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残明 第41节

“余某还听闻,巡抚张国维、巡按李佑谠都派出幕友前往安庆,不知是否要来桐城。”

庞雨一时难以理清其中的缘由,特别是突然出现的南京兵部提塘官,不知他到底代表谁而来,定性纵奴为恶的要点便不是奴变,而是士绅本身。他刚到就提出这个论点,显然不是随意提出的。

一时间各路势力都齐聚桐城,一个看着毫不起眼的事件定性,忽然波诡云谲。以庞雨此时的层面,无法获取足够的信息去作分析,自然只能一头雾水。

庞雨摇摇头,放弃了无谓的努力,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小心的对余先生问道,“往日都未叫在下去大堂议事,为何今日忽然让在下旁听。”

“杨大人说庞班头是平乱首功,对乱由最是知情,这起因定性的事,让庞班头也参与书写申详,要尽早办妥。”

庞雨张着嘴,这次参与的势力比云际寺还多,云际寺的时候庞雨还有情报方面的优势,这次则无任何优势可言。

就感觉前面一团迷雾,雾里面不知何处有一个大坑,正等着自己这个貌似春风得意的班头一脚踏进去。

余先生也是被安排办理此事,这两日已经焦头烂额,申详的稿子都写了七八遍,往往还没写完,就又有新的变化,只能推倒重来。

两人不敢耽搁太久,已经有几个士绅从甬道通过,大概马上要开会了。

庞雨拍拍脑袋跟余先生一起出门,刚站上甬道,忽然有所感觉。抬头往左方看去,方仲嘉正从甬道中大步走来,眼神冰冷的打量着庞雨。

===第六十一章 和解===

“回禀堂尊,张孺乃是张秉成家奴不假,但张孺只是首倡之一,余贼多为四乡青皮喇唬,若定为奴变,不知情者以为作乱者尽出于士绅之门,似有不妥。”

杨芳蚤高坐上首,听着下首一个秀才的反对意见。

他本意是定为奴变,因为马世名那一封奏疏,给大家都弄得很被动,原本可以处理成民间私怨争斗。

但皇帝和内阁已经知道冲突双方都有家奴,必定涉及士绅,那要完全定义为民间私斗是不合适的。而定义奴变,则可以将事件往家奴内斗方向理解,这样牵连士绅较少,衙门处理起来方便,在皇帝那里也能交差。

当然杨芳蚤并未先自己出场,而是让周县丞提出观点,这样万一被大家反对,杨芳蚤有个转圜的余地。果然士绅虽未围攻,却也不愿接受。

最近经常来衙门的秀才蒋臣也对杨芳蚤拱手道,“晚生赞同方才江兄所说,倡乱者张孺、朱宗、黄文鼎、汪国华,此四人中只张孺为家奴,奴变的确名不副实。晚生仍是持前论,此次乱事起因于流氛蔓延,自去岁流寇渑池南渡之后,湖广、河南深受荼毒,各地人心浮动,难免有些奸狡之徒乘乱思变,黄文鼎一伙便应归于于此类,应以造反论处。”

周县丞被一众士绅反对,作为一个八品小官,他还不敢动气,在堂下平和的说道,“虽倡首之人只有一个家奴,但那乱民中的家奴也为数不少。另一方郑老、殷登、吴丙等人皆是家奴,似为家奴之间争斗,定为奴变于大家都无干连。”

此话一出,场中稍稍有些冷场, 士绅们似乎觉得能接受,但又有损颜面,毕竟这里都是家主,一说家奴总是有关联的。

方仲嘉咳嗽一声,把堂中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然后才沉声道,“即便有些家奴,那也是些胁从,人生百样,总会良莠不齐,家奴中也有好好坏,却不必只强调那家奴二字。”

一众士绅纷纷附和,他们还是希望像蒋臣说的定为民户造反,这样不会牵涉士绅,对乱民的刑罚则会更重,能出他们心中的恶气。

“方把总此话不妥。”

众人惊讶的看过去,却是从堂中末尾的位置传出来的,自然是地位最低的庞雨。

他出列一步看着方仲嘉,“为乱之人中,陈千、周朝乃方应乾家仆,康进、郑朝出于吴应琦家门,白龙、白虎则出自叶灿府上,娄秀才、方秀才、刘秀才、张乡官家都有家奴参乱。当日贼党五印寺设醮,铜鼎上所刻青词写得明明白白,家奴大多为首恶之雁行,分封前后左右将军先锋,分明是乱贼中要紧头目,方把总一口咬定他们是胁从之人,不知依据何来?”

