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九说完,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
吴佩孚见刘十九是真的很关心自己的老师,忙解释道,“师伯,这炮声可不是洋鬼子的大炮,这是咱们前锋军的大炮,是咱们在炸那些洋鬼子。”
“是咱们的大炮?”刘十九有些不相信地反问。
吴佩孚低声笑着说,“师伯,这炮声这么密集,我估计要有十几门大炮在开火,你想,租界里的洋鬼子能有多少大炮,现在租界的西面,那里的聂军门和张德成天下第一团的人可是和租界里的洋鬼子打得正紧呢,里面的洋鬼子自顾不暇,出来的洋鬼子又能带出几门大炮。”
“所以,师伯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咱们就在这里安心等着洋鬼子逃回来吧,只是不知道被咱们这么一炸,洋鬼子还能逃回来多少人。”
刘十九略一琢磨就点头道,“说得有理,不怪人说,秀才不出门就知天下事,你这书可没白读。”
坐在刘十九身后的一个乾字团二十出头精壮青年一直都在好奇地暗中观察着吴佩孚,他是乾字团的二师兄,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口低声问吴佩孚。
“吴官长,天气这么热,咱们又是躲在这密不透风的青纱帐里,你为何不解开扣子风凉风凉?”
知道这人是乾字团里地位仅次于刘十九的二师兄,吴佩孚转头笑着低声道。
“二师兄,我是军人,军人是要讲究风纪仪容的,尤其是在我们前锋军,我们大帅对风纪仪容要求更严格。”
吴佩孚咧了咧嘴苦笑着说道,“现在还好些呢,我这军装里只有一件汗衫,可我们大帅说了,过一段时间,军官都还要配发白衬衫,已经派人去天津城里订做了,日后军官们只要穿上军装就必须把白衬衫穿在里面,那时就会更热了。”
吴佩孚口中的大帅,自然就是指滕毓藻。
清代,大帅这一称呼是对高级将领的尊称,统兵一方的大将,甚至包括文官类的地方官员,如正一品从一品的总督、巡抚等,也可这么称呼,都统、提督这些武职也可称呼为大帅,大帅这一称呼,并没有特定的官职要求。
滕毓藻的前锋军总统官,同地方的武职官员相比,一般都是挂着一省提督的衔,称呼他为大帅,并不为过。
二师兄好奇地问道,“那伱们这些官长们,难道一天里只要穿上军装就不能解开扣子吗?”
吴佩孚摇头道,“那倒不是,一般来说,只要没有上官在场,我们在营房里还是没问题的。”
吴佩孚瞟了身后黑暗中的,那两个敢死队里前锋军六十几人负责带队的两个排长那面一眼,又说道。
“而且,在军容风纪上,也全凭个人,我只是因为刚刚来前锋军不久,实际上满打满算才一天时间,就得到我们大帅垂怜,收为他的弟子。所以自然要注意一些。”
关于吴佩孚是滕毓藻的弟子,刚才刘十九在给他们介绍时已经说过,这年头私塾里教书先生的学生也都是他的弟子,寻常的很,这些义和团团民对此并不以为意。
二师兄看着吴佩孚威风漂亮的军装羡慕地说,“你们前锋军的军装本来就很威风,如果在里面再穿上一件白衬衫,那……”
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他的意思,二师兄咂了几下嘴后,不由咽了咽口水。
一旁的一个乾字团头目也羡慕地说,“二师兄,军装威风那算什么,前锋军的军饷那才叫人眼馋呢!”
黑暗中,又有乾字团的人说道,“听说他们前锋军阵亡抚恤更高,不仅先给家里一笔抚恤银子,父母此后每年还都能领到一笔银子,如果成了家的,老婆、孩子不但有银子,还要一直管到孩子成人呢!”
似乎被勾起了话头,黑暗中又有一个人用羡慕的语气说道,“还有,他们就算伤残了也有一笔不菲的银子可拿,那数量足够开一家小店铺养家糊口了!”
黑暗中又有人道,“还有,前锋军天天都有肉吃,乡里的地主老财都不一定比得了!”
“他娘的,我说你们这群兔崽子,是不是都想加入前锋军了?”
浮桥上空不断亮起的照明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燃亮,这让敢死队所在的这一片青纱帐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的刘十九一边擦着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一边笑骂道。
刘十九的话,并没让心思活络起来的这几个头领闭住嘴,黑暗中有人忽然说道,“大师兄,干脆,你就带着我们加入前锋军算了。”
这人突然冒出来的话,顿时让躲在黑暗的青纱帐里敢死队中乾字团的人都默不作声起来。
“怎么不说了,都哑巴啦?”刘十九没好气地说道。
见众人都不再出声,刘十九不屑地说,“我兄弟的前锋军军纪严格,规矩也多,就一条不准滥杀不抵抗的洋人和教徒,你们都吵成一团。”
说到这,刘十九想起来,回头骂道,“二狗子,你小子刚才嚷的最凶,不是让老子拉着乾字团离开这里吗,怎么现在又想要加入前锋军了?”
