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他们肯定不会有事的!
“团长,你可算是醒了,”于秀莲的声音再次响起,手中拿着一张湿毛巾往李四维嘴边伸来,满脸喜色,“你都睡了两天两夜了,现在好了,心中这口瘀血吐出来就没事了……”
“特勤连的兄弟回来了吗?”于秀莲欣喜地念叨着,李四维连忙打断了她,脸上浮起一丝期翼之色,“还有骑兵连的兄弟们……”
“呃……”于秀莲的手一僵,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团……团长……你的伤可重了,得好好休息……”
“哦,”看到于秀莲的反应,李四维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吧嗒吧嗒……”
正在这时,郑三羊宁柔等人纷纷涌了进来。
“四维……”
“团长……”
众人纷纷叫了起来,已是个个眼眶泛红。
“我……”李四维冲众人勉强一笑,就想挣扎着坐起来,可刚动了一下,却是笑容一僵,一股寒意直冲脑门,浑身开始颤抖起来。
老子的左脚呢?
“莫乱动,”宁柔连忙抢上一步,一把按住了李四维,满脸心痛地安慰着,“莫事,有我在呢!我……我不会让……”
说着,宁柔却是声音一颤,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腿都没了,咋可能莫事?
李四维艰难地抬起手,轻轻地伸向了宁柔的眼角,“傻丫头,你哭啥呢?我……这不是还活着吗?活着……比啥都好呢!”
“嗯嗯……”
宁柔使劲地点者头,挤出了一丝笑容,可眼泪还是在不争气地流着。
伍若兰终于也忍不住扑到床边,伏在李四维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朝阳初升,又是新的一天,县山阵地已经硝烟弥漫。
一夜苦战,第十二师已经伤亡殆尽,日寇的包围圈在不断缩小,突围的已几无可能,但是,幸存的将士依旧在奋力厮杀着。
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不知道在河面上漂了多久,李四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熟睡中,双手依旧死死地抓着马尾巴,而那双浓眉皱得比双手还紧。
黄河水依旧在流淌着,不是又浪袭来,掀起西尾的声响,那一道道浪花渐渐又调头向岸而去,河中央的浪花自然到不了岸边,却能让更靠近岸边的浪花多上几分到达岸边的希望。
前浪推后浪,一如那些依身许国的抗日将士,很多人都已经看不到抗战的胜利了,但是,他们拼尽了力,流干了血,只为活着的人能离那胜利更近一点。
当晨曦再次照亮大地,中条山以南黄河北岸的枪炮声已经消散,守军的撤退已经结束,日寇的攻击重点变成了西线的第五集团军和东北线上的第十四集团军,余下的就是扫荡,对那些被迫躲进山中的小股溃兵进行的扫荡。
第五集团军各部根据曾司令的命令纷纷向北突围,可是各部已经被分割,要突围谈何容易?
五月十一日,中条山中下起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第三军被日寇层层包围,屡屡突围不成,唐军长只得下令各部化整为零,以团为单位分头突围。
各部皆奋勇向前,一路苦战,唐军长带着军部一部将士突出敌人的数到封锁线,抵达了县山一带,在此和寸师长所部汇合。
可是,县山一带的能战之兵已所剩无几,加之弹药将磬,粮食早已吃完,而四面日军又纷纷追至,众将士屡屡突围,却都没能冲破日寇的防线,反倒被日寇攻占了尖山。
此时,守军被进一步压缩到了尖山东南面的山谷里,突围的希望已十分渺茫。
入夜,日寇攻势少停,众将士得以喘息。
临时军部里,唐军长和寸师长相顾无言,气氛凝重。
“性奇,”良久,唐师长轻轻地打破了沉默,“还记得我当日所言吗?”
“职下不敢忘!”寸师长连忙神色一肃,“事有可为时,须竭尽心力,以图恢复态势,否则应为民族保全人格,以存天地正气!”
“很好!”唐军长大赞一声,神色肃然地望着寸师长,“中国只有阵亡的军师长,没有被俘的军师长,千万不要由第三军开其端!”
“是!”寸师长神情肃然,目光炯炯,“请军长放心!”
“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整,”唐军长精神一振,“休息好了继续冲……没有到最后关头,都不准放弃!”
“是!”寸师长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不多时,寸师长召集了各部幸存的营以上军官。
“兄弟们,”寸师长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缓缓从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上扫过,透着一丝深情,“我晓得你们都很累,我也晓得下面很多兄弟都已经失去了信心,可是,我们已经濒临绝境了,拼不拼都是个死,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搏一搏总会多一线希望啊!”
“是!”众将轰然允诺,“枪在手,剑在腰,不令敌服,亦令敌惧!”
这是寸师长在战前动员会上讲过的话,是第十二师官兵的口号,也是第十二军将士的战斗风格。
东北线上,第十四集团军司令部里灯火昏暗,刘司令正在口述着电报,声音疲惫而沙哑:……大军已绝食三日,四周皆有强敌,官兵枵腹充饥,状极可悯,若不急筹办法,恐有溃散之虞……”
说着,刘司令已然声音哽咽。
这便是第十四集团军此时的真实处境。
第十四集团军虽苦苦支撑到现在,但敌军越打越多,而第十四集团军却早已断粮,就连平日里爱若珍宝的战马都已经被用来充饥了。
最后,刘司令的电报被送到了委员长的面前,委员长看了也是久久无言,最终只得温言鼓励。
中条山战役已经进入了尾声,而李四维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恍惚中,李四维好似依旧漂浮在浩瀚的黄河之中,举目四顾,只看到那混浊的浪涛之中慢慢地泛起一股股血色。
突然,一具尸体猛然蹿出了河面,就浮在李四维的面前,那张脸在李四维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混浊的黄河水洗净了那张脸上的烟尘,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熟悉!
黄化!黄化……
李四维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想冲过去把他捞上来却根本动不了!
“咕噜……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