方仲嘉是代表方家来的,他这几日在养伤,并未仔细去看那铜鼎上的青词,仗着自己官宦之家的出身,就算杨芳蚤不同意,也不会当面驳斥,哪里想到庞雨一个低贱班头会跳出来,顿时张口结舌。

方仲嘉逃出云际寺之后,这还是初次与庞雨见面,两人眼神对视之时,都能感受到深刻的敌意。

庞雨又转向蒋臣,“若是流氛蔓延,那黄文鼎等人为何不待流贼到来再举事,响应流寇又是响应的哪一营哪一伙,为何结寨之后又不流窜去河南湖广投靠。既然黄文鼎未立巨贼之旗号,也未与流寇书信往来,蒋秀才是如何确认他们响应流寇。”

蒋臣的响应流寇之说只是他的个人臆测,确实没有丝毫依据,在逻辑上经不住推敲,一时也无力反驳。

庞雨不待蒋臣说话,又说回方仲嘉,这才是他的主要打击目标,“我们衙门办事,要讲个证据证人,那青词之上人名皆在,自可证实家奴并非胁从。又黄文鼎等人在胡家庄竖旗之时,以杀方应乾召集四乡乱民,全城百姓都可为证,若是不定奴变,在下觉得起因写方应乾也行,至少人证俱在,是经得查的。”

方仲嘉对庞雨怒目而视,有两名秀才也大声呵斥。

方应乾是方孔炤的堂弟,与叶灿和吴应琦不同,他是亲自带领家奴为恶,黄文鼎竖旗结寨的时候,就是以杀方应乾号召百姓,而没有用吴应琦、叶灿这些人作为号召,便可见此人在桐城天怒人怨的地位无可动摇。

此时庞雨单单提到方应乾,自然是针对方家的,当晚云际寺内,庞雨在山上没留活口,荻港的几个家丁都砍了脑袋,之前也差点杀了方仲嘉,方仲嘉自然跟他有仇。庞雨一直担心方仲嘉报复,更怕牵扯出银子的事情。所以一直扣留着汪国华,等待与方家和解。

可方家一直稳如泰山,丝毫不与庞雨接触,庞雨自然也不能主动上门,此时谁先开口,便在谈判中处于劣势。这样一直拖着,庞雨既要担心方仲嘉报复,又要担心那汪国华暴露,一直处于很大的精神压力之下。

所以今日既然有机会,庞雨需要给方家传递足够的压力,士绅虽然平息了动乱,但这次乱事给士绅阶层造成了重大打击,此时的桐城士绅其实外强中干。

江之淮看着庞雨疑惑的道,“皂隶何时也能在堂上说话了。”

桐城士绅被庞雨几句话打压了气势,杨芳蚤倒是乐见其成,由庞雨出面得罪人,正是他事先吩咐庞雨担任的角色,庞雨选择的时机也很合适。

庞雨其实不愿得罪这些人,毕竟杨芳蚤只是代理知县,很快就会走,但庞雨是走不掉的,要和这些士绅长期共处于桐城,招惹这些本地大户没有什么好处。

士绅作为群体此次斯文扫地,特别是那些花钱买免火旗的人,在百姓面前丢失了脸面和威望。百姓似乎认识到官府和士绅都很虚弱,现在动辄围堵士绅府邸,两日前黄文鼎亲友给他发丧,当时又出了杜书手和打行逼迫的事情,有上千人戴白为黄文鼎送葬。

吓得杨芳蚤和士绅噤若寒蝉,各家士绅当时都准备逃亡,幸好快班及时抓获了郑老,民愤找到了疏通的管道,才将局势平复下来。

杨芳蚤伸手指了一下庞雨,对江之淮道,“这位便是当日独立剿灭云际寺乱贼的庞雨,也是县衙新任快班班头。庞班头勤勉任事,上任几日便将逃逸月余的郑老逮拿归案,又是文武双全之人,此次发往安庆的申详,也有庞班头参与起草。”

