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大清 第118节

  滕毓藻迈开步子,大步走出户部衙门大门。

  户部衙门大门外,戒备森严。

  不仅台阶上下站了一排端着上着雪亮刺刀步枪的前锋军战士,甚至在台阶上,正中央的位置,还架着一挺挂着长长弹链的马克沁重机枪,弹链上粗大的铜壳子弹,在夕阳余晖照耀下,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

  这光芒任何人见了,都会感到脊背发冷。

  台阶下面依然还有一排端着步枪的战士,将户部衙门的大门遮挡得严严实实,任何人想要硬闯上台阶,都会首先面对他们锋利的刺刀。

  宽敞的街道上,靠着对面的街边,蹲着一长溜穿着各式服装的人,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西装革履和穿着坦胸露背西式长裙的男女洋人,也有拖着辫子,身穿马褂、长衫、中式衣裤、或者西装的国人男女,甚至还有洋人和国人的孩子。

  这些人虽然穿着不同,可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不管他们穿着何种服饰,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是孩子,他们身上的衣衫都布满褶皱、邋遢不堪,而且人人脸上布满疲惫之色。

  被围困在面积不大的使馆区,每天又要担惊受怕,甚至许多人还要拿起武器抵挡义和团的攻击,即便是最讲究仪表的西方所谓的绅士和淑女们,也不会再有人有心思把时间和精力花在这上面。

  街道正中,一群头扎红巾或者黄巾的手提寒光闪闪的大刀的义和团青壮们,早已经收起满脸的兴奋之色,一个个正伸长脖子看向街道的一端。

  站在台阶上,滕毓藻也把他的目光看向街道的另一端。

  那里一大群人堵在大街上,在这些人的旁边,又有一长溜穿着各式军装的洋兵,只不过这些人都已经没有了武器,正被一大群端着步枪提着大刀的前锋军战士和义和团的人在看押着。

  只是这些俘虏们,此刻所有人也都吃惊地看向街中间。

  街道上,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刘十九,军装的袖子早已经挽起,正一手掐腰,一手提着他的鬼头大刀,恶狠狠地地瞪视着一个不住后退的干瘦亲王服饰的老者。

  随着那老者不住后退,围在他周围的一大群戈什哈和家奴打扮的人,也随着那老者不断后退,并无一人敢上前替那老者遮挡。

  这干瘦老者,应该就是奕匡无疑。

  在刘十九和这个亲王服饰的干瘦老者中间的街边,躺倒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只不过,这两人躺在那里都一动不动,好像早已经断了气一般。

  而在他们身旁的街道上,一群义和团的青壮,已经将一架亲王专用的舆骄推翻在地,正在用他们手中的大刀对着那架舆骄乱砍乱劈。

  在刘十九身旁,还有两个前锋军战士似乎是头上刚刚受了伤,正在由几个战士在帮他们包扎。

  很快,就有回头寻找退路的一个家丁,发现了站在台阶上的滕毓藻和他身后的那一群洋人,然后那个家丁忙挤到捞着到了奕匡身边,说了几句什么话。

  奕匡这才回过头来,看到滕毓藻站在台阶上只是看着这边,并没出声制止他的部下和义和团的人,这让奕匡不有怒火万丈,在这京城里,甚至就是整个大清朝,敢如此无视他庆亲王威仪的人,这还是第一份。

  奕匡用力推开身边试图搀扶他的几个家奴,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地向滕毓藻这边走来。

  按照清廷的规矩,奕匡这种铁帽子亲王,在朝廷里是超品的一等一的尊贵品序,不要说滕毓藻这个正二品的武职,就是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就算是权倾朝野的载漪,见了奕匡也要降阶相迎。

  更何况,即便滕毓藻的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的伯爵,在奕匡这个铁帽子亲王面前,论身份尊崇,也是远远不够看。

  只不过,滕毓藻依然没有移动半步,更不要说降阶相迎了,这让大步走来的奕匡更加怒火中烧。

  本准备靠近一些,可站在台阶前的那些端着步枪的前锋军战士们,受到刘十九的鼓舞,根本就不理会他这个亲王,端着上着刺刀的步枪,并没人给他让开道路,相反面对他的几个战士不仅眼中喷射着怒火,还将他们刺刀的刀锋指向了他的胸膛。

  气得奕匡伸出哆嗦的手,指着台阶上的滕毓藻怒声喝问,“你可就是滕兴甫?”

