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承认这些坚持守护正教的人们的确有着虔诚的信念,但是他也知道其中所夹杂的私欲,同样足以能够促使他们投向君士坦丁堡一边。
索弗罗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伦格并不知道,不过在他的记忆中。在保加利亚的历史上,曾经多次出现过的改宗风波,伴随的总是可怕的动荡,甚至是血雨腥风。
早在西蒙带领着保加利亚人越过多瑙河的时候起,为了能够让自己的民族尽快摆脱愚昧,那位保加利亚的开创者已经不止一次的用血与火催促着他的人民向抛弃那些愚昧的异教神,而即便是在圣人兄弟为保加利亚人创造了文字和带来的属于他们自己语言的圣经之后,一次次的宗教迫害反复也没有真正的停止过。
而残留着鞑靼人习性的结果,就是每一次的宗教纠纷都会演变成一次次血的教训。
对于米哈伊尔和奥古什来说,与其说是他们对信仰的执着和对权力的渴望,令他们最终选择投靠罗马,不如说是因为对未来改宗给他们带来的恐惧,而逼迫着他们做出了这样冒险的选择。
“我可以向你保证,保加利亚做为一个王国和大主教区都是自由的,只要遵循上帝的意志,罗马不会成为你们的主人,而是会成为你们的兄弟。同样,做为保加利亚大主教所拥有的权力,将不受国王的支配和驱使。”
伦格的话让身子看上去已经虚弱的随时都会倒下的米哈伊尔立刻陷入了一阵激动之中,他透过白色的粘膜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在过了一会之后他低声向伦格问:“那么陛下,您要我干什么?您要梅尔尼克干什么?”
“我要你们为我召集起所有的梅尔尼克人,只要他们能够听到,我就要他们来修道院。”
伦格的话显然让米哈伊尔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向身旁的老牧师低声吩咐,随着老牧师急匆匆的向外走去,他由摸索着向奥古什喊着:“孩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奥古什慢慢的走到了米哈伊尔身前,当问到他身上隐约的血腥味道时。米哈伊尔不由低声祈祷,然后沉沉的说:“你听着孩子,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你必须帮助罗马人,我们已经都知道如果索弗罗尼成功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要再犹豫了,如果能尽快赶到首都那就不要耽误。”
说到这,米哈伊尔一把抓紧奥古什的袍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用一种透着平静的可怕声调说到“别忘了在这座修道院里所发生的一切,别忘记那些圣徒曾经相信能感召那些魔鬼,但是他们却最终成为了山洞里的枯骨,所以不要怜悯,对背叛者不要有任何怜悯。”
“请您放心我的父亲,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奥古什回头看了看依靠在墙角,畏惧的看着他们的修米特“我会让所有背叛者知道他们错的有可怕。”
看着这两个人,躲在墙角的修米特脸上一片惨白,但看到奥古什向他走来时,他之前的勇气已经完全消失,他不停的向后躲着,同时嘴里发出一阵阵恐惧的喊叫。
“上帝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我不再改宗了,我和索弗罗尼没有任何关系了,放过我!”
恐惧的叫喊声在房间里回荡。但是却没有人理会这个可怜的人,而这时可马特已经在略微缓和些之后来到伦格面前。
对于伦格忽然带人冲进他房间的举动,可马特并不是没有一丝恼怒,但是他却知道这个时候并不是为这些计较的时候,而且他也已经看出,显然保加利亚人已经知道了这次旅行谁才是最主要的人,因此科马克立刻收起了心中对伦格的恼火,然后他开始和伦格低声商量起即将到来的那些事情。
“陛下,您要把梅尔尼克人都集中到修道院,是有什么吩咐吗?”
“是的大牧首,”伦格低声回答着。他一边看着奥古什在近卫兵的帮助下抓住修米特不停的拷问,一边向可马特沉声说“大牧首我们现在是在保加利亚,而且德国人就在这里,如果阿森真的决定改宗那么对他来说,即便我们不是他们最大的障碍,也足够让他觉得是在妨碍他了。也许他还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但是这却不是我需要的。”
伦格说着向可马特伸手示意然后走向一脸惊恐的修米特。
他看着这个这时已经吓得全身颤抖,只是不停的低声唠叨的保加利亚人,慢慢的蹲了下来。
“听着,我要知道的东西不多,所以你要立刻告诉我,”伦格抬手托起修米特肿胀的脸“阿森是不是已经很索弗罗尼达成了协议,他是不是已经决定在加冕礼上宣布改宗?”
来自索菲亚教堂的牧师先是微微一愣,当他看到旁边人手里闪动的利刃时,他终于萎缩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告诉我,德国人是不是和阿森或者是索弗罗尼也有协议,十字军是不是已经答应帮助他们?”