江之淮哦了一声,接着满带笑容的对庞雨拱拱手。堂中则响起一阵议论声,近些日子满桐城的人都听过庞雨,但有些士绅并未见过,此时都在交头接耳,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平乱英雄。

方仲嘉听到杨芳蚤说独力剿平云际寺,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分明是他带领家丁剿灭的,这个庞皂隶用的下三滥手法,又下毒又放箭,总之都是偷偷摸摸的勾当,最后才捡了一个大便宜。他想到此处便更觉不平,却又不能出面驳斥,只得偏开脑袋一副不屑的模样,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水。

庞雨朝向杨芳蚤躬身道,“谢过大人看重,小人一定恪尽职守,绝不辜负大人信任,定会把那汪国华缉拿归案。”

听到汪国华三个字,方仲嘉立刻转过头来,刚好和庞雨对上眼睛,庞雨颇有意味的看了方仲嘉一眼,捕捉到了方仲嘉眼中的一丝慌乱。

。。。。。。

“他提到了汪国华?”方孔炤从书桌后抬起头来。

方仲嘉点点头,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文册道,“大哥又在编写那《全边纪略》。”

方孔炤微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方仲嘉的话,却放了笔往外走去。方仲嘉连忙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方家的花园,此时已有秋意,花园中绿树环绕亭台水榭,池水中飘落几片枯叶,园中略显萧索。

“此间平乱事了,为兄想举家迁往南京。”方孔炤在水池边坐下,语气也有些落寞。

方仲嘉讶然问道,“大哥为何要去往南京,总还是乡土更亲些。”

“黄文鼎汪国华不过百余人,能战者不过数十,安庆一府束手无策,沿江数十州府震动。眼下流寇已在河南偏东一带出没,动辄数万之多,若是流寇前来桐城,恐有不忍言之事。”

方孔炤说罢,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今这乡土也不亲,黄文鼎汪国华作乱时无人在凤仪里闹事,反倒是我等帮着平乱之后,城中百姓已来凤仪里围堵两三次,想来可笑可叹。”

“那些蠢夫愚妇哪里知道好歹,大哥大可不必介怀。倒是大哥方才所说,桐城的事难道便不理会他了?”

方孔炤收起笑容,眼神慢慢汇聚起来,“自然不是,那庞皂隶几日不见,已经成了快班班头,虽仍是贱役,但又得了起草申详之责。如今分巡道吏员、南兵部提塘官已到桐城,若他把汪国华交到衙门中,就不是桐城县衙能管辖。我听说王公弼、巡抚幕友也随时可能来桐城,届时人多嘴杂,恐怕会更混乱,汪国华此事不宜再拖。”

“那干脆派打行把这庞皂隶…”

“汪国华定然是被他人看押,你杀了庞皂隶,就会把汪国华交到衙门中去。”方孔炤摇摇头道,“庞雨在县衙既然对你提起汪国华,便是要跟咱们和解之意,否则他直接便交了,还得一个逮拿匪首的大功。”

方仲嘉一愣,“他一个衙役,何德何能与方家和谈。”

方孔炤皱着眉头,“这份申详对我十分要紧,里面最好不提及方应乾,平乱时又必须要写到我的名字,天下纷纷,皇上最缺知兵平乱之人。日后请何老先生举荐,这便是依据。那汪国华嘛,便不用多说了。如今庞皂隶参与起草申详,汪国华或许也在他手上,他自然能与我和谈。”

“那…又如何去谈?总不能我们还求到他快班值房里面去,他杀我家丁数人,我决不去求他。”

方孔炤抬头看到花园角落里的一处小池子,旁边还丢了不少的盐袋,不由笑着道,“谁先开口谁便在下风,此时我不便找他,他也不愿找我,但另外的某人邀请他前来,却是合适的。”

===第六十二章 狂生===

“等庞班头许久了,先请入书房一叙。”

