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只是第一眼看到,可伦格还是从那两个人站的位置和他们身上华贵的服饰上知道,那就是耶路撒冷的西比拉公主和她的丈夫盖伊公爵。
远远的站在教堂门口的走道中央,伦格看向祭坛台阶上的盖伊。 透过教堂两边竖长的窗户射进的阳光照在盖伊身上,使得这个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的未来的耶路撒冷王看上似乎孕育在一片圣洁的光昏之中,而他那挺拔高大的身材这时站在高出众人的祭台上,显得是那么与众不同和引人注意。
似乎是有所感应,始终低着头的盖伊感觉到了从门口投射过来的两道注视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看向教堂大门,隔着聚拢在走道两边的无数贵族,隔着圣约翰教堂从祭坛到门口深长的距离。 两个完全不同地人的眼神碰撞到了一起。
“盖伊……”看着身穿绣有黄金十字架白袍的公爵,伦格嘴里轻轻吐出这个让他感慨万千的名字,这个会最终导致耶路撒冷王国衰败的名字。
“贡布雷……”同样,望着远处站在门口阴影里完全被黑色连帽长袍包裹的身影,耶路撒冷的公爵也轻轻念叨着,然后他那张即使在后世也被承认是英俊倜傥地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然后他就向着门口地方向伸出了右臂。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动作吸引。 他们纷纷看向门口。 当看到身披黑袍的伦格之后,人们不由发出了一阵疑惑声。 他们不知道这个被黑色长袍遮挡住面目的人究竟是谁,居然能让尊贵的盖伊公爵在如此庄严的时刻打破沉默。
“上帝眷顾耶路撒冷的国王,”盖伊的声音不高,可是却能让所有人感受到他话里地热情和稳健“即使这位国王还没来得及为上帝和他的国民做出贡献,但是上帝依然是眷顾着他的。 ”
说到这里,盖伊转头向始终背对大门,只是低着头望着棺材里的妻子说到:“亲爱的。 我想我们可以为我们的孩子和我们的国王感到幸运了,他虽然离开了他的王国,可是上帝却派了一个人来作为他地灵魂离开我们之前的最后安慰。 ”
听到丈夫的话,一直沉默不动的西比拉终于慢慢抬起了头。 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黑色头纱缓缓滑落到肩上,露出了一把带着些微棕红地头发。 在伦格和所有人的注视中,这位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慢慢转过身。 于是,伦格看到了一双深邃的。 可能一生都无法探究出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的眼睛。
“我想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上帝的宠儿”,一个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人们点头肯定着,然后他向伦格微微招手让他靠近“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被人们认为是对上帝虔诚的证明人,很多在地黎波里地人都提到他的名字。 他们说他为那些受伤地人祈祷,受伤的人就立刻得到了健康,他为那些死者的灵魂念经,死者的亡灵就立刻得到了平安,甚至就是异教徒也因为他站在的黎波里的城头却无法伤害到他。 ”盖伊看着已经走到祭坛前停下来的伦格,又稍微招手示意他他走上祭坛,这个动作不由引得整个教堂里又是一阵诧异的低声议论。
“我曾经希望,希望这个人能出现在耶路撒冷,因为如果由他来为我们国王的灵魂祈祷,那么国王将得到上帝最大的眷顾。 我想如果那样。 国王将会是站在天上的王者中最幸运的一位。 ”盖伊向伦格微微示意。 让他走到华丽的棺木前。
伦格一边仔细听着盖伊的话,一边轻轻的走到了敞开的棺木。
在珍贵的丝毯衬垫上。 一个还很小的幼童静静的躺在棺材里,他的头上带着一顶不大的黄金王冠,身上穿戴着镶嵌宝石的昂贵礼服,脖子和胸上挂满了璀璨夺目的珠宝饰物。 可是这一切却无法掩饰他脸上发青的苍白和已经失去活力的冰冷躯体的寂寞。
“为国王祈祷,”盖伊小声对伦格说“你的祈祷比这里任何人都有效,在这个时候除非是教皇突然出现,否则没有人能比你更适合为国王祈祷了。 ”
“我的祈祷吗?”伦格嘴角不露痕迹的划过一抹讥笑,即使年幼的国王不是被毒杀也无法掩饰的篡夺气息在整个教堂里蔓延。 在这时伦格觉得眼前这些穿戴整齐的贵族实在有些可笑。 大概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只在不到一年之后,这座被尊为圣地的城市就要被他们深恶痛绝的异教徒占领了。 他们更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当中,很多还只是壮年的贵族骑士,就要在一场名为“哈丁”的惨烈战役中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了。
想到这些,伦格不由讥讽的回头看看那些还陶醉在自我尊大中的贵族。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棺材里幼年国王冰冷的躯体。
“我为我们的国王祈祷,但愿他的灵魂安息;我为我们的国王祈祷,但愿他地灵魂得到圣佑;我为我们的国王祈祷。 但愿他的灵魂享受新的生命!”伦格大声的对所有的贵族发出呐喊,他那与其他任何祈祷都不同的言辞让教堂里地人一阵愕然,可是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注视下,伦格已经高高举起双手发出了最后地呐喊:“国王的灵魂将得到救赎,就如同他在世间为主基督救助世人一样!”