刘十九语气不屑地说道,“就你还想加入前锋军,不要说我兄弟不一定答应,就算他答应你,我也会把你赶出去。”
“嘿嘿”
黑暗中传来几声尴尬的笑声,“大师兄,那时我不是一时发急,这脑子不听使唤吗,再说我也就是发几句牢骚,哪里敢鼓动大师兄啊。”
刘十九和二狗子的话,让吴佩孚心中不由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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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先斩后奏
吴佩孚和滕毓藻接触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个白天的时间,他并不清楚滕毓藻对于绝大多数官员都嗤之以鼻的义和团是怎样的心思。
不过,凭借他的眼光,他知道,乾字团这样的义和团,正是前锋军现在所需要的,只要稍加整理,很快就能形成具有一定战斗力的一支部队,远要比那些新兵强,扩充一下就又是一个前锋军一、二两个团这样的部队。
只不过,吴佩孚毕竟是读过书的,他虽然是滕毓藻的弟子,甚至还可以说是滕毓藻的首席亲传大弟子,可在没摸透自己这位师长的脾气秉性之前,他是不会擅自替自己这位老师做主一些事情的。
又有人说道,“大师兄,吴官长方才和我说过,他今天才加入前锋军,可他现在已经是官长了,你如果能带着我们加入前锋军,凭你和滕军门的盟兄身份,我们这些你手下也算个头目的,怎么说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
“那时,不仅咱们兄弟从此就有粮饷可拿,可以养家立户,还收入丰厚,我也愿意加入前锋军,等过上十年八年,那是不干了,回到家里买上一些田地,也做个地主老财,好好享受一下。”
“对。”
黑暗中又有人有些兴奋地说,“等咱们加入了前锋军,换个名头大师兄还带着咱们这帮兄弟一起杀洋鬼子,既没什么变化,又有丰厚粮饷可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人的话,顿时在敢死队的人里引起一阵兴奋的议论声。
“我呸。”
刘十九啐了一口骂道,“刘石头,就凭伱小子,还想跟我师侄比,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我师侄可是正经八百的三榜秀才,那是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从众多文人士子中杀出来,这才被我兄弟看重收为弟子,你小子也就是初识几个大字。”
“跟我师侄比,你小子差得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还有你,李八斤。”刘十九忽然又把话头扯到另一个说话的小头领身上。
“我说你小子的书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子带着你们投了我盟弟的前锋军,然后我还依然带着你们这群兔崽子杀洋鬼子,做你个春秋大梦吧,这用书里的话说,那就叫拥兵自重,早晚.”
这时节,由于读书识字的人少,说书人很有市场,稍大一点的茶馆酒肆都有说书的。
或许是考虑到吴佩孚这个滕毓藻的弟子在场,又或许是想到背后如此说自己的盟弟有些不好,刘十九话到嘴边又及时停住。
“别说老子现在没打算投前锋军,就算有那么一天,也不会在带着你们这群兔崽子杀洋鬼子,就是我盟弟把你们交给我,我都不会要的。”
“还有,你们如果真要有那个心思,就不要想着做什么官,我盟弟是有大学问的人,他用的手下,都是学堂里出来的那些学贯中西的学生,就你们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泥腿子,还都不够资格。”
刘十九的话音刚落,乾字团的人就发出一片叹气声。
“也不尽然。”吴佩孚急忙插话道。
“想在前锋军里做军官,不懂西洋军事是不可以,不过,如果你们识字又肯学习,你们可以考进随营学堂或者其它军事学堂学习,学成就是军官,前锋军的军官都是要懂得西洋人军事的。”
吴佩孚又说道,“就比如我,虽然我是秀才出身,可依然也要学习西洋军事,只不过我并没有去随营学堂学习,而是由我老师亲自教授我西洋军事。”
为了不让这些乾字团的小头领感觉,考进随营学堂难度过大,从而对加入前锋军心存畏惧,吴佩孚咬咬牙,暗想,看来也只好先斩后奏了,忙又补充说道。
“另外,我老师也正在考虑成立一个高级军事研学堂,就是针对原本就是军官,但年龄又过大的人,对这些原本就是军官的人,传授西洋军事,最后考核合格后,还会让他们继续做军官,只不过这些人就不一定还做到以前的品级,有可能高,也有可能低一些。”
“总之,我老师说了,都会量才任用。”
“你们这些头领,都适用于这个新学堂的标准。”
这个什么“高级军事研学堂”,完全就是吴佩孚杜撰的,他只是想着不让乾字团的这些头领们失去希望。
为了能为前锋军抓住这支已经心思活络起来的乾字团,吴佩孚拼着日后被老是责备,也咬着牙给了这些头领们一个希望。
果然,吴佩孚的话,让这些乾字团的头领们情绪又高涨起来,纷纷向吴佩孚询问。
虽然吴佩孚只是临时起意,编造了滕毓藻要成立什么“高级军事学堂”的谎话,可凭借他了解的古今学堂制式规矩,倒也回答的有模有样。
“噤声,洋鬼子要过来了”,就在吴佩孚和这些小头领们讨论得热烈时,刘十九突然压着声音厉声发话。
众人急忙停住,随即青纱帐里就响起一片杂乱急促的哗啦声响,所有人都蹲跪起身,抓起放到一旁的刀枪,凝神静听起来。
吴佩孚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才隐约听到,不仅有零星的枪声,还隐约有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吴佩孚不由有些兴奋地说,“师伯,这是洋鬼子败了,正在向咱们这里逃过来,咱们要做好准备,一会洋鬼子一到,咱们就紧追着他们的屁股杀出去。”
“好!”