方以智在书房门口等待庞雨,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此时倒看不出世家子弟的高傲。上次庞雨跟着县丞来的,连书房的内室都没进去,这次方以智亲自在书房门口等待,已经是给了庞雨很高的礼遇。

庞雨连忙拱手道,“方公子客气。”

“上次一唔十分仓促,一直想再与庞班头探讨一些物理之学,期间还听闻庞班头精于速算之法,都不免想求个究竟。可惜中间你我都忙于平乱一事,至今日才得空再与庞班头见面。”

方以智把庞雨请入书房,这次庞雨直接坐到了当日县丞坐的位置,可见方以智对他颇为看重。

庞雨打量了一下书房布置,上次站在外间,因为角度问题只看到一部分,这次在室内看去,墙上多了不少的书画。对面墙上一幅配诗的江景画正对着庞雨的位置,庞雨不免多看了几眼。

“九岁下瞿塘,兼旬过武昌。舟人引我登武昌,左顾鹦鹉右凤凰。谁道眼前道不得,白云千载何能狂?烟波日暮偶然作,仙人果否乘黄鹤……原来方公子还去过武昌。”

“大江沿线都去了。” 方以智一副回味的神情,“六岁时父亲中了进士,我七岁时随家父就任嘉定(乐山)知州,登峨眉游三峡,之后由蜀至闽路经武昌,这诗便是当时所写,让庞班头见笑了。”

庞雨奉承道,“方公子幼时便走南闯北,九岁就能写意境如此高远的诗词,这见识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小民可比。”

“这一趟方某还随祖父去过庐山,然后去了福建的福宁州。”方以智倒不谦虚,他指了一下身后的长剑,“这剑术便是在福宁州学的。”

“方公子文武双全,小人佩服。”

方以智谈兴甚浓,“不知庞班头去过哪些地方?”

“我…”庞雨一开口,才想起自己这个身份是个土包子,大概连安庆都没出过。周围邻居都知道自己没出过远门,决定不争这个面子。

“在下最远只去过怀宁县,只有羡慕方公子了,但愿小人有朝一日也能如此悠游人间,走遍我中国大好河山。”

方以智哈哈一笑,“那方某可推荐庞班头先往北方看一看,方某亦曾在京师逗留两年,北方风光与我江南迥异,虽略显贫瘠,但苍凉辽阔。我曾纵马驰骋燕齐大地,由山至海游览北方山河,人生快意以此为甚。庞班头若是得闲,应当去北方一游。但我南方风物自有风格,与北方各有千秋,两年前我游学江南,亦是颇有所得,我们南直人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庞雨听得惊讶不已,他心目中的古人都是不愿离乡,徐霞客那样的必定是异类,这方以智一路说来,此时的中国他已经走了大半,大概也就是边角之地没去过。

以此时的交通条件来说,方以智足可算得上旅行家了。而且方以智一说到游学,便莫名兴奋,可见他根本不惧远行,反而热衷此道。

也可看出古今一样,方以智这样的世家子弟就是赢在起跑线上,既是富二代又是官二代,眼界和才艺都远超平民家的子弟。

庞雨问道,“方公子游学四方自然是涨了不少见识,但如此远行千里,方先生便不担心么?”

方以智站起道,“男儿既要读万卷书,也应行万里路,安居哪得成豪杰。家父不但不禁止在下,更准允方某游学,上次去江南,便是家父鼓励的。”

庞雨哦了一声,在教育子女这一点上,他倒是很佩服方孔炤的。他既修泽园供方以智安心读书,又鼓励儿子不拘泥于书本。大约也是这种教育方式,才能教出方以智这样对世界充满求知欲的儿子。

在庞雨的猜测中,这次方以智约他来不是简单的探讨知识,但到了这么一会看方以智的表现,似乎真是不知情,不知道方孔炤会如何出场。

坐在此处左右无事,庞雨只能继续跟方以智聊天,他扫了一眼桌面后问道,“上次在下曾看到方公子桌案上一书面写有物理二字,不知方公子所记录的死海、石油脂等从何学来。”

