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伦格对身边的士兵们说着,同时他望着女仆问到:“虽然你自己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不过如果和我们一起回去,我想你是不会介意的吧?”
“你要干什么?”女仆警惕的看着伦格,可随后她似乎又满不在乎的用力抬起自己的下巴“我是不会在意你究竟要对我做什么的,我是个里昂穷人派,我会保持作为一个圣人韦尔多的追随者的尊严的。”
“或者你更应该保持自己不被人捕到的尊严,别忘了你身上还烙着隶农的烙印呢,”伦格调侃的对女仆说着,同时他看着那些远处正在收拾着摊子的农民,声音变得凝重起来“你难道要鼓动那些农民和罗马作对吗?就凭你们藏在教堂里的那些武器?你不知道这是很危险也是很残忍的吗?你让他们去送死?”
“可是至少比被抢走土地好,贵族们抢走了他们的一部分土地,然后告诉他们这是上帝的命令,然后你的人来了,把他们的另一半土地也抢走了,然后也告诉他们这是上帝的命令,可是韦尔多大师告诉我们,教会应该是清贫的,是为了赎罪和早日登上天堂而在人间建立的庇护所,而不是奢华的宫殿。”
女仆大声为自己辩护:“所以我不过是告诉他们应该为自己拿回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如果有人要祈祷,那就在应该祈祷的地方,而不要为了祈祷建立豪华的教堂和穿上那些好衣服,上帝不会因为这个就多听那些人说什么的。”
女仆的话让伦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回味着这似曾相识的话,过了一会才想到那是当初法兰西斯曾经用调侃的口气讽刺君士坦丁堡里的那些牧师时说过的。
“你知道吗,有些地方你很象一个人,可惜你是个女人,否则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雄辩家的,”伦格有些惋惜的说着,他知道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在这个时代改变人们的观念,同时看着这个似乎说的还意犹未尽女仆,他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不过我想你还是乖乖的回到你的女主人身边去吧,虽然她也是富人,不过我想你还不至于认为连她也应该被你们推翻。”
“璇小姐?当然,她是个好人,而且也不是个基督徒。”女仆嘴里嘟囔着,然后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伦格”难道你不想再知道都有谁和我见面了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了吗?“
“就是你们要洗劫教区教堂我也不会管,”伦格的回答让女仆大感意外“事实上,我只会把这些当成是一种对罗马的不满,而不是犯罪,而且我相信你们的举动的确提醒了我,不过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鼓动那些农民,要知道我们很快就要面对一场战争,而你的举动只会让罗马的人民陷入更加困苦的局面,所以你还是回到你的女主人那里去,而把罗马的难题交给我。”
伦格说着向着着女仆略微一笑,随即转身登上了近卫军已经准备好的马车。
“陛下,难道就这么算了?那个女人居然想煽动农民们闹事,”丕平有些不解的问“她甚至还和一个牧师有关系,他们把武器藏在教堂里,这简直是对神圣教堂的亵渎。”
“丕平,对我来说,如果出现了农民甚至和牧师勾结在一起,而且把武器藏在教堂里这种事情,那才是最大的亵渎,”伦格语气低沉的说“我难以想象,现在已经都快变成在这种样子了,要知道虽然这一切都是艾萨克造成的,但是难道你能说这里没有祈祷者们的原因吗?或者你也认为,我的追随者们在获得了他们应得的奖赏之后,也应该获得原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看到皇帝显然愤怒起来,丕平沉默了,他低着头默默的抚摸着腰间的佩剑,马车里一时变得沉寂下来。
马车碾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行进着,暮色显得越来越浓重,当马车正在经过一条十字路口时,伦格忽然下令让马车停了下来。
“丕平,你还记得内娜说的沿着这条路通向哪里吗?”伦格沉声问。
