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第33节

方才火光亮起时,庞雨看到了自己掉落的短刃在不远处,此时又有了黑暗的掩护,庞雨朝着大致的方向爬过去。

在一片黑暗中,庞雨在地上缓缓爬动,地面上有黏糊糊的液体缓缓沾上他的手指,殿中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道。

还未爬得几步,偏殿中突然一亮,一支火把打着转飞出,正落在被弩箭射穿的那黑衣人之前,他依然耷拉着头跪在地上。

这支火把是之前未用过的,此时燃烧得颇为旺盛,大殿之内恢复了一些亮光,但对于黑衣人一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庞雨赶紧停止移动,静悄悄的趴在地面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火把在松脂的助燃下发出明亮的火光,因为扔的离那黑衣人太近,火焰引燃了黑衣人的衣服,殿中充斥着蛋白质烧焦的臭味,那名黑衣人一动不动的在佛殿中燃烧着,构

成一个极为诡异的画面。

偏殿内也传来一声呕吐的声音,过得片刻,汪国华冷静的声音从偏殿内传出,在昏暗的大殿内回荡。

“方把总为何半夜出门还要蒙面,是没脸见人否?”注1:根据现代试验,蹶张弩的威力可以穿透锁子甲之后入肉八公分,胸壁并不厚实,如果命中胸部并不被肋骨卡住,蹶张弩应当是可以贯穿人体的。

===第五十章 掌控===

庞雨听到此话,忽然想起黑衣人的头领,便是在县丞衙署见过的方仲嘉,余先生当时说是荻港把总。难怪他带的人有锁子甲,习练的也是军中之术。黑衣人正是方仲嘉和他的家丁,带来的方家健仆战力不济,都留在山道上拦截漏网者,他的预计中,自己这方有锁子甲,兵器都是官造兵器,家丁又是与那些盐枭拼杀过

的精锐,对付二三十个闹事青皮如砍瓜切菜,明明听得他们在喝酒,一个突袭进去转眼便会砍杀精光,对方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岂知很快就遇到对方的反击,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会喝酒还带着兵器,而那把蹶张弩更是决定了整个局势。方仲嘉忍住心中的悔恨,开口说道,“若非汪国华你首鼠两端,今日岂能生造如此多杀孽,殿中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然则你无丝毫愧疚,尚躲在暗处放箭,才更是无脸见

人。”

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开始那一箭显然把他伤得不轻。汪国华冷笑一声道,“我们兄弟在此饮酒,方把总乘着月黑风高不请自来,客气的带刀作礼,进门便杀我数十弟兄,还能怪到汪某头上,果然不愧是官反…官宦之家历练出

的。”汪国华虽然言辞犀利,但似乎口舌有些不便利,庞雨仔细听着每个音节,草乌中毒的另外一个特征,便是口舌和肢体麻木,只是不知道汪国华几人自身是否有感觉到。如

果他们自觉中毒,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最可能怀疑是方仲嘉收买人下的毒,汪国华便会在毒发之前尽快攻击方仲嘉。方仲嘉对此并不知情,他冷冷回道,“你不思我兄长知遇之恩,一味与贼党厮混也罢了,竟然胆大包天至作乱造反。我兄因赏识你的文武之才,仍愿对你网开一面,只要拿

了黄文鼎,便助你脱罪自赎。未想你仍不思悔改,对我兄长敷衍推脱。”汪国华的声音突然增大,似乎动了怒气,“欺我汪国华乃一小儿否!方先生不过一乡官,凭何帮我脱罪。你等文官武官是什么货色,汪某早已知之,岂能将性命轻率交于你

等之手。若是知县知府不招安,汪某宁可赌一下运道,劫了银子去外乡,也不愿信你等的信口雌黄。”

庞雨乘着两人说话,缓缓往后退回了佛像旁,突然身边传来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有人从后门进入了大殿。

庞雨停止动作,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前面那人喘息稍有些粗重,喉头不停的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他动作非常缓慢,用脚试探了地面有无障碍才前进。脚步声接近了庞雨身边,庞雨感觉到对方的脚碰到了自己的腰侧,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丝毫声音,那人没有发觉异常,以为是一具尸体,只稍稍停顿一下,从庞雨身上跨了

过去,接着第二人也跨了过去。

当头一人慢慢从佛像旁边移出几步,庞雨在地上微微睁眼,前面那人竟然手持蹶张弩。殿中对话仍在继续,汪国华咳嗽两声道,“你我不必分出生死,这里有四万多两的银子,我的弟兄被你杀死了一半,如今搬不了那许多,你我各分一半,各奔前程的好,否