第287章 你的枪是做什么用的

  虽然奕匡没见过滕毓藻,滕毓藻身上的军装也没有任何身份标识,可奕匡还是一眼就认准了滕毓藻。

  是跟在滕毓藻身边,肩上戴着闪着金光的金星和闪闪发光领章、帽徽的卫靖海,以及站在滕毓藻身后那一群洋人公使脸上的神情,暴露了滕毓藻的身份。

  奕匡已经推断出,此刻站在台阶上,根本就无视他这个在大清响当当铁帽子王的存在的这个丘八,就是前锋军的总统滕毓藻。

  虽然,滕毓藻并不想现在就得罪这个历史上很快就要取代载漪军机大臣首辅位置的亲王,可现在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了。

  如果他在自己的人被人无端殴打后,即便只是两个普通士兵,在执行命令时被人殴打,他这个总统还无动于衷,甚至在奕匡面前表现的谦卑,这不仅会很伤士气,甚至还会极大影响他在前锋军军中的形象。

  这可同他要在前锋军中树立绝对权威和崇高威望的想法,是严重冲突的。

  滕毓藻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为此,即便得罪了奕匡,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滕毓藻对这个奕匡也并不担忧,即便得罪了他,他也不是很担忧,大不了想办法提前对付这个大贪官也就是了。

  总之,滕毓藻不能,也不会放任任何可能身居高位可能断攻讦他的人。

  滕毓藻明知故问地冷声说道,“我就是滕毓藻,你又是何人?”

  站在滕毓藻身后不远的康格实在忍不住,压低声音提醒滕毓藻,“将军阁下,这是你们朝廷的庆亲王奕匡。”

  “好!好!你很好!”

  奕匡咬着牙说道,“伱听好了,本王是大清朝乾隆帝曾孙、世袭罔替的庆亲王,你一个幸进简拔的小小直隶二品官员,见了本王竟敢如此无礼!莫非真当大清没有王法了吗?”

  既然奕匡已经自己报出名号,滕毓藻也不能再装作不认得,可滕毓藻也并不想表示出任何谦恭。

  站在台阶上,滕毓藻只是略一拱手,就算是施礼,淡淡地说道,“不知庆亲王驾到,本官有失远迎,倒是失礼了!”

  滕毓藻的态度,气得奕匡狠狠跺了一下脚,强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一指紧跟过来的刘十九喝道。

  “你的人,竟敢打伤本王的随从,还胆大包天,砸了本王的舆骄,这就是地地道道的大逆不道之举,你要怎样处理?”

  紧跟着刘十九过来的,不仅有刘十九的卫兵,还有王德成和朱开山、被打伤的两名近卫营的战士,以及他们的哨长。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在京的义和团的大小头领。

  面对咄咄逼人的奕匡滕,滕毓藻故作差异地说道,“竟然会有这种事!”

  毓藻看向依旧满脸怒气的刘十九,“怎么回事?”

  刘十九气愤地说道,“这老小子,逼着咱们的人放了那些被咱们俘虏的洋鬼子兵不说,咱们的人不从,他娘的,这老小子还大骂咱们前锋军的人都是一群兵痞。”

  “还说你是靠着他的亲家裕禄,才被简拔起来的幸进小人,更说要上奏折弹劾你。”

  “更有甚者,我得到消息赶过来时,他竟然还敢指使家奴打伤了咱们的人,甚至还要让家奴来殴打老子这个朝廷军官,老子一气之下,就打了他的家奴,还让人砸了他的轿子。”

  刘十九虽然满不在乎地说完,可他身后的王德成和朱开山二人,都满脸忧色紧张地看向滕毓藻。

  刘十九打的可是当朝一等一的铁帽子亲王的人,甚至还砸了对方的舆骄,这罪名杀头都够了,他们很担心滕毓藻顶不住奕匡的压力,惩处刘十九。

  身后的那些义和团的大小头领们的神态,大致分为两种,绝大多数人,都紧张地看着滕毓藻,显然他们也在为刘十九担心。

  另有以刘至刚、周展为首的五六个义和团头领们,则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还有的人脸上,隐隐有幸灾乐祸的神色。

  只是,让所有人都完全没想到的是,滕毓藻不再理会刘十九,就好像刘十九刚刚说的事,完全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而已。

  滕毓藻看向那个哨长,神色已经变得有些冷冽,冷声问道,“那些狗奴才打伤你的人,你当时在场吗?”

  哨长已经察觉出不对,忙立正低声回答,“回大人话,卑职当时在场。”

  “既然在场,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哨长的声音已经极低,“卑职是阻止了,可他们根本不听。”

  滕毓藻冷哼一声说道,“你手下那么多人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几个狗仗人势的狗奴才?”

  “还有,你的枪又是干什么用的?”

  滕毓藻一连串的话,问得哨长满头是汗,低头不敢再回答。

  “回答我。”

  滕毓藻突然拔高了声音,“告诉我,你的枪是做什么的?”

