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承周心里一直挂念着张奉新的那句话,“还要坚持几天”,是不是几天之内,就要出事呢?
无论是在军统这边,还是共产党那边,路承周都是第一次正式接到任务。
古日昌不管是不是共产党,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是一位抗日爱国将领,路承周都有义务和责任保护好他。
下午,路承周依然是先回去换下警服,刚离开维多利亚道没多久,又发现了后面的尾巴。
这几天,路承周只要下班,就能发现身后有人。
因为没有行动,他也不急着处理。
但今天,他要跟李向学见面,也是到解决尾巴的时候了。
第十七章 尾巴
路承周不急不缓的走在前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
跟在路承周后面的人,一直在等机会,几天前,他就在下班后,一路跟着路承周。
只不过,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路承周神出鬼没,一不小心,就不见身影了。
但今天,路承周似乎有心事,他迅速靠了上去,借着手里报纸的掩护,将手伸向了路承周口袋。
然而,他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他吓得魂飞魄散,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出手就住后跑。
路承周没想到,此人的手竟然滑得上泥鳅似的,一没注意,就让他溜走了。
幸好,路承周准备了后手。
马平用上了吃奶的劲,他跟路承周照了面,这次算是栽了,以后,得到英租界之外躲一段时间才行。
马平正在庆幸,路承周没有追上来的时候,他突然脚下碰到样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滚在地上。
蓦然,他感到腹部传来一股大力,瘦小的身躯,差点飞了起来。
“小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竟然偷到警察头上了。”一位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一脸轻蔑的话。
刚才的凌空一脚,正是他的杰作。
“大爷,小的瞎了眼,救您高抬贵手,饶我一次。”马平一看对方,知道也是警务处的人,连忙说道。
“饶不饶你,可不是我说了算。”
见到路承周走过来,马上挺胸敬了个礼,恭敬护送:“巡座好。”
“辛苦了,王斯广。”路承周点了点头。
王斯广比路承周要大两岁,是二十四号路的甲等巡逻。
路承周刚进警务处时,王斯广就紧跟路承周,算是路承周的得力助手。
此次为了以防万一,路承周安排王斯广在后面跟着,果然派上了用场。
“巡座说的哪里话。”王斯广笑吟吟的说。
“跟我几天了,收了多少跟腿钱?”路承周站到马平面前,冷冷的问。
“冤枉啊,我真是瞎了眼,竟然摸到大爷身上,以后再也不敢了。”马平躺在地上,突然抱着路承周的腿,痛哭流涕的说。
“说,哪帮哪行的?”路承周问。
整个海沽,包括英租界在内,各种强盗、小偷、扒手层出不穷,不但有组织,还各有各的“行规”。
所谓“贼有贼伴、盗有盗伙”,这些行当,分帮分行,各有一套,各行其事。
在英租界,除了本地派之外,还有江北帮、安徽帮、浙江帮、广东帮等。
而每一帮中,又分为吃什么钱的。
如胆大不怕死的当强盗,吃“明钱”,李玉华的绑架集团,就属于吃“明钱”。
而手脚灵活的,就吃“洋火钱”,也就是当扒手。
还有眼明腿快的,专门“跑顶宫”,就是趁电车、公共汽车刚开时,由车处抢人的帽子。
还有一种是“跑轮子”的,专门偷行李货物的。
“小子无门无派,刚出来混口饭吃。”马平听到路承周的问话,心里一惊,但脸上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王斯广,你将他带回警务处仔细审问,查清底细向我汇报。”路承周说,他还得去见李向学,可没有时间浪费在马平身上。
“大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马平大叫。
路承周不再理会他,挥手让王斯广拎小鸡似的,将他提了回去。
马平跟了他几天,绝对不会只是想要偷自己物品。
况且,他从戈登堂开始就跟着自己,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敢动手,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了?