则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

几个银锭从偏殿里扔出,叮叮当当的落在那死去的家丁身边,此时那黑衣人的头发也烧了起来,头顶之上火光熊熊,把地面上的银锭映照得雪亮。

从火把扔进大殿后,那三名家丁便从墙边转到一根殿柱之后,大腿受伤的家丁倒在墙角,身下流了一大滩鲜血,似乎被射穿了股动脉,此时已经没有了动静。三人中有一人正在帮助方仲嘉止血,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全被偏殿内汪国华的声音吸引。此时银锭不停的扔出来,他们都在探头观察,一个银锭便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断

飞出的银锭具有强大的视觉震撼力。

他们遭遇强弩打击,实际颇为惊慌,一时只防着偏殿门口的方向,全然不知有人已经从后门进来。

汪国华的声音接着道,“咱们拿了银子都是富家翁,何苦你死我活。汪某不是冒失之人,只要得了生路,此生不再回桐城,绝不会拖累方家。”

连庞雨都觉得,汪国华的话很有诱惑力,特别在方仲嘉受伤的情况下,汪国华又有强弩的优势,方仲嘉杀死汪国华的可能已经很小,这是非常实惠的条件。但后门进来的两人说明,汪国华所说的都是假话,他根本没有与方仲嘉分银子的打算,只是要分散方仲嘉注意力,让对方认为自己一伙仍在偏殿内,然后派出另外的手下

拿着蹶张弩绕进大殿,从对方没有防备的角度偷袭。

前面那人悄悄举起了蹶张弩,庞雨依然一动不动。

弓弦震响,殿内一声惨叫,跟着偏殿内汪国华大喝道,“动手!”

两个身影从偏殿冲出,弩手身后的那人也冲了出去,弩手停在原地,将弓弩朝下,用脚踩住了弩头下的脚蹬,跟着双手抓住弩尾,要拉开弓弦。

与庞雨估计的相同,汪国华一伙已经发现中毒的迹象,左右都是个死,他们宁可拼命,也要消灭方仲嘉一伙。若非如此,他们大可用蹶张弩继续偷袭。

殿内已经展开血战,庞雨听得刀刃交锋的声音不绝,不时有人发出闷哼,显然两伙人已经到了最后决胜的时刻。

汪国华一伙有三人近战,家丁被弩手偷袭后只剩下两人,汪国华一方占据着优势,而且在中毒的威胁下,都下定了拼命的决心。那两个家丁根本无心死战,被打得节节败退,受伤的方仲嘉逃跑不及,被汪国华一刀刺在背上,刀锋破开了锁子甲,方仲嘉一声惨叫,面朝下扑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汪国华大声呼喝,指挥两个同伴攻击,庞雨在地上望去,两个家丁见方仲嘉倒地,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方仲嘉逃出了殿外。弩手似乎体力不济,几次拉弦都没满,最后拼尽全力勉强将弦拉满,嚓一声脆响,钩心卡住悬刀上的笋口,弓弦挂在了弩机的牙(挂钩)上,接着他便从腰侧取出一支弩

箭放入箭槽。

弩手准备完毕,一瘸一拐的跟着追到正门旁,外边一阵叫嚷,似乎黑衣人一方确有接应的人,但战力并不强,那弩手又射中一人,引起对方一阵惊叫。

只听一人的声音慌乱道,“把总死了,跑,快跑!”

接着杂乱的脚步声往山道而去,汪国华等人追在后面砍杀而去,务必要杀得对方不敢再回头。那弩手停在原地,又气喘吁吁的拉弩,他此时手脚都有些发麻,力量越来越弱,刚蹬开一半,突然有人猛地贴上他的后背,一只手臂从右绕过他的脖颈,扣在左侧手臂上

。接着的左臂往上抬起,像杠杆一样将勒脖的右臂收紧,左手掌最后死死扣在他的后脑。弩手立即无法呼吸,他惊慌之下丢了蹶张弩,刚抓到颈前的手臂,那人往后一带,弩手顿时往后躺倒,弩手失了重心,身体其他部位的力都无法用到,只能拼命去扳那人

的手臂。

但那两支手臂交错着互为支撑,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扳动,弩手即将窒息,他双脚乱蹬,恐惧的拼命挣扎。汪国华等人便在殿外不远,弩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呼救。

