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当伦格向玛蒂娜说出即将暂时离开她而赶赴北方行省时,已经因为怀孕而变得慵懒的玛蒂娜,立刻用一种充满抱怨的眼神看着丈夫,在听着伦格的解释过了好久之后,她果然如很多人猜想的那样,最终低声问着:“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伊莎贝拉恰恰也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君士坦丁堡呢?”
看着妻子等待了许久之后终于发出的疑问,伦格不禁暗暗有些好笑,他伸手在玛蒂娜的头顶上微微揉动着,那样子不像是在安慰妻子,却更像是在逗弄一个孩子。
“我想你一定忍耐了很久才问出来的,这说明我的小妻子的确已经学会了仔细思考。”
“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之前一直是个傻蛋,我会很生气的,”玛蒂娜有些不快的盯着丈夫,然后在伦格笑吟吟的注视下,终于低声问“告诉我伦格,你为什么要那么简单的拒绝盖伊呢?难道你不希望你的父母尽快回来吗?还有伊莎贝拉的突然离去是不是和这个都有关系呢?”
听着妻子的疑问,伦格再次伸出手,却在中途被有些嗔怪的玛蒂娜一把抓住,然后她把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好好感觉你的孩子,他就要出生了,这可是你帝国的继承人。”
伦格温柔的轻轻在妻子鼓胀的肚皮上缓慢滑动着。同时他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玛蒂娜你要知道盖伊在这个时候依然敢于冒着可能会让我对他发动战争的危险劫持我的父母,就是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我绝对不会贸然行事,特别是当这其中牵扯到异教徒和圣地的时候,他认为我一定会因为这一切的顾忌而不得不和他用谈判来解决。而不论谈判的结果如何,盖伊至少能保证我因为顾忌而不能给予伊莎贝拉各种帮助,一旦那样,盖伊就要比伊莎贝拉有利的多,至少现在的他手里还是有一些足够归他使用的军队的。”
“那么你真的不会给她帮助吗?虽然我很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可是我想你绝对不会这么做,”玛蒂娜有些不快的半靠在靠床上闷闷不乐的说“你怎么会让你心爱的女人单独面对那个盖伊呢,而且你自己难道不是也一直盼望着能得到耶路撒冷的王冠吗?”
听到妻子很随便的就说出了自己内心中的想法,伦格只能把她这种天生的对政治的机敏看成是来自那古老血脉的延续,而随着他小心的伏身轻拥妻子低声细语,玛蒂娜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一定要在我生产之前回来,而且还会给我的孩子带来一份最大的礼物?”
“当然,虽然也许我不会把耶路撒冷的王冠戴在我们的孩子头上,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愿意看到另一顶王冠成为罗马皇冠上的点缀。”
“你是说东方的法兰克人之王的王冠吗?”玛蒂娜饶有情趣的望着丈夫,然后她伸出微微显胖的小手食指,沿着伦格的额头微微向下,划过他典型的希腊人的挺直鼻梁。然后落在了伦格的嘴唇上“你要让拥有那顶王冠的人成为向罗马效忠的国王,所以为了这个,你要去和那个寡妇一起离开,对吗?”
“也许是这样,”伦格无奈的苦笑着,他知道无论如何对于玛蒂娜来说,都只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不过看着玛蒂娜眼中隐藏的那一阵阵的兴奋,他也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同样对他许诺的那顶王冠兴趣盎然“那么你还会为了这个不肯喝我让御厨给你准备的那些汤吗?”
