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果,让荣禄也不仅哑言不语。
慈禧也不由悚然动容,喃喃自语道,“他们也有一万五千以上,怎会如此不济事!”
刚毅瞥了荣禄一眼说道,“太后,武卫军劳师糜饷,可.却是有些不堪大用。”
刚毅此话很显然是意有所指,毕竟武卫军是荣禄组织遍练的,武卫军不堪大用,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刚毅此时就开始推脱责任,花厅里的人哪里能听不出,正在伤感裕禄的荣禄猛然一睁有些发酸的眼睛,眼中闪出一道光芒,可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就好似没听到刚毅的话一般,只是掏出袖子里的一方绢帕,缓慢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有些佝偻的后背也慢慢挺直起来。
刚毅的话中夹枪带棒,精明的慈禧更是听得明白,眼角余光扫了荣禄一眼,看向刚毅,“北仓那里不是还有吕本元和何永盛的练军吗?”
没想到慈禧如此说,刚毅未及多想,苦笑着脱口而出,“练军比之武卫军更不为不堪.”
这话一出口,刚毅就感觉到自己话里的漏洞,不由有些语塞。
慈禧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那么也就是说,武卫军也谈不上劳师糜饷,他们总归还是比那些练军、绿营要强上一些,如此说来,这银子也不算冤花。”
慈溪的话,让刚毅脸上不油微微一红,甚至一旁的载漪也有些不自然起来。
二人的表情,慈禧自然都看在眼里,可她没心思在这上面继续纠缠,接着问道,“既然你们都来了,哀家还是那句话,你们看,现在这仗咱们大清还能接着打下去吗?”
“打,自然要打。”
一听慈禧重又提起是否继续打下去的问题,载漪忙不迭地说道,然后也不再理会刚毅直接对慈禧说道。
“太后,荣大人编练的武卫军还是很有成效的,滕兴甫在天津就打得不错。”
载漪一说,慈禧也忽然想起,在天津可还有一个前锋军呢,刚刚听到北仓失守,裕禄自裁,这让她的心神多少有些乱了,只不过武卫军主力防守的北仓都丢了,难道天津城还保得住!
见荣禄也竖起耳朵,慈禧急着问道,“天津的滕兴甫现在如何?”
载漪看了一眼刚毅,刚毅忙说道,“太后容禀,裕禄在奏折中提到滕兴甫,说滕兴甫防守天津城十多天以来,在天津城内外,同联军交战中迭获大胜,先后歼灭联军总计近万人,还将缴获的枪支送到北仓数千支。”
“也正是由于滕兴甫屡屡获胜,这才迫使联军累次曾兵,如今天津城下已有联军十余万之众,虽以攻进城内,占据南城,可仍奈何前锋军不得。”
刚毅这话,不由让慈禧和荣禄都吃了一惊,两万联军一天就将裕禄的主力打得溃逃,甚至连裕禄这个主帅也被逼的自裁,前锋军竟然能在十余万联军的围攻下,坚守天津十多天!
慈禧惊讶地问道,“滕兴甫有多少兵?”
刚毅回道,“据上一次裕禄奏报,滕兴甫的前锋军在吸纳了三营练军和武卫前军后军兵力,还有招纳了刘十九和王德成义和团,人数约有近两万以上。”
荣禄叹口气说,“太后,滕兴甫坚守天津城十多日,虽然迭次获胜,可打仗总要死人的,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多天估计他也剩不下多少人了,况且,义和团.”
说到这里,荣禄及时收住口,然后只是摇头叹息不停。
荣禄的话,毫无疑问,是想说那些义和团并不能帮上前锋军多少忙,只不过,现在当着一向力挺义和团的载漪和刚毅的面,还有同样受到蒙蔽的慈禧,荣禄实在不好开口,尤其是刚毅刚刚诋毁他编练武卫军,此时他如果说义和团的不是,恐有罅隙报复,相互攻讦之嫌。
刚毅轻哼一声傲然说道,“太后,裕禄在奏折中还说,刘十九、王德成在滕兴甫军中,屡立功勋,滕兴甫还给他们请功呢!可见,义和团还是很能打的。”
荣禄也忍不住冷哼着说道,“京城里也有数万义和团,可攻一个东交民巷,竟然数月不下。”
刚毅反击道,“那还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慈禧并没有理会两人的唇枪舌剑,而是问道,“天津城,不是有一个号称天下第一团的张德成,还有一个静海的曹福田吗,他们现在哪里?”