片刻之后那弩手翻起白眼,全身一软昏迷过去。

大殿内死去的黑衣人身上的衣物燃烧殆尽,山风穿堂而过,吹得地上那支火把上火苗不停闪烁,如来像上光影摇动,佛像面目慈悲的注视着死伤枕籍的大殿。

有些受伤未死的乱民,仍在地上蠕动着呻吟。

几个轻伤的乱民原本是装死等待机会,此时也发现自己手足麻木,连移动都非常困难,虽然此时是逃走的良机,却无力逃出殿外。

汪国华扶着一个伴当,跌跌撞撞的返回大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同伙,也受了一些伤,但还能自己行走。方仲嘉一伙原本在山道路口留下了几个方家的健仆,但那几人毫无搏杀经验,战力完全不能和家丁相比。在黑暗中被汪国华砍伤一人后便惊慌失措,不顾一切的逃下山去

,乡绅势力今晚吓破了胆,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但汪国华深知危机并未过去。

几人一进入大殿,汪国华和搀扶的那伴当便一起跌倒在地上,汪国华哇的一声吐出许多秽物。

那受伤重的伴当仰躺着,带着哭腔道,“汪大哥,我的手脚全都麻了。”汪国华哼了一声,他的手脚也开始麻木,在偏殿时他们便发觉舌头和四肢开始发麻,汪国华猜到有人在酒菜中下毒,自然认为方仲嘉收买人干的,所以在毒发之前拼死也

要打退方仲嘉一伙。

只要击败了方仲嘉,汪国华觉得自己还有时间撤离,但此时没有了威胁之后细细想来,中的这毒有些蹊跷,如果是方仲嘉下的毒,为何不等到他们毒发再进攻。

想到此处,汪国华朝方仲嘉看了一眼,方仲嘉仍倒在原地,身下流了一摊血,看着已无丝毫生机。汪国华转头看向殿内还在蠕动的那些乱民,眼神不停的闪动,如果不是方仲嘉下的毒,那下毒者很可能还在殿内,下毒者肯定不会中毒,而自己手脚越来越麻木,等到自

己这方无法动弹,他便会出来杀人,所有能动的人都是危险的。当下顾不得再去扶那伴当,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那些还在蠕动的人旁边,用刀朝着他们的要害捅刺。那名还能移动的同伙见状也有样学样,提着刀和火把,不顾受伤乱

民的哀求,一路砍杀过去。片刻之后那些还能动的都魂归极乐,汪国华几人经过几番激烈搏斗,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又处在毒发的状态,此时没有了危险的强烈刺激,精神上一松懈后,体能更加难

以支持,最后一个能移动的伴当此时终于也坚持不住,缓缓跌坐在地上。

汪国华歇息一会,强撑着起了身,嘴边仍残留着秽物。他喝的酒是殿中最少的,所以才能坚持到此刻。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偏殿门前,烧焦的黑衣人面前满地银锭,汪国华却无力去拿,更不用说偏殿内的大堆银子了。

他有些后悔再回到大殿,方才追杀方仲嘉一伙之后,便应该躲藏在山道边的林中,此时想走出去也有些吃力了。

他凶狠的扫视着昏暗的大殿,突然怒喝道,“谁下的毒!”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却没有人回答他。

倒下的那伴当对汪国华颓然道,“或许是朱宗下的毒,他今日劝人喝那许多酒,或许他也想吞没银子。”

“那倒好了,老子斩了他五刀,早已死了。”汪国华扶着殿壁,支撑着不倒下,“就怕下毒的还没死。”

汪国华突然抬头,“张二呢,他拿着弩…”

那伴当张着口,还不等他说话,“嘣”一声震响。

一支弩箭从佛像旁飞出,带着风声横过大殿,射中汪国华的大腿,汪国华打了一个转,重重跌倒在石板上。

汪国华仰天哀嚎,佛像后叽叽嘎嘎的声响,那伴当知道是在上弦,下一个肯定便是他,拼命想要站起,可手脚已不听使唤。

他绝望的靠在殿壁上,眼睁睁看着一支弩箭迎面而来。弩箭射中肋部,强劲的力量将他撞得一歪,他口中吐着血沫,缓缓滑倒在殿壁之下。

除了汪国华,殿中所有人都再无丝毫声息。

汪国华痛得满头汗珠,他咬牙忍住剧痛,转头往佛像那边看去,一个人影露出身形,端着蹶张弩缓缓靠近过来。

汪国华知道此人必定是那下毒者,愤怒的盯着他,直到那人接近后,汪国华露出恍然的神情。

他恨恨的道,“早该想到是你这狗皂隶,果然胥吏没一个好东西。”庞雨轻轻的喘着气,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左肩流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衣衫,他已接近了体力的极限。虽然他没有参与刀锋相对的搏杀,但徒手搏斗了两次,又整晚都处于