听到伦格的话,玛蒂娜脸上露出了骄纵的神色,她把头在伦格的怀里略微扭动了几下之后,撒娇似的说:“不过伦格,那些汤味道的确很不好,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做法。”
“可是那些东西的确对你有好处。”伦格低声哄着骄纵的小妻子,同时嘴角上不由挂起一丝笑意,
玛蒂娜当然不会知道,那些被她称为难喝的味道古怪的汤,其实是来自另一位足以能够引起她警惕的年轻女性的调配手艺。
当深秋的冷风吹过博尔普鲁斯海峡的海面上时,颇为失落或者更应该说是失望的赫拉克留,则以一种和他面对的海啸萧瑟的季节相互呼应的失落心情,面对着皇帝即将到北方行省巡视的消息。
看着四周的罗马人紧张而充满兴奋的神态,已经失去了自己教堂的耶路撒冷大主教只能无奈的表示出他的遗憾和失望。
在来之前,赫拉克留曾经幻想过也许依仗着之前曾经共同分享的巨大秘密,伦格会用一种如同对待老朋友般的热情接见自己,或者至少看在他们带来了关于他父母的消息而见见他们。
但是现实的结果却完全出乎大主教的意想,他怎么也没料到,伦格会用那样一种冷淡对待他们。
除了各种应有的待遇,他们得不到任何关于皇帝对他们此行的态度甚至哪怕一点点的暗示,而那些和他们见面的罗马官员那种礼貌却明显疏远的态度。更是让他们无法把握住这位皇帝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而就在他们为此烦恼的时候,伦格即将北巡的消息则让赫拉克留相信自己此行已经彻底失败了。
而这个失败的根源,则完全来自那个一意孤行甚至是莽撞愚蠢的盖伊的异想天开。
“也许贡布雷正如盖伊说的那样因为顾忌而不会对他发动战争,但是他幻想着能靠这个威胁他想法也实在太愚蠢了,难道贡布雷会为了他那对愚蠢的乡下父母放弃一顶圣地的王冠吗?”
福涅的话让赫拉克留感到更加烦躁不安,也就是在这种忐忑的烦躁猜测之中,他看到了一支由金角湾中出来的庞大舰队,正沿着博尔普鲁斯海峡的海岸浩浩荡荡的行驶而过。
“塞浦路斯人,贡布雷情妇的舰队。”福涅有些嫉妒而轻蔑的撇了撇嘴唇,这位不论是气度还是威严都明显无法与他的前任杰拉德相比的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这时只能用这种诋毁的方式,来宣泄他心中的不满。
“不过他们的确强大,至少塞浦路斯人现在已经是整个东地中海的主人?”赫拉克留透着羡慕的说着,而当他看到与塞浦路斯的马蹄铁旗帜一起在船头桅杆上飘扬的一面鲍德温家族的王旗时,他的脸上霎时变得难看起来“那是伊莎贝拉的旗帜,她这是要去哪儿?”
伊莎贝拉神色冷漠的看着坐在对面的阿赛琳,说起来这还是自此那次已经享誉整个基督世界的决斗之后,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这让她们不由想起了许久之前在海上的那次遭遇。
不过和那次不同的是,现在的两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她们都已经变成了失败者。
她们不但败给了一个才不到十六岁的女孩,而且似乎还败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奇怪的年轻女人,虽然据她们所知,伦格和那个叫埃洛帕西娅的年轻女人之间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但是她们却不能不承认。这是自此那次在海上遭遇之后,她们两个人最糟糕的一次旅行。
也许是同时想到这个的缘故,两个相互敌视的女人不由自主的转头同时看向坐在船舱另一边,始终面含微笑娴静的望着她们的那个古怪的东方少女。
眼前的一切似乎一下子让三个人再次回到了那次令人难忘的海上遭遇之中,而这时唯一缺少的,就只是那位让决斗最终戛然而止的萨拉森公主,萨拉丁的妹妹拔丝玛了。
在人们为赫拉克留的到来议论纷纷时,人们并没有注意到把他们带到君士坦丁堡的,正是那位来自宋国的东方商人的商船队。
做为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商人,丁涉带领着他的商队在整个地中海上繁忙的奔波着。
之前与艾萨克二世的会面虽然让丁涉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但是这却无疑让他获得了能够在君士坦丁堡建立起一个小小的。不那么引人瞩目的落脚点的机会。
来自东方的珍贵商品和诚挚的信誉,让丁涉很快就在君士坦丁堡的商人圈子里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好名声,而这位显然对财富有着异常兴趣,同时也堪称是好奇心过于旺盛的东方商人,很快就开始试图从君士坦丁堡向着并不遥远的欧洲其他地方的商业开拓。