  滕毓藻突然拔高的声音,不仅吓了哨长一哆嗦,就连奕匡也脸色发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在几个家奴搀扶下,才勉强站稳。

  奕匡此刻已经明白,这个丘八头,不仅不会惩处他的人,甚至还很可能拂了自己的颜面。

  “回大人话,枪是打洋鬼子的。”

  哨长情急之下,高声回答了一句他明知滕毓藻并不会满意的话。

  “不对。”

  滕毓藻继续高声说道,“你的枪,包括所有前锋军官兵手里的枪,都并不仅仅是打洋鬼子的,他是我们用来保家卫国,用来维护我们前锋军荣誉的武器。”

  “是。”

  哨长跟着大声喊出,“是用来保家卫国,用来维护我们前锋军荣誉的武器。”

  滕毓藻点点头,“鉴于你的表现,免去你哨长职务,降一级留用,你现在既然知道你的枪是用来作什么的,那就做给我看吧。”

  “是。”

  哨长红着眼睛,拔出插在腰间的毛瑟手枪,搬开机头,冲向奕匡身后的那群家奴和戈什哈。

  此刻,那些家奴和戈什哈都已经明白了滕毓藻的意图,也清楚了接下来这个哨长要做什么。

  这些聚拢在奕匡身后的戈什哈和奕匡的家奴,“哄”的一声散开,有几个家奴转身就要逃走,却被早有准备的近卫营的战士们端着步枪给堵住去路。

  奕匡的脸上早已变得惨白,哆嗦着手,色厉内荏地对滕毓藻喝道,“滕滕兴甫,你.要做什么?”

  不过,奕匡的话已经不需要滕毓藻来回答了,三个想要逃走的家奴,尽管连磕头带作揖地哀嚎要滕毓藻饶他们性命,可没有得到命令前,哨长哪里还敢迟疑,毛瑟手枪“啪啪啪”连开三枪,将三个奕匡的家奴击毙在当场

第288章 大胆奕匡

  奕匡虽然贵为大清朝铁帽子亲王,地位尊崇,可哪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在几个家奴搀扶下勉强站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奕匡颤抖着嘴唇,对冷冷看着他的滕毓藻颤声说道。

  “滕滕兴甫,你袒护纵容你的人也就罢了,可太后早有懿旨,要尽数放还东交民巷的洋人.太后离京时也曾有明言,声言会要各地剿灭义和团。”

  “你不仅不尊太后懿旨,还纵容义和团砸了本王的舆骄,伱难道是要造反吗?”

  奕匡被吓得已经思维都有些混乱,慈禧离京前和他说过的话,滕毓藻又怎会知道,只是奕匡此时已经被吓得半死,以至于口不择言,顺口就说了出来。

  奕匡的后半句话一出口,过来围观的那些义和团头领们,不由都大惊失色,许多人已经把手伸向腰间,同时开始四处查看,似乎在寻找退路,以便在滕毓藻突然发难时杀出一条路逃走。

  只不过,当这些头领们看到街道上满是全神戒备的全副武装的前锋军官兵时,这些头领们都没敢轻举妄动,一些人甚至开始悄悄打量周围的院墙房屋。

  这些义和团头领们,几乎各个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寻常院墙房屋,许多人都可以一翻而上,必要时,他们完全可以翻墙越脊逃走。

  奕匡的话,让滕毓藻也不由心中暗惊。

  虽然他知道慈禧在逃亡途中,也就是在进入山西境内后,就以光绪的名义下了旨意,要求各地务必剿灭义和团。

  慈禧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主要见到洋人和他玩真的,似乎是一副要置她于死地而后快的样子,慈禧肝胆害怕了,剿灭义和团,就在为通洋人谈判,扫清道路。

  可现在,不要说这道圣旨还没有下达,就算是真的已经提前下达,他奕匡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义和团首领的面,就说出这件事来。

  这个消息一定会让这些义和团的头领们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引发变故。

  想到这,滕毓藻不由厉声喝道,“住口,大胆奕匡,你妄揣圣意,扰乱军心,本当将你就地正法以正视听,可念你身负皇家遗脉,暂且记下你项上人头,还不赶快回府思过,等着本官弹劾你。”

  不给奕匡说话的机会,滕毓藻又紧接着厉声说道,“来人,将这妄言之辈给本官打走。”

  这一次,那个刚刚被撤职留用的哨长再不迟疑,一挥手就带着十几个近卫营的官兵冲过去,挥起枪托就狠狠砸向奕匡周围的那些戈什哈和奕匡的家奴们。

  坚硬结实的枪托在这些前锋军官兵凶猛的挥舞下,将那些戈什哈和家奴们砸得鬼哭狼嚎,甚至奕匡也被那个哨长狠狠踹了一脚,跌倒在地。

  见到滕毓藻如此蛮横,这些戈什哈和家奴早已吓得胆战心惊,眼见这群丘八在滕毓藻的纵容下,下手毫不留情,枪托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哪里还敢再等奕匡下令,顾不得地上的三具尸体,架起奕匡就跑。

  看着奕匡一群人,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大帅威武!”

  紧接着街道上,甚至包括户部衙门的大门大门前的前锋军官兵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枪,神情激动地纵声高呼。

  “大帅威武!”

  “大帅威武!”

  “大帅威武!”

  刘十九更是高举起他的鬼头大刀,涨红着脸,跳着脚纵声高呼,“弟兄们,你们说,跟着这样的大帅,卖掉这条性命值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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