高度紧张状态,此时已经是筋疲力尽,但好在一切已经都在掌控之中。

“汪兄的话听来,好像你自己是个好东西,这殿里都是你设醮结拜的兄弟,若不是方仲嘉来早一步,我们便都会死在你手上。”

汪国华躺在地上无力的摇摇头,“给老子一个痛快。”

庞雨放下蹶张弩,“没箭了,待我找到弩箭,便来给你一个痛快。”

汪国华吃力的哈哈笑了两声,“有本事当着老子面前用刀子杀,拿刀杀人都不敢的狗役,我汪国华英雄一世,居然死于狗役之手。”庞雨没有精力继续斗嘴,把蹶张弩放在墙角,抽出一把短刀在手,准备在屋中寻找多余的弩箭,然后用弩箭射杀汪国华,以争取更多搬运银子的时间。汪国华喝的酒不多

,加之武力强横,只要他还能动弹,庞雨就不会靠近他。

殿中光线阴暗,庞雨转身去捡了火把,光线明亮起来,想起那烧焦的黑衣人身上有一支弩箭,但气味让人恶心。

还在梭巡其他弩箭时,偏殿中突然一个声音大声道,“朱宗你这法子好,我在僧舍用大被捂头睡了一觉,发了汗果然便好多了。”

偏殿中出现火光,脚步声迅速接近,庞雨头皮发麻,还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打着灯笼快步从偏殿走来。他抬头就看到了打火把的庞雨,双方一个照面都愣住了。

===第五十一章 凶残===

庞雨脑中一片空白,明明应该去了桐城的谷小武,却出现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

他喃喃问道,“小武…你怎地没去桐城?”

“我病未好,黄盟主让我…”

谷小武条件反射一样的回答着,他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又呆呆的把目光转回庞雨的脸上,“庞哥儿你在干啥?”

庞雨毫无准备,全然没想出说辞,只想先稳住谷小武,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谷小武睡眼朦胧,在尸横遍地的大殿梭巡,神色突然一变往后退了两步。

“雨哥儿你别过来。”谷小武呛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杀牛刀。庞雨赶紧停下,此时他几乎筋疲力尽,手脚都在颤抖,就算是给蹶张弩上弦都颇为不易,移动速度大打折扣。谷小武则是个生力军,一旦动起手来,庞雨没有把握能取胜

庞雨脑中急转,哼一声道,“那谷兄弟你也别过来,待我杀了汪国华这卖友求荣的叛徒。”

谷小武谨慎的举着刀,眼睛在地面和庞雨身上来回张望,似乎对眼前的局面十分迷茫。

汪国华咳嗽几声,挣扎着扭动几下,将地上的腰刀抓在手中,举起对着庞雨的方向,以防庞雨突然扑上来。

“谷小武你别信他,这狗役给我们下毒了,满殿的人都中毒了,都是他一个个用刀杀的。”

眼前的谷小武是汪国华求生唯一的希望,虽然口舌有些麻木,但他仍然大声申辩。庞雨哈哈笑两声,把汪国华吃力的声音压下去,“此时还要血口喷人,若是我下的毒害死了各位兄弟,那这里跪着的丘八谁勾结来的?那边躺着的方家把总又是怎生来的?

庞雨转头看着谷小武,“汪国华和方家的渊源,小武总是听过的吧,那边倒着的那人便是方家的方仲嘉,荻港把总,你说是谁引来的。”谷小武看向汪国华的眼神开始充满怀疑,因为那跪着的家丁身上确实有锁子甲,而汪国华和方家的关系,谷小武也是听过的,能得到方乡官的看重,在以前还是汪国华炫

耀的资本之一。

汪国华紧紧握着腰刀干笑两声,“庞狗役算你会说,若是老子引来的丘八,为何如今你一人站着,其他人都非死即伤,分明便是你引来的丘八。”“我能站着,那是兄弟们拼力死战,出乎你的意料罢了。”庞雨义正言辞的道,“朱宗兄弟血战而死,你还要补上五刀,谷兄弟你去看看,朱宗身上都是砍伤,汪国华那腰刀

上,染的全是朱宗的血。他说这些人都是我杀的,你看看我的刀上。”

谷小武看看庞雨手中的短刀,确实没有丝毫血迹,倒是汪国华的腰刀上血迹斑斑,谷小武脸颊抽搐,渐渐变得悲愤。

汪国华又干呕两次,他腹中已经没有食物,只吐出些许液体,受到胃液的刺激,他脸上涕泪横流,卧刀的手又垂在地上,一副体力耗尽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谷小武更以为他是默认了,对着汪国华怒吼道,“我们都是设醮结拜的兄弟,朱宗与你从小便识得,为何你要下这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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