已经收复了圣地,那时的他也许就可以如同凯撒征服丽奥佩托拉一样,用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向那位女王求婚。
可是偏偏一切并不如意,将近半年的辗转征战换取来的不过是一处海岸城市,这不但出乎理查意料,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成果要渺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