“她说,好像是通向菲利波*利,不过那是什么地方?陛下?”丕平有些疑惑的问着,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对那个女仆的话这样注意。
“那是通向保加利亚的一座城市。”伦格淡淡的回答,然后他用手轻轻抵住额头在不停的思索着什么。
丕平不敢打扰这时的皇帝,他沉静的坐在马车里,看着木窗外不停掠过的片片雪景,不知道是之前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情景,还是因为那个叫内娜的女仆的原因,一时间丕平再也无法觉得外面那些被覆盖在大雪下的景致显得多么好看了。
而一路上的伦格,则在一直不停的在心中问着:“菲利波*利,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
在那场可怕的大雪之后,君士坦丁堡人忽然变得谨慎起来了,民众们开始加固属于他们的房子,而在城市官吏的带领下,大批征召的役工则为那些属于公有的建筑修缮准备,毕拉匹裘丘发生的可怕事情已经让他们感到畏惧,而当人们听到皇帝决定对整座城市一些见年久失修的城区进行修缮,甚至还听说皇帝和皇后从自己的私蓄中拨款时,罗马人立刻一边高喊着皇帝和皇后万岁,一边立刻投入了这场忽然全城人都变得热心起来的大修缮之中。
而按照伦格的决定开始组建的城市警戒军团也在这个时候变得繁忙了起来。
在接到了伦格命令之后因为不耐走路而乘船穿越了博尔普鲁斯海峡的鲁普,早早的就回到了君士坦丁堡,这位之前的近卫军第一旗队长,因为在色雷斯的莽撞耽误了不少事受到了伦格处罚而改任了色雷斯的护圣军统领,不过从色雷斯传来的消息,却也让君士坦丁堡逐渐对这个年轻人变得宽宏了不少,特别是随着被送到金角湾军营里的那些明显经过了颇为严格的训练的色雷斯强盗们,得到了以近乎苛责著称的汉弗雷的赞许之后,人们也开始觉得那个年轻人显然还是颇有一番作为的。
所以当鲁普终于奉命返回君士坦丁堡之后,除了似乎对这位新任上司不太友好的凯拉维裘斯.莱索姆之外,所有人都颇为喜悦。
特别是一些君士坦丁堡贵族中的贵妇人们,当她们听说那位有着一颗如希腊神话中阿波罗般闪烁金发头颅的年轻近卫军军官回来之后,那种立时掀起的热情,不禁让很多人为鲁普是不是立刻就要被卷入一群吃醋的丈夫无休无止的决斗中担心起来。
不过,让人颇为意外的是,之前这位有时候颇为鲁莽的军官,这次回来的时候却显得十分平和安宁。他以自己已经不再属于光荣的近卫军为理由,谢绝了由原来的属下,现在的近卫军旗队总队长为他举行的小小的迎接仪仗,然后他就坐上马车一路疾驶的穿过被大雪覆盖的君士坦丁堡城,进入了坐落在高丘上的圣宫。
如同伦格忽然下令把鲁普从色雷斯掉回来一样,皇帝对这个之前颇为信任的亲随的召见也同样让很多人有所意识。
他们注意到鲁普在刚刚进入圣宫之后,没有按照原本应该遵守的宫廷礼仪等待召,而是立刻得到了皇帝的召见,而更让人注意的是,这位似乎刚刚重新得到信任的新任城督大臣,还是得到了皇帝单独召见的宠幸。
这一切都让罗马人不由为之猜测不已,而且随着鲁普所得到的异乎寻常的重视,那些原本对建立“警戒军团”并不很感兴趣的人,也不由开始变得对那些不太招人喜欢的“荣誉军团”另眼看待起来。
而这些在君士坦丁堡人在新的一年中刚刚遭遇不幸时表现得颇为勇敢的“荣誉军团”,也的确让那些平时对他们颇为轻视的人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他们。
所以当伦格宣布以这些人为主开始建立新的“警戒军团”时,虽然依然有人对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能担负起如此重大的责任感到忧虑,但是人们还是用沉默来代替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君士坦丁堡里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人们在一一八九年的开始就似乎感觉到了与众不同,而让他们为之欣慰的,新的变化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当按照皇帝的命令新的土地丈量开始的时候,君士坦丁堡外的农民们似乎也开始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们用疑惑畏惧的眼神看着那些来到他们中间的官员们,同时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那些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官员不但对所有过去原本属于艾萨克的土地予以丈量,甚至对那些已经被一些祈祷者们占据了的土地进行了登记。