伦格发出的最后祈祷还在宽阔的教堂里回荡,一阵低沉的诵经声已经从一个角落响起。
随着深邃的拉丁**的咏颂,一队身穿白袍地神甫缓慢走了过来。 同时。 一队身穿黑袍的修士也从对面的的走廊上出现了。
“愿上帝赐予国王安宁。 ”“圣格里高利的足迹会引领国王的灵魂。 ”
祈祷声也同时在两队“人马”即将相遇的时候响起,约翰.克马特和英诺森分别在各自手下的助威下走上祭坛。 他们站在死去国王地灵棺前不住的用各自的方式高声祈祷,那种嘈杂和比试的架势就是最愚笨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伦格在两位主教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向后退去,他知道这时表演地主角肯定不再是自己,或者说从开始自己就不过是个被人用来衬托的配角。 而且真正的主角很快就会登场了,他耐心的等待和观察着。
果然,在为国王的祈祷刚刚停止。 一场早已经酝酿多时角逐就在年幼国王的灵柩前拉开了序幕。
“耶路撒冷需要上帝的保佑,耶路撒冷也需要一位国王的保佑。 ”站在祭坛上的阿卡主教高举双手向所有在座的贵族大声疾呼着,这位众所周知地盖伊在耶路撒冷教会里地支持者,在人们面前拙劣的装扮着公平,可他地话题一转立刻表露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国王的家族必须延续,也只有国王至亲的人才有资格继承高贵的,至尊的耶路撒冷王冠。 ”
“西比拉公主殿下!”一个站在显著位子上的骑士大声疾呼,他转身向身后的人吼叫着“公主殿下是先王的母亲。 只有公主殿下才有资格成为国王!西比拉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国王万岁!”霎时教堂里一片呼声,早有准备的骑士们甚至已经开始向站在灵柩旁始终沉默的西比拉鞠躬行礼,似乎一切就要既成事实了。
“这是违反鲍德温陛下遗命的行为,是背叛!”巴里安粗壮的喊叫在欢呼声中异常刺耳,他挤开人群走上祭坛向所有欢呼的人发出挑战:“难道你们忘记了鲍德温陛下曾经亲自废黜了公主的继承权?他早在4年前就已经禁止公主和她的丈夫参与一切国政。 虽然公主曾经是国王的母亲。 可这丝毫不能否定国王的这个遗命!”
“你说的国王是哪一位?”雷纳德慢慢走上祭坛台阶和巴里安站在同样的高度,当他开口的时候,伦格甚至能感受到在场所有人霎时绷紧的神经和教堂里骤然紧张的空气。 人们实在都没想到,这两位各自代表着两大势力的“二当家”,居然会这么快就跳了出来毫不回避的针锋相对。
“我相信如果我们可怜的国王如果活着,也会赞成他的母亲成为女王的。 ”雷纳德看看棺材,微微撇了撇嘴“难道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更能无私的帮助自己的孩子吗?或者说在耶路撒冷还有谁更适合继承可怜的死去国王的王冠吗?”
“鲍德温陛下的遗命不能被违背,他当初剥夺了公主和她丈夫的权力这是众所周知的。 ”说到这里,巴里安向站在身边面无表情的西比拉微微施礼“请原谅殿下,我无意冒犯您和您的丈夫。 可是作为一个忠诚的臣子我必须遵守国王的遗命。 ”
“国王的遗命!说的太好了!”雷纳德脸上突然洋溢起笑容。 他转过身向所有人伸出双手,微微躬身“我们的国王有很多的遗命。 几乎每位耶路撒冷的先王都有所遗命。 可是我们却不能保证每位先王的遗命都是绝对相符的,鲍德温一世陛下在世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和撒拉森人谈判的,可是阿马里克一世陛下却能和他们坐下来谈判,同样的梅利森德和富尔克这两位耶路撒冷地摄政也都有各自不同的治国之道。 难道我们就只能因为一位先王的命令。 就不去遵守更应该遵守的另一位先王的命令吗?而且依照神圣的继承法则,还有谁比西比拉公主更有资格成为耶路撒冷王呢?”
“不知所谓的狡辩!”巴里安瞪着雷纳德愤怒地低吼着“只要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为什么鲍德温国王要剥夺公主地继承权。 国王也正是为此而死,难道我们要在刚刚一年之后就违反他的命令,然后看着耶路撒冷走向灭亡吗?”