不过丁涉显然并没有忘记自己在萨拉森人那里同样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于是这位每当让伦格想起来就觉得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丁氏祖先,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繁忙的穿梭在萨拉森人、罗马人、还有一些侥幸能在萨拉丁的铁骑面前幸存下来的东方法兰克贵族的领地之间。
而当他从盖伊那里得到一笔不菲的酬金,答应利用自己可以顺利穿越萨拉森人的领地把赫拉克留送到君士坦丁堡时,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这位精明的商人决定让他的妹妹陪同自己一起赶赴罗马的首都。
而这次旅行显然没有让这位东方商人失望,尽管对赫拉克留一行态度冷漠,但是当听说送他们来的是那支宋国商船队时,颇为热情的招待,显然让君士坦丁堡的官员们感觉到了皇帝对这支遥远商队的重视。
而随后,当他们发现这位年轻的东方商人同样有着一位具有典型的异族容貌,但是却显然另有一副神韵的妹妹时,罗马人那喜欢胡思乱想的习性就让他们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一时间君士坦丁堡中,关于皇帝的艳史绯闻,如炙热的烈火般,熊熊燃烧!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传言,让闻讯而来的伊莎贝拉再次见到了那位久违的璇小姐,而随着伦格的一个决定,曾经在地中海上遭遇的三位神奇的女性,再次相聚在了一起。
眼前的一幕让三个人不由想起了之前的一切,虽然期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但是让人不由回忆起那次在海上发生的际遇的感慨,让三位年轻的女人不由同时发出微笑,甚至连一直在旁边陪伴着丁璇的那个女仆,也似乎因为想到了当初的一切,而发出了“呵呵”的笑声。
“陛下,世间的事真是很难猜测的到,”丁璇有些感慨的通过她的女仆向这两位对她来说,同样充满了传奇和不可思议的女性说着“谁能想到那位贡布雷子爵会成为了一位皇帝,哦,应该是叫皇帝吧……”丁璇稍微有些疑惑的问着,虽然已经随着哥哥在这里很久,但是她还是一时间无法完全理解在这片异族的土地上发生的一切。不过虽然如此,她却始终怀揣着好奇观察着这一切。
甚至如果可以,她可以说出关于那位“圣子”在异教徒中的那些传言,和在不同的各个地方关于他的种种传说。
“看来尊贵的女王也要由我的舰队来护送了。”
阿赛琳双手一撑地面,随着她的腰身下塌,立刻矫健的站了起来,在那一刻,丁璇颇为脸红的看到了她低矮的胸衣间露出的深深的乳沟,这让这位东方少女的脸上不由一阵羞红,同时关于这个看起来即便是女人也会不由自主为之着迷的女海盗和罗马皇帝之间,那早已传得面目全非的谣言,也让丁璇不由在好奇的同时感到一丝难以想象。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伊莎贝拉优雅的缓缓站了起来,她骄傲的望着阿赛琳平静的说“塞浦路斯舰队也许是你的,但是罗马舰队只能属于罗马皇帝,而据我所知,伦格已经开始在着手筹建属于罗马自己的舰队,我相信让你炫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也许有一天你也只能选择是让塞浦路斯重新归附罗马,还是最终被迫离开,而我却永远是耶路撒冷女王。”
伊莎贝拉的话让阿赛琳似乎微微有些发愣,她侧着头仔细看着对方,就在旁边的女仆因为担心这两个可怕的女人再次大打出手,紧张的拉着自己的小姐向后退去时,阿赛琳忽然出人意料的微微一笑。
“也许将来是这样,但是你不要忘了,我除了伦格还有我的大海和我的厄勒冈。而你呢,你除了空有一顶王冠之外还有什么?伦格的爱吗?可惜他的妻子是埃德萨的公主而不是你。”
如同被猛然打了一拳的伊莎贝拉脸上霎时一片惨白,她愤怒的盯着自己的情敌,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最终成为了伦格妻子的玛蒂娜也不能让她产生如此浓重的敌意,似乎在那一刻,令她和伦格之间似乎总是隔着的各种障碍完全变成了阿赛琳的化身,这让这位一直冷静骄傲的耶路撒冷女王,不由得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和眼前的女海盗势不两立的冲动!
船舱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神色惊慌的女仆拉着丁璇不住后退,甚至在稍一犹豫之后,她挡在小姐身前,准备随时迎接可怕的意外。
就在这时,一阵凌乱响动伴随着一个口音古怪的大喊从外面传进了船舱。
“难道你们要阻挡法尔哥尼老爷?!”
伴随着大喊声的是一阵似乎充满混乱的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而随着一阵轻微敲门,一个男人探进来的上半身出现在了敞开的房门口。
“子爵小姐,卫戍将军大人来了,”那个骑士无奈的向外示意了一下“而且他还带来了一群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