载漪回道,“回禀太后,曹福田也留在天津同滕兴甫共同抗敌,安裕禄所说,曹福田似有归顺前锋军之意,只是那张德成已经率他的天下第一团在联军围城前离开天津。”
慈禧冷哼一声说道,“这也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慈禧停了一停又问,“关于天津的消息还有吗?”
见慈禧对于张德成义和团很有些不满,刚毅忙说道,“有,裕禄在奏折中还说,在北仓失守前一晚,滕兴甫还坚守在天津城,他派去的探子回报,天津城内枪炮声响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停歇下来,此后就再无消息.”
“天津城内枪炮声响了一夜!”
慈禧和荣禄听后都心惊不已,在十余万联军围攻之下,整整打了一夜,看起来前锋军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两人不由都神情黯然。
良久,慈禧深吸一口气说道,“如果滕兴甫在,这仗还可接着打下去,可如今.”
慈禧稍一沉吟,看向载漪和刚毅二人说道,“洋人攻下北仓和杨村,接下来就会进逼通州,然后就会来到京师城下,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这件事刚刚在军机处他们已经议过,载漪说道,“太后,出现前已调回京师的董福祥武卫后军进驻京师布防外,应下旨让宋庆率其余如马玉昆所部、武卫前军余部、吕本元毅军和何永盛等部练军沿途设防阻截。”
“不可。”
荣禄阻止道,“前番没采用寿山的建议,以滕兴甫为直隶军务总办,以是大错特错,常言道,将乃一军之胆,宋庆曾言,甲午之时,尚不能胜东洋日本一国,今又如何敌得过八国,可见其已无战心,将无敢战之心,军又岂有敢战之意!”
“若依旧以此人为帅,则沿途阻截不过是一句空话。”
刚毅反唇相讥说道,“不管如何说,宋庆总是军中宿将,若不用他,难不成还要由哪个朝中大员亲去统率不成?”
眼见两人就要争吵起来,慈禧轻咳一声,皱眉说道,“可叹我煌煌大清竟然无有良将贤才,刚刚冒出一个滕兴甫,又天妒英才啊!”
“伱们也不要争了,依哀家看来,既然暂时没有合适人选,那不妨就依旧还用宋庆吧。”
有些无可奈何的慈禧刚刚说完,就见门外的通传太监轻手轻脚走进来。
慈禧有些不悦地对太监挥挥手,“如果没有特殊事情,告诉他们,哀家今日有些乏了,明日再说。”
通传太监小心地轻声说道,“老佛爷容禀,军机处来人说,前锋军总统滕兴甫派他的学生吴子玉前来递送奏折,想问一问端郡王是否要见一见来人?”
今天只有两章,脑子晕了!
第225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通传太监的话,虽然声音很轻柔,可却像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巨大的震撼顿时将花厅里上至大清的实际最高统治者慈禧,下至随侍在左右的大小太监,都惊得呆住了。
载漪、刚毅这两个正为如何对付尖牙利爪的洋人,如何继续赢得慈禧信任,如何保住大阿哥地位,在绞尽脑汁让慈禧继续坚持同洋人打下去的信心和决心,而百般耗费心力的掌管军机处的两个朝廷重臣也同样呆若木鸡,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滕毓藻派他的学生来京师递送奏折,这说明这个目前对战洋人最能打的这个滕兴甫还活着,这无异于让他们在已经差不多彻底灰心丧气的同洋人的这场战争中,又看到了一道希望的曙光,或者也可以说,是他们这两个“溺水”者眼前出现了一根救命稻草。
不,这不是一根稻草,简直就是一根足以承载他们所有希望的一根又粗又长的树干啊!
