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田下士心中一惊,哪里还敢耽搁,一咬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跑了两步,正看到一座大门半开的小院,他急忙钻了进去,轻轻地合上了门。
院子很小,鹤田下士摸进了一间屋子里,摸索着躲到了床下,背靠着墙角蜷缩在地上,喘着粗气,屋子里很静,四周一片黑暗,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呼吸渐渐平息,但恐惧依旧挥之不去,鹤田下士心中一团乱麻,“我要回去,我要回到美丽的北海道……我要回去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要回去看看美丽的良子……我为什么要来平邑?我为什么要来中国?我本该在北海道的乡下,耕种着那两亩田地,守着美丽的良子……可是,我为什么在这里,在这漆黑的地方……孤独的一个人……忍受着这绝望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悄然滑落……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孤独而绝望的小伙子。
“砰,”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猛然撞开了。
鹤田下士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却被这撞门声惊醒,这一刻,他如坠冰窟,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行人闹哄哄地闯进来了,一个声音大吼着,“给老子仔细地搜……团长说了,绝不能放掉一个漏网之鱼,不能让他们祸害平邑城里的百姓!”
“怎么办?怎么办?”鹤田下士脑袋轰地一声响,一双手紧攥着,身体开始痉挛,一颗心在崩溃的边缘挣扎着,“怎么办?怎么办?”
“砰,吱呀……”
房门被一脚踹开,杂乱地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有人冲了进来。
“啊……”鹤田下士终于没忍住,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啊……呜呜呜……”
“这里有一个,”一个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拖出来,”另一个声音笑了起来,“他娘的,还在哭鼻子呢……”说着,他爬到床底下就去拖。
“呜呜……”鹤田下士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床脚,死活不肯撒手,“不要,呜呜……不要杀我……”
“娘的,”大汉拉了两下没动,一下子怒了,“老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怂的小鬼子……”
大汉骂着,一枪托砸在鹤田下士的背上,砸得他闷哼一声,手一软……
城北大局一定,李四维就带着一支队伍匆忙增援南门……这一战,不容有失。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他匆忙赶到城南的时候,金大牙已经带着兄弟们在搜捕漏网之鱼了……李四维带着兄弟们也加入了进来,这件事很重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一个漏网之鱼都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李四维带着一支队伍路过一座小院的时候,正听得院内嘈杂不堪,再看那大门,已经被撞坏了。他一转身,带着人走了进去,正看到几个兄弟在院子里摔摔打打……
“住手,”李四维怒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一惊,急忙回头,一见是李四维,几人脸色就是一白……他们虽然不是三团的人,但在崖山村,是李大炮亲自带人解救的他们,对于李大炮,他们又敬又怕。
一个少尉军官“啪”地一个敬礼,硬着头皮答道:“报告李团长,卑职奉命搜查漏网的小鬼子……”
李四维望了他一眼,“辛苦了……但是要记住一点,我们是国军,不是土匪。”
“是,”那军官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又是一个敬礼。
“排长,”正在此时,两个大汉从一间屋子里冲了出来,满脸的惊喜,当先的大汉手中拖着的正是鹤田下士,“抓到了一个……”
“呜呜……不要,不要,”鹤田下士在他手里无力地挣扎着,“不要杀我……”
那大汉一低头就要收拾鹤田下士,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李四维,顿时浑身一震,“啪”地一个敬礼,“报告李团长,抓到了一个小鬼子……”
“好,”李四维冲他微微一笑,“干得不错……”
“不要杀我,求求您不要杀我……”鹤田下士放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满脸祈求地望着李四维,“呜呜……求求您,不要杀我,我才十九岁……我还想回北海道,我还想看看我的爸爸妈妈,我的良子还在等我回去……呜呜……求求您了……”
鹤田下士叽哩哇啦地哀嚎着,众人都听不懂,但是谁都明白他的意思。
李四维一怔,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鬼子,他瘦弱而年轻,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苍白的脸上满是哀伤,涕泪交加,一双眼眸中盈盈地都是哀求之意……这一刻,他心中突然一软。
众人也都沉默了,纷纷移开了目光,他们是军人……面对凶猛的敌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上去拼命,但是,面对这样的哀求,他们反倒沉默了。
李四维突然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院外走去,大手一挥,“杀了!”
鹤田下士的孤独绝望固然让他怜悯,但是,他明白日本人的秉性――他们是一群永远十四岁的孩子!他们平日里可以彬彬有礼,他们也可以在瞬间变得楚楚可怜,他们更可以在瞬间变得残忍不堪……如果自己手软了,那么平邑城很快就会变得和他一样,孤独而绝望!
天色大亮,搜捕结束,李四维这场将计就计的夜袭战圆满收尾,水野大队全军覆没,平邑城暂时安全了,城中的军民自是士气大振……但是,李四维清楚,关师长清楚,六十六师的官兵们也清楚:胜利只是暂时的、短暂的,接下来,平邑城将遭受更猛烈的报复。
第五十八章战地黄花分外香
水野大队覆灭,平邑军民欢欣鼓舞,城中一片欢腾。
城中的大户当天便把劳军的酒食送上了阵地,佳肴味厚,美酒香醇。
当天夜里,伍老爷子又在伍家大院摆上了庆功宴,酒菜流水价地上,三十桌一开;平邑城最有名的梆子剧团搭台献艺,歌声铿锵……
关师长、贺参谋、金大牙、李四维等人被主桌,伍老爷子亲自作陪,众人在席间举杯换盏,谈笑风生。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伍老爷子站起身,冲李四维举起了杯,“李团长,老朽再敬你一杯。”
李四维连忙起身,双手举杯,“不敢不敢,保境安民是我辈职责所在……”
伍老爷子缓缓摇头,一脸正色,“李团长误会了,老朽敬你这一杯,是为了地道一事……”
“地道?”李四维一愣。
“对,”伍老爷子一点头,“挖掘地道实乃奇妙之举……只要地道在,就算小鬼子进了城,我等百姓也有了保命的手段……”
李四维连忙摇头,“老爷子不可大意,小鬼子人性泯灭,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南京……”
“老朽明白了,”伍老爷子微微一笑,“平邑城绝不会是第二个南京……”
就在此时,却听得隔壁席上一阵喧哗,“哗啦……呯呯嘭嘭……”,酒桌被掀翻在地,酒盏菜碟摔得粉碎。
廖黑牛对伍天佑怒目而视,扑上去就要动手,其他人急忙拦阻,却哪里拦得住他!
李四维一惊,匆忙走了过去,“住手,廖黑牛,你龟儿吃撑了吗?小鬼子还没来,你就和自己的同胞动起了手……你要搞内讧吗?”
廖黑牛身体一僵,扭过头来,双眼通红地盯着李四维,“李大炮,老子没有想搞内讧……今天这事儿你不要管,他个龟儿子骂老子没事,但不能骂那些战死在南京的兄弟们!”
李四维一怔,暗叹一声,不再言语。死在的南京的兄弟们,黄猫儿、陈大山、胖团长……一个个深埋在心底的名字,沉重得他不敢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