这固然让很多祈祷者为失去了土地而显得不满,但是却让更多的农民感到无比喜悦。
纽布辛诺小镇的农民们感到这种变化,他们看到了之前那些把他们驱赶出种植皇帝农庄的人无奈的离开了被他们占据的土地。
而且他们也看到了原本颇为穷困,但是却十分受人尊重的格利高里牧师,陪伴着教区长大人一起回到了纽布辛诺,而教区长大人则显然对这位颇为受当地人尊敬的牧师恭敬小心。
这让纽布辛诺人感到喜悦和兴奋,而当这位牧师以教区长大人秘书的身份开始主持整个教区的特里布斯会议时,小镇上的人们相信,一定是上帝听到了他们的祈祷,才会派这位好心的牧师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希望。
这一切都在缓慢而有秩序的进行着,让很多君士坦丁堡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特里布斯会议并不如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在君士坦丁堡这样的大城市开始,反而在诸如纽布辛诺这样的小镇开始了它们的使命。
简单,甚至没有任何规则的村民大会似乎是这种在罗马早期曾经颇为兴旺的部落会议的完美诠释,人们在牧师、村长和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者的监督下开始选择他们所需要的人,而同样在这些人的监督下,土地开始有条不紊的分到每一户的手中。
积雪变成了坚冰,坚冰开始融化,然后在一丝丝透着凛冽的寒风吹拂下,冻结了的引水渠开始流淌起渗着冰冷溪流的小溪。
令人难忘而为之悲伤的一月一闪而逝,当二月来临的时候,刚刚得到了土地的农民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在已经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辛苦的开垦着,当僵硬的表层被木犁翻开时,看着下面大块大块掺杂着树叶木根的土块,农民们露出了欣喜而激动的笑容。
很多人跪在地上感谢上帝给予他们的恩赐,感谢这奇迹般的获得,同时他们也感谢上帝赐予罗马的皇帝。
“上帝保佑皇帝,上帝保佑皇后,愿上帝赐予皇帝一位健康的继承人吧。”
这样的祈祷在君士坦丁堡里可以时而听到,而在乡村,农民们则把这样的祈祷作为他们礼拜的必须必有内容。
一切都似乎变得好了起来,一切又都似乎在随着变化而越来越令人欣喜,但是,不论是农民们还是君士坦丁堡人,他们却并不知道,随着逐渐临近已经显露出春天气息的三月,伦格的情绪却变得越来越低沉起来。
“三月了……”
当一一八九年三月的第一天终于来临时,在这一天的夜晚,伦格缓缓的登上了位于巴尔巴海一侧的山丘,望着天上显得颇为清冷的夜空,伦格独自坐在冰冷的城墙石头上,望着下面黑乎乎的汹涌波澜的海面。
在这一年的三月,在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准备之后,红胡子腓特烈就要从多瑙河畔的雷根斯堡出发,向着东方而来。
虽然对于那位德意志国王来说,与教皇之间的相互倾轧还没有算清,而且由于对意大利的残暴统治,他的后方也并不安宁,但是不论是出于对信仰的偏执还是对东方这片土地的贪婪,腓特烈都会毫不犹豫的踏上这条艰难,但是却显然拥有着更大诱惑的道路。
而随后呢?这位“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是否会进入小亚细亚,是否会跨入那条原本并不出名的塞利夫河,是否会就此从历史的舞台上退下,而从此无影无踪?
伦格心中这样问着,他不知道曾经在历史上发生过的这一切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同时他也为可能会发生的变化而忧心忡忡。
而一想起不久前在于丁璇的女仆内娜的相遇时所提到的菲利波*利城时,伦格的心中那股压迫就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腓特烈的残暴不止对待教皇和反对他的意大利人,即便是对东罗马,他也会在不久之后显露出他的贪婪和暴虐的一面。
伦格不记得腓特烈究竟会在什么时候进入东罗马的土地,但是从不久前保加利亚公主安露蓓尔那里得到的消息,却让伦格相信腓特烈是不会在保加利亚人那里受到任何阻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