或许,把王斯广抓回去,背后的那人,自然就会浮出水面。
路承周没有跟着回警务处,军统随时会动手,他得迅速通知组织。
“李老师,古日昌会不会有危险?他怎么还没转移?”路承周见到李向学后,急不可耐的问。
“由他经手的几批武器,还没有运到海沽。如果他撤离了,武器可能收不到,党的损失会很大。另外,他与广西反蒋抗日的代表还没有见面,暂时也不能撤离。”李向学沉吟着说。
“如果军统突然动手怎么办?”路承周急道。
“是啊,这个问题,组织上跟他说过多次。可古日昌同志置危险于不顾,坚持要留下来工作。”李向学叹息着说。
“田南晨同志呢?应该撤离了吧?”路承周问。
“放心,田南晨同志很安全。”李向学不置可否的说。
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路承周的,并非不相信他,而是组织原则。
“李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应该让古日昌同志,不去,或者少去国民饭店或者惠中饭店。牛津别墅3号院,还是很安全的。实在不行,可以要求提供‘请愿警察’。”路承周说。
所谓的“请愿警察”,指的是工部局对一些特殊人员给予的治安保护,只要出钱,工部局可以代雇“请愿警察”在宅院门前站岗护院。
“这件事,我会向上级反映的。”李向学点了点头,路承周的提议,确实值得考虑。
“一定要快。”路承周急道。
回到戈登堂后,路承周去找王斯广,想问一下审讯的情况。
“巡座,人被送到看守所了。”王斯广无奈的说。
“这么快?他是什么人?”路承周诧异的说。
下班后抓到的嫌犯,一般都会关在巡捕房过房,待明天再送看守所的。
“是阮巡座安排的。那个嫌犯只说了叫马平,是个生手,没有多问,阮巡座就命令将人送看守所了。”王斯广低声说。
“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路承周听到是阮健公过问,没有再多说,他心里已经清楚,这个马平,跟温秀峰应该没关系。
接下来的几天,路承周经常关注着牛津别墅3号的情况。
每天早上,他在二十四号路上巡逻完后,会顺便来趟新华路,向路口的巡捕打听一下牛津别墅的情况。
中午,古日昌离开牛津别墅时,路承周也会准时在附近出现,暗中跟着,直到古日昌离开英租界才折返回来。
至于晚上,路承周一般都会等古日昌回来,进了牛津别墅3号后才回去。
当然,古日昌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半夜了。
因此,路承周经常会在晚上十一点以后,还出现在新华路。
“路承周君。”
路承周中午从新华路回来时,刚走到二十四号路,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回头一看,路承周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认出这是自己在海沽警察教练所的日籍教官川崎弘。
“川崎老师,你怎么有空来这里?”路承周赶紧走过来,抬头挺胸敬了个礼,恭敬的说。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除了克莱森琪这个英籍教官外,还有川崎弘这个日籍教官。
第十八章 师生情
川崎弘三十多岁,身材矮小,但很结实,他并没有留一般日本人的丹仁胡须,从外表上看,很难区别他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
川崎弘能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对中国的风俗人情也很了解,要不是他说话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日本腔,不会有人知道,他竟然是日本人。
川崎弘不但是海沽警察教练所聘请的教官,他跟克莱森琪一样,也有兼职,还是日本驻屯军的少佐参谋。
只是,川崎弘平常很少去驻屯军参谋部,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一点,误认为他只是警察教练所的教官。
“前段时间,你破获了一起绑架案,特意来了解一下情况。”川崎弘笑吟吟的说,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看上去就像一个绅士。
在警察教练所时,川崎弘与路承周的关系不错,路承周也算得上他的得意门生。
“那都是因为上司指挥得当,我只是跑了跑腿,案子是大家一起破的。”路承周谦逊的说。
“胜不骄,败不馁,很好。”川崎弘欣慰的点了点头。
“这个案子能破,运气使然。川崎老师,前面有个茶馆,我们去那里谈吧。”路承周说。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时,川崎弘对路承周也很欣赏,路承周的日语,就是跟他学的。
只是,路承周对日本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刚开始时,都不愿意上川崎弘的课。
与川崎弘的关系,可以说很一般。
反倒是川崎弘,觉得路承周勤奋努力,成绩优异,将他视为得意门生。
在海沽警察教练所,川崎弘从来不说政治上的事,他只教授警务方面的知识。
他的这种行为,慢慢让路承周对他没那么警惕。
路承周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受李向学的影响,思想上没有中学时代那么偏激。
因此,无论是与克莱森琪,还是川崎弘,他都能正常相处。
特别是与川崎弘相处,刚开始是克服了很大的心理障碍。
去年签订《塘沽协定》时,路承周接到李向学的命令,特意找到川崎弘,与他庆祝中日之间消除误会,和平解决争端。
路承周记得,当时川崎弘很是开心,从那之后,与他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
不管川崎弘心里怎么想的,路承周在心里,对川崎弘还是很防范的。
当然,表面上,路承周与川崎弘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师生关系。
既然川崎弘对绑架案很感兴趣,路承周自然不会隐藏。
这种真实的案例,有利于教学,对警察教练所的学弟来说,是一件成功的案例。
“这个案子之所以能破,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没有你的坚持,没有你的细致,是抓不到罪犯的。”川崎弘听完路承周的介绍后,笃定的说。
“川崎老师过誉了。”路承周谦逊的说。
他心里认为,川崎弘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别人又怎么看得到呢。
为了找到嫌犯,那几天只要有时间,他就在英租界到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