“走向灭亡?!”雷纳德的脸上一阵抽搐,他向前迈出一步进贴着巴里安的身子“我看不出打击异教徒有什么会导致我们王国灭亡的危险,反而你的行为让我觉得如果选择你心目中的某个人当了国王,也许我们就要把圣地拱手奉献给异教徒了。 ”
“污蔑!”巴里安地愤怒在一瞬间爆发。 他转身冲向站在墙边的守卫,一把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来决斗吧你这个只会袭击商队和抢劫妇孺的懦夫!”
“住嘴。 混蛋!”一声极高的怒骂从人群里响起,在人们诧异的注视下,施蒂芬娜夫人象一条雌豹般猛然扑了上去,她伸手紧抓着巴里安的领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怒斥着:“你侮辱了我丈夫,如果这里不是国王地葬礼,如果我是男人我会用剑和你决斗!他也许做过错事,可他比你和你那些朋友要干净的多!”
“伯爵夫人。 我无意冒犯。 ”巴里安有些无措的把剑闪到身后,生怕稍有闪失就伤害到这个以脾气火爆和男人气概闻名于整个东方贵族中的贵妇人。
而且她那毫不客气的指责也让巴里安觉得狼狈无比,尽管他也和雷蒙一样为国王的死,和萨拉丁突然围攻地黎波里而导致雷蒙离开耶路撒冷的巧合感到疑惑,但是当他想到自己一方也并不是那么清白之后,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里是国王的葬礼,是国葬!你们不觉得羞耻吗?”一声愤怒的斥责终于爆发出来,人们纷纷让开。 在被人群围拢注视的中央,伦格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色丧服,已经有些年纪,全身透着不可掩饰的威严于尊贵的老贵妇。
“对不起夫人,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雷蒙走到那位老贵妇面前恭敬的微微致意。 这让伦格有些诧异,他想象不出在耶路撒冷还有谁能让雷蒙如此恭敬,可接着当他听到雷蒙下面地话之后,他终于知道了这个老女人是谁“对您失去您地外孙我十分遗憾,毕竟我们也失去我自己的国王。 可是我想这一切都要有个结束,这里虽然不是个很适合地地方,可是为了王国的安危,尽早确立一位国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
国王的外婆?伦格意外的看着那个老贵妇,到了这时他知道自己终于见到了那位按照某部美国大片的演绎“抢了自己女儿丈夫”的那位夫人了。
这老女人是巴里安的现任妻子玛丽亚.康尼娜?阿马里克一世的遗孀?鲍德温四世和西比拉的继母?
伦格有些暗暗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些人,说起来一想起那部让他现在的处境实在有些不妙的美国大片。 伦格就有种想要和某人拼命的冲动。
看到这位现实中的巴里安的妻子。 伦格就联想到她的继女,刚刚失去儿子的公主。
伦格不由转头看向似乎被人们完全遗忘的议论话题中的那个女人。 结果看到她正孤单的半伏在灵柩前,低头看着自己儿子的面容,她的神态十分平静,似乎正在发生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伦格慢慢走到这位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身边,就着旁边的蜡台上的光昏,他看到依然年轻的公主脸颊上挂着的一丝泪痕。
烛光照射在年轻公主脸上,让她那有些过分白皙的面庞透起了一层微红,泪水滑过脸颊的反光看起来让这位母亲显得楚楚可怜。
“殿下,请您不要过于伤心,国王的灵魂会因为亲人的悲伤而感到不安的。 ”伦格低声安慰着西比拉。
似乎有些吃惊的西比拉抬起头,她带着丝戒备的看了看伦格,然后侧过头去擦掉脸上的泪痕:“你的祈祷应该能让我的儿子得到宁静,一位‘上帝的宠儿’不正是在这方面能展现出奇迹之处的吗?”
怎么听着象是在把我说成一个神棍……伦格有些郁闷暗暗摇头,他突然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至少在这个动荡的时代,神棍往往是和十字架上的铁钉关系密切的。
“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手里的剑来证明自己的虔诚,而且我也已经这样做过。 ”伦格微微低头致意,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从灵柩另一侧突然出现的两个小女孩。
那是两个才两、三岁的女孩,她们的脸上因为正在发生的争执显得十分惊慌,当她们看到西比拉的时候,两个女孩几乎是直接扑过来似的紧紧闯进了西比拉的怀里“妈妈,妈妈。 ”两个女孩奋力抓着西比拉的裙摆想把自己藏在她衣裙的褶皱里,同时她们带着胆怯的眼神不住偷看着全身黑袍的伦格。
“这是我的女儿,”公主脸上带着慈爱抚摸着两个女孩的头顶“这是盖伊公爵的女儿。 ”似乎想起什么,她又加了一句。
“盖伊的女儿?”伦格有些发呆的看着这两个女孩,他实在没听说过盖伊还有女儿,好像那电影里只有鲍德温五世那可怜的孩子……
伦格暗中摇摇头“该死的电影!”他用力闭了下眼睛,好让自己从那部害人电影的可怕影响里摆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