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是木先生吗?”
程瑞恩正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非常熟悉的话,不仅仅声音有点熟悉,这句话的内容,更是让他等了足足三天。
“请问你找哪位?”程瑞恩平复了自己的气息,看了对方一眼,平静地说。
来接头的人,不是蚂蚁,就是蚂蚁情报小组的人。
可以肯定,对方是自己的同志,也是自己的战友。
此人的头发花白,胡须较密,也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他的皮肤较黄,坐到对面后,身子却是笔直的。
“我找双木的木先生。”路承周缓缓地说。
其实,今天他比程瑞恩早一步到了巴黎咖啡厅。
程瑞恩进来后,一直关注着外面走进来的人,却没注意,他要接头的对象,早就到了咖啡厅。
“我是林先生。”程瑞恩伸出右手,微微颤抖着说。
此次带着特殊使命,潜回海沽,令他对地下工作的艰巨性和危险性,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海沽人,程瑞恩一进英租界,马被宪兵分队的怀疑。
幸好没跟路承周打照面,否则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蚂蚁情报小组,能在海沽坚持这么长时间,不但出色完成了任务,还很好的隐蔽了身份,非常不容易。
“我是朱代东。”路承周与程瑞恩握了握手,这个化名还是李向学给他起的。
“同志们都还好吧?”程瑞恩收回手后,仔细打量着“朱代东”。
程瑞恩是化了装的,看到对面的“朱代东”,他觉得对方也是化了装的。
而且,他觉得对方似乎很熟悉,特别是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让他觉得很亲切。
程瑞恩在脑海里搜肠刮肚,对面的这个人,他一定是认识的,只不过自己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都好,只是最近出了一件紧急的事情。在四经路……”路承周低声向程瑞恩介绍着秋山义雄的情况。
他不管程瑞恩会不会认出自己,既然与程瑞恩接上了头,他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
作为上级派来的人,路承周认为,程瑞恩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路承周的身份确实很重要,但他在自己同志面前,也是无需隐瞒的。
程瑞恩是上级派来的联络员,如果对他也隐瞒,还有同志之间的信任么?
“这些东西,都是部队急需的啊。”程瑞恩被路承周所说的话吸引了。
他是带过部队打过仗的,一支部队除了要有坚强的意志外,还得有足够的后勤保障。
我党领导的部队,是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开始的抗日游击战争。
武器弹药基本靠缴获,衣服鞋子,只能购买。
中日这场战争,日本的兵员素质、武器装备,都能碾压中国。
相比中国军队,日军军用仓库,简直就是个宝藏。
“目前,我们需要将这些物资,紧急运到家里。”路承周缓缓地说。
秋山义雄很快就会动手,四经路的仓库,将毁于一旦,他的钱也到位了,现在缺的,只是把物资运到根据地。
如果有足够的运力,路承周希望能把四经路的仓库搬空。
“我马上与家里联系。”程瑞恩也知道事情刻不容缓。
他已经无暇再去想“朱代东”的身份,只要是自己的同志就行了。
“与家里联系未必来得及,秋山义雄再过几天就会调离四经路的仓库。”路承周低声说。
这也是他之前与秋山义雄商量的结果,秋山义雄正在想办法调离四经路仓库,在他调离之后,仓库的物资才会被倒卖。
倒卖结束后,军统的十个定时燃烧弹,会将这一切全部烧毁,到时候不但拖延了日军的战争步伐,同时也赚到了下半辈子的生活费。
“我回去一趟,来回三天足够了。”程瑞恩想了想,沉吟着说。
电台是最快的通讯工具,他此次来海沽,并没有带电台。
况且,宪兵分队搞了两台侦测车巡逻,一旦地下党的电台开机,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
海沽城委的电台也已经停用,报务员也撤了回去,与家里联络,只能靠交通员。
“我送你走。”路承周说,以他的身份,要送个人出城,还是很容易的。
“好的。”程瑞恩没有客气,大家都是为了抗日工作,何须客套呢。
“你现在住哪里?”路承周问。
“意租界。”程瑞恩说。
“要回去拿东西吗?”路承周问。
“不必。”程瑞恩只想快点回去向李向学汇报。
“那跟我走吧。”路承周说。
咖啡厅毕竟是公共场合,在这里不能聊得很深入。
而且,为了让程瑞恩能平安离开,他还得给程瑞恩准备一张证件。
作为情报一室的主任,路承周完全可以签发自己情报员的证件。
情报一室除了正常上班的情报员外,还有一些是不来上班的情报员,相当于军统的运用人员。
这些人有证件,有些连档案都没有,他要给程瑞恩准备的,就是这样的证件。