刘十九操起身边插在地上大鬼头大刀,点头答应,又回头对聚集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义和团头领说道。
“你们都给老子听好了,一会咱们杀出去后,都他娘的按照老子说过的规矩做,咱们冲出去,可不是要把逃回来的洋鬼子杀光,是要紧追着他们不放,顺势杀过浮桥去,一会冲出去时,都不要乱,紧跟在我的身后,都听好了吗?”
“得令。”
几个乾字团头领就如戏文上那样,纷纷抱拳。
吴佩孚也回身对两个前锋军排长说道,“你们都听到刘队长的命令了吧?必须谨遵号令,你们也带着弟兄们紧跟在我的身后。”
“是。”两个排长在黑暗中挺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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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紧追不放
二十多分钟后,约有二百来人的联军败兵就丢盔卸甲地狼狈奔逃了过来。
二师兄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二百余残兵败将,兴奋地低声说,“大师兄,这要是杀上去,保管这些洋鬼子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成为咱们的刀下鬼。”
刘十九没出声,依旧死死盯着从他们所在的这片高粱地前狼狈奔逃过去的联军残兵,直到大队联军从他们身前逃过,后面还有稀稀拉拉十几人时,刘十九才说道。
“不要管后面的那些洋鬼子,弟兄们,都跟老子杀上去。”
说罢,刘十九鬼头大刀一举,炸雷似地高喊道,“弟兄们,杀洋鬼子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高粱地,斜刺里猛扑奔逃的联军残部。
紧随在刘十九身后冲出高粱地的吴佩孚,也一手提着一把大刀,一手持左轮手枪,高喊道,“弟兄们杀啊!”
已经累的要死的联军,眼见已经快到白河边,距离浮桥已经不远了,刚想着要喘口气,哪里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伏兵,虽然他们人数不比敢死队的人少,可他们已经累得骨软筋麻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许多人为了逃的更快一些,都丢掉了他们的步枪,此时哪里还敢同以逸待劳的敢死队作战,只好咬牙再次不要命似地撒腿狂奔起来。
落在后面的十几个体弱或者有伤的联军残兵,突然看到高粱地里又杀出一股伏兵,顿时吓得都没了魂,有的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胆子大的则慌忙窜向路边的高粱地里躲藏,只不过敢死队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紧盯着奔逃的联军后尾紧紧追去。
以逸待劳的前锋军敢死队只跑了二百多米,就已经紧紧缀在逃窜的联军身后二十来米的位置,见刘十九有意压住步子,吴佩孚疾跑几步冲到刘十九身边说道。
“师伯,这个距离就好,不要再靠近了,防止有洋鬼子垂死挣扎反扑。”
刘十九抱怨着说道,“他娘的,这些洋鬼子跑的太慢了,老子这腿都迈不开。”
“这好办。”
一边说着,吴佩孚抬手对着前面逃窜的联军尾部就是“啪”的一枪。
随着吴佩孚的枪响,一个缠着头巾的联军顿时惨嚎一声,然后疯了一般猛冲出去,随着受伤的这个联军的嚎叫声,逃窜的这群联军的速度顿时就提高了一大截,就好似被突然踩到尾巴的狗一般。
“好小子,你这是赶羊呢,走得慢了,就给他们一鞭子。”刘十九一边奔跑一边呵呵笑着说。
刘十九话音未落,前方天空中突然闪现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在白光映衬下,不仅逃窜联军残部的背影在白光背景映衬下十分清晰,所有人的视觉也都瞬间畅快明亮起来,脚下的道路也可以看清,再不用深一脚浅一脚的摸黑跑动,这让逃窜的联军速度更快了。
随着这第一道白光亮起,前方空中就不断爆出一团团刺的人眼发酸的白光,而且爆出的耀眼夺目的白光高度距离地面还很低,大概只有百十米的高度。
吴佩孚知道,这是炮兵在开始向浮桥上空发射照明弹了,在越来越亮的照明弹白色光芒刺激下,让许多人的眼睛都感觉有些发酸。
就在吴佩孚不断眨着双眼,努力减轻眼中酸痛的感觉时,他心中突然猛然一亮,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位老师要给逃窜联军打照明弹照亮逃跑道路的意图了。
吴佩孚回头高喊,所有人都听清了,“都跟紧了,越近越好,谁都不要看空中的照明弹,每个人都紧盯前一个人的后背,在我们接近桥头时,那些照明弹会突然停下来,会有一段短暂的致盲期,那时大家都不要慌,紧跟着前面的人,尽快冲过桥去,哪怕摸着黑也要冲过去。”
刘十九听明白了吴佩孚的意思,也厉声高喊,“都他娘的按照吴副队长说的做,一会谁要因为看不见路,掉到河里去,明天一天就不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