显然已经被吓到的牧师愣愣的看着伦格,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当他嘴里发出一声低低呻吟时,旁边的奥古什立刻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要把他提起来。
伦格伸手阻止了奥古什的举动,他看着神色惊慌的修米特,就在一阵修道院的钟楼上响起的沉闷钟声里,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陛下,那个人怎么办?”丕平小声问着。
“让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会明白究竟该向谁效忠的。”说着伦格沿着镶嵌在山壁上的阶梯状院子间的石阶向着下层走去。
一阵阵的钟声从修道院里向外传出,随着这钟声,梅尔尼克城里的钟楼也开始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回应钟声。
狭窄街道上的梅尔尼克人不由纷纷停下了脚步,有的人则从低矮阴暗的石砌房子里走出来,他们向着修道院望去,当看到通向修道院的石桥边耸立的一队队的罗罗马人时,这些人不由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梅尔尼克人开始向通向修道院的石桥边慢慢聚集起来,当人们越来越多时,随着一个看上去并不太高大,但是却十分健壮的男人的带领下,人们开始纷纷踏上石桥,向着修道院走去。
从当初很早时候在这里建立起流放犯人的城市开始,罗马人就把梅尔尼克不止当成了一座监狱。更当成了把那些被流放的犯人彻底遗弃的归宿。
罗马人从没想到过要让那些人再回到自己的家乡,而且事实上在将近三百多年间,也从来没有一个犯人能够重新踏上回家的道路。
他们要么默默无闻的死在了这座山谷城市之中,要么随着时间的推移,顽强活下来的人成为了这片山谷的主人。
正因为这样,梅尔尼克不但在罗马人的心目中,即便是在保加利亚人的心目中也成为了一座充满罪恶的城市,没有一个保加利亚贵族愿意到这里来任职,即便是在发现了那些骨骸,圣皮多修道院成为了整个保加利亚的圣地之后,保加利亚人也都不愿意和这座城市有太多的关系。
在保加利亚贵族们的眼里,那些梅尔尼克人的后裔并不是保加利亚而是罗马人,即便这些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但是每当提到这些人时,保加利亚的贵族总是用看待敌人的态度对这些人充满敌意。
而在这些囚犯的后裔当中,多年来已经对罗马越来越淡薄的印象已经随着一代代人的逝去变得模糊不清,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在这里出生,也将在这里死去,而能够让他们感受到上帝荣光的,则是圣皮多修道院中那永远深邃神秘的诵经和钟声。
人群沿着石桥先前走着,他们习惯的循着椭圆形的院子两边的石头回廊向通向修道院教堂前的小广场上聚集着,当人们看到出现在教堂台阶上的米哈伊尔修道院长时,梅尔尼克人都纷纷向着他躬下身去,一阵阵低沉的祈祷声在圆形的小广场里回荡着,声浪循着四周高耸的山壁向着空中传去,在上面山壁间一层层的圆形石头回廊间带起了阵阵回声。
“我的孩子们,上帝保佑你们。”修道院长向下面的人群人群说着,当他因为气喘胸口不禁微微起伏时,他向着扶着他的奥古什抬了抬手。
奥古什年轻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难掩的兴奋,和所有人一样他十分清楚,因为圣皮多修道院的特殊地位,即便是首都的索菲亚教堂的大主教也要对圣皮多修道院长表现出足够多的尊重,而现在他在这个时候能代替修道院长,那其中所意味着的东西,让奥古什不禁激动的全身微颤。
放开了搀扶着修道院长的手,奥古什向前走了一步,他看着下面那些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的人们,先是深深喘息一声,然后举起了胸前的十字架。
“梅尔尼克人,忏悔的时候到了,这将是上帝考验我们每一个人的时刻,是当初在这里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而殉道者们留给我们的使命,是我们的祖先在这里把罪孽留给我们的救赎,是我们最终祈求上帝宽恕的开始……”
奥古什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他并不激动,甚至即便是在刚刚不久前曾经参与了一次对自己之前同伴的洗劫,但是一旦站在教民们的面前,他就立刻变成了一个掌握着上帝真理的布道者,一个指引迷途羔羊的牧羊人。
“上帝的孩子们,你们的罪孽不止来自原罪也来自你们的祖先,这让你们承受着比其他人更多的苦难,但是这些苦难正是上帝对我们的考验,现在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上帝对我们的宽恕就在眼前,而这个宽恕却又需要我们自己来争取。”
奥古什的话在梅尔尼克人中不由引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困惑的看着高高的站在台阶上的奥古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堆让他们困惑不解的话。
“梅尔尼克人告诉我,如果有人要逼迫你们放弃自己的信仰,要你们按照他们的命令去依从另外一个被扭曲的意志,你们会怎么办?”奥古什忽然大声问着。
这个问题霎时在原本已经有些焦躁的人群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潮!
站在院子里的人们开始不安的相互询问,有些女人因为畏惧捂住嘴巴,而男人们已经激动的向前挤去。
“是谁,是谁要我们放弃信仰?告诉我们?!”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壮实男人大声质问着,当他的质问随着人们的附和变得越来越大声时,奥古什向着人群伸出了一只手。
“我要对你们说的是,这个人拥有崇高的地位和巨大的权力,但是这个人并不为自己这个感激上帝却肆意破坏上帝赐予他的一切,他自称是我们的主人,但是他的行为就如同一个犹大,他收取你们的赋税却要把你们推进地狱,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国王阿森!”
奥古什的话让整个广场上霎时死一般的寂静,人们愕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奥古什看着下面的民众用力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能够有一个足以自豪的前途就在眼前,这让他决定彻底为自己赌博一把!
“你们当中很多人都认识我,我曾经在这里学习,院长大人是我们所有人的父亲,”奥古什大声喊着“是院长大人把我送到了国王身边服务,也正因为如此我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能知道他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惜和来自外国的公教徒们勾结,他要让我们所有人按照他的意志更改我们的信仰,他已经彻底陪伴了神圣的耶稣基督……”
奥古什奋力的向着下面的民众大声揭发着阿森,在他的描述下,阿森就如同一个窃居在王座上撒旦的化身,如同一条可怕的毒蛇般随时等待着要吞噬整个保加利亚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