“家父在福宁州之时,我便跟随坛石先生学习西学,曾得先生指点利玛窦所著《天学初函》,后来也曾当面向毕方济请教西学。那些记录大多来自各位耶稣会的教士,不过在下更喜猎奇,家父则专学历法。”

庞雨听得一头雾水,方以智所说的他一个都不知道。实际方以智所说的坛石先生是熊明遇,此人与方孔炤曾在福建同期为官,两人私交甚厚,天启年间升任京官之后,又因亲近东林一起被罢免。方以智就是在福建期间开始接触西学,后来更产生浓厚的兴趣。

崇祯即位后熊明遇一路升迁至兵部尚书,方孔炤只要丁忧期满,完全可以依靠熊明遇举荐顺利复出。

可惜崇祯朝的兵部尚书都当不久,还不等方孔炤丁忧结束,熊明遇已经因为宣府与建奴擅自议和一事而被罢免,否则方孔炤何须如此费劲寻找复出的途径。

方以智接着道,“庞班头所见的物理二字,是方某尚在草拟之书,其中所载多有来自《物理所》、《格致草》,是以用物理二字封面。”

庞雨听完觉得有些颠覆了自己的观念,刚才方以智所提到的几本书,庞雨闻所未闻,他不知道那个什么坛石先生,但利玛窦的名字是听过的,没想到方家还学贯东西。

他的印象中,古代人都是只读四书五经,对自然和科技都不感兴趣,还当做洪水猛兽一般对待,但今日方以智短短几句话,则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书香世家,包括方孔炤在他心中的形象,也有所改善。

方家对小民如何,庞雨并不清楚,但他们对待知识和学习,显得包容、开明、勤奋。庞雨忽然没那么自信,刚才方以智提到了《天学初函》,估计就是天文方面的,天文一般又与历法有关,一旦问起来,庞雨就要出洋相。

他决定先发制人,咳嗽一声道,“小人有言在先,其他知识还好,但小人对天文历法一窍不通,方公子若是问历法之事,小人只好说句不知道。”

方以智丝毫不以为意,拍桌笑道,“庞班头这不矫揉造作甚合我意,此次却不是要请教西学,而是上次庞班头所说的死海,在下已经在花园中做好一处,今日就是请庞班头来此一观,在下还邀请了数位好友,一起见证我中华之地的首个死海。”

“啊,死海?”

“正是,当然这海稍有些小。”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两个人大步走进书房来,后面还有一个小跟班方其义。

前面两人见到庞雨都淡淡的,只有方其义最是热情,拉着庞雨问东问西,倒免了庞雨的尴尬。

其中一人庞雨认识,便是曾来过县衙的孙临,也是方以智的妹夫,今日却穿了一身短装。另外一人也甚为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模样,同样的英气勃发。

方以智介绍道,“这位是在下好友钱秉镫,字饮光。这位是平乱的县衙快班班头庞雨。”

钱秉镫朝庞雨微微拱手,手都没抬到胸口,这班头看来并未被他们看上,连方以智都更看重庞雨的西学造诣。到了书房这许久,方以智都没问一句当日庞雨如何踏平云际寺的。

方以智又指着孙临,“庞班头应当认得这位了,方某的妹夫孙临,字克咸……”

孙临笑了一下道,“字已改了,如今的字是武公。”

方以智和钱秉镫都很惊讶,孙临昂然道,“天下纷乱,我等当奋身而起,不可再安居书屋为书生,而应横槊仗剑为一武公。”

孙临身材强壮,此时短装打扮,确实有些勇武之气,庞雨估计他大概是受了民变的刺激,所以改了一个尚武的表字。

钱秉镫和方以智都啧啧称奇,庞雨也奉承了两句。

孙临对云际寺的细节不甚清楚,当日商议时听方仲嘉大约讲过,所以对庞雨是有些敌意的。但今日庞雨是方以智的客人,孙临虽然年少气盛,也没有当场让庞雨难堪,只是神情间稍显冷淡。

几人来到了花园,方其义走在最前,带着几人来到一处小水池旁,方以智的人造死海就是此处,因为盐还是有些贵的,所以方以智找匠人做了一个小池,大约四米长两米宽,深一米有余。方以智生怕别人不知道,还在旁边立石一块,上书“死海”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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