第七百五十七章 小狗子
程瑞恩跟着路承周到了二十五号路,穿过小巷子后,就到了二十四号路15号。
只是,从后门进入后,程瑞恩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走到前面的客厅时,看到客厅的摆设,特别那张长条沙发,怎么感觉自己在上面坐过似的。
“楼上坐吧,安静。”路承周走到楼梯口,回头对程瑞恩说。
“你……你是……”程瑞恩望着路承周,越看越熟悉。
这里他确实来过,当时是陪着肖殿荣来找路承周谈话的。
那个时候,他还只知道路承周是英租界的巡捕,肖殿荣当时只想争取路承周抗日罢了。
后来,得知路承周早就为日本特务机关做事,他还在想,幸亏没做通路承周的工作,要不然,让路承周趁机打入我党,事情就麻烦了。
“小狗子。”路承周突然笑骂了一句,这是程瑞恩的外号。
程瑞恩小时候打架,就像条疯狗似的,故而有这个外号。
“馊粥!”程瑞恩惊喜若狂的大叫着说。
路承周之承周,又名“陈粥”,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馊粥。
然而,惊喜之后,程瑞恩又很迷茫,路承周明明是日本特务,典型的汉奸,怎么会与自己联络呢?
“楼上说吧。”路承周笑了笑,顺便将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
在程瑞恩面前,无论怎么伪装,被识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巴黎咖啡厅,程瑞恩其实已经有所怀疑,只不过当时路承周转移了话题。
望着路承周的背影,程瑞恩暗暗责怪,自己应该早就认出来才对。
同时,程瑞恩全身都充满了从心底产生的欣慰,他一直认为路承周是汉奸,没想到却是自己的同志。
想想以前自己对路承周的态度,他很是惭愧。
当时的自己,实在太不懂事了。
这些年,程瑞恩成熟了很多。
他几次潜入海沽,对地下工作的艰辛和危险,已经有所了解。
路承周如果连自己都骗不了,他还怎么从事地下工作?
面对朋友的误解,甚至自己的惩罚,路承周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从这一点,就能知道,他是一名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你就是蚂蚁吧?”程瑞恩到楼上了,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
知道了路承周的真实身份,再与路承周说话时,语气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们以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现在又是一起抗日的同志和战友。
想起当时,自己还嚷嚷着要暗杀路承周,他就暗暗脸红。
当时的自己,实在太幼稚了。
怪不得李向学叮嘱,要保护好蚂蚁的安全。
路承周的身份如此特殊,一旦让日本人知道,他竟然是地下党,还有活路么?
“你来的时候,上级没向你介绍我的情况?”路承周诧异地说。
“没有啊,要不然我登广告干什么?”程瑞恩说,如果早知道路承周的身份,他肯定直接找上门来了。
“海沽蚂蚁情报小组,目前有两名成员,我是组长,还有一位组员。”路承周缓缓地说。
“另外一位是谁?”程瑞恩好奇地问。
“先介绍你的情况。”路承周没有回答,他得为马玉珍的安全负责。
“我与李如三一起到了晋察冀抗日边区根据地,目前在晋察冀中央分局城工部。这次李部长派我回海沽,与蚂蚁情报小组联络。”程瑞恩介绍着说。
“李部长原来是独立二旅的政治部主任吧?”路承周问。
“不错,就是他,你们认识?”程瑞恩惊讶地说。
他对李向学以前的情况并不了解,但从李向学的语气,听得出他对路承周还是很熟悉的。
“听说过。”路承周不置可否地说。
“以后,蚂蚁情报小组,由我负责联络,由李部长直接领导。”程瑞恩介绍着说。
“你准备一下,我给我拍张照片。”路承周拿出相机,给程瑞恩拍了张照片。
“上次我被抓进宪兵分队,是不是你暗中救我出来的?”程瑞恩在拍照的时候,突然问。
“不是我你能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到英租界后,至少应该去趟汇丰银行吧?”路承周有些嗔恼地说。
“我哪想到,竟然会被你们盯上。”程瑞恩叹息着说。
“做地下工作,可不能存一点侥幸心理。”路承周叮嘱着说。
“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你的事情,是不是也得跟我说说?是不是高中之后,你就参加地下党了?”程瑞恩在等路承周给他洗照片的时候,突然问。
“我的情况,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回去之后,李部长会跟你说的。”路承周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