两人很想纵声欢呼,尽情表达他们内心的兴奋和宣泄积压日久的愤懑、不安和失望,可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两人只是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他们都清楚,有滕毓藻和他的前锋军在,慈禧就有同洋人战下去的决心,以慈禧的性格,至少暂时是不会轻易改弦更张的。
除非洋人现在明确表明,他们将继续接受慈禧垂帘听政,甚至是实际上的幕后大清的最高统治者的地位,接受大阿哥成为取代光绪,继续成为又一个傀儡皇帝。
而荣禄的心情,也同样处于极度震惊当中。
他同载漪等人有很深矛盾这自不必说,可即便大阿哥取代了光绪,那也依然还是慈禧说了算。
也就是说,只要慈禧还没死,他荣禄就依然安然无恙。
尤其是这个新进突然冒出来锋锐无两的前锋军总统滕毓藻,这个新锐人物可是他荣禄当时为了尽快让武卫军成军,百般笼络的人。
甚至,他滕毓藻能有今天,也同他荣禄把他推荐给继任直隶总督裕禄有莫大关系。
一句话,这个打得洋人没多大脾气的前锋军总统滕毓藻,和他荣禄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有了这个悍将站在自己身边,载漪更不敢把他如何,甚至大清在这一次贸然同洋人开战中,因为有了前锋军,有了滕毓藻,大清朝廷最终也会多保住一些颜面。
“嗖”地一声,荣禄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
荣禄突然而又迅捷的动作,完全不似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而更像一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
最先从锦墩上跳了起来的荣禄,几步就冲到那个进来报信的年轻通传太监身前,脸上神色狰狞地地瞪圆双眼,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太监嘶声吼道。
“你你.你说什么,伱再说一遍!”
不只是荣禄如此,载漪。刚毅、甚至慈禧以及大太监李莲英,一个个都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各个都紧张地仅仅盯视着他,这让通传太监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慈禧连连叩首,浑身抖如筛糠,说不出话来。
太监的举动,气得心情彭拜激荡的荣禄一脚踢过去,将太监踢得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可这一举动,不仅没让这个通传太监恢复平静说出话来,相反,倒是更被吓得魂不附体。
通传太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顺势爬起,依旧只是伏在地上对着慈禧连连磕头,将花厅地面的金砖都撞得“咚咚”作响,只这一会功夫,那太监的额角已经乌青一片,甚至渗出血丝。
“小德子,不要慌。”
李莲英尖着嗓子厉声喊了一声,然后又把语气瞬间放缓,温和地说道,“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让老佛爷听的仔细一些。”
李莲英语气虽然不急不缓,但却好似有某种魔力,尤其是他只强调慈禧要听,并不提荣禄、载漪等人半句,这让这个年纪不大的通传太监顿时安下心来。
太监虽然还伏在地上,可已经敢抬起头来,语带哭腔地对慈禧重新禀报起来。
“太后,外面军机处来人,说是前锋军总统滕兴甫,派他的学生吴子玉,前来京师递送奏折,军机处的人说,要询问端郡王,是否要见一见这个来人。”
“见,当然要见!必须要见!”
载漪此时也恢复过来,几乎没有任何前兆,腿上就像装了弹簧似的在原地跳了起来,然后疾步就向花厅外跑去,只不过刚跑了两步,就在慈禧一声轻咳中,戛然停住了脚步。
载漪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慈禧面前失仪了,忙回身对慈禧深施一礼。
“太后,我这就去见见来人,然后即刻赶回来向太后禀报前锋军以及滕兴甫的近况。”
“不必那么麻烦,哀家也想见一见滕兴甫的这个学生。”
慈禧虽然脸上也带着兴奋的光晕,可语气依旧很平缓地说道。
“还有,滕兴甫不会让他的学生一个人赶来京师,一定有人护卫,把那些人也都一同带来,哀家也要看看滕兴甫的部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能和洋人打的有来有往,你去告诉军机处的人,让人把他们都带来吧。”
“不可。”
李莲英几步抢到慈禧身前,躬着身体说道,“老佛爷,奴才刚刚听端郡王和刚大人说,滕兴甫的军中最近吸纳了许多人,恐良莠未辨,而且他们都会有洋枪在身,如果来的人太多,恐多有不便。”
李莲英的话,虽然没有指明说前锋军招纳了义和团的人,可大家都听的明白,李莲英就是在暗指来的这些人,其中恐怕有义和团这些来自于乡野草莽之中的人混迹其中。
慈禧微微笑着说道,“莲英,你尽可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些人都是同洋人在战场上打生打死的,自然都是对我大清忠心耿耿的,都让他们来西苑吧。”
“若你们还有担心,只准滕兴甫的学生,也就是那个吴子玉一人进来回事,其余军兵人等,可等在外面。”
见慈禧不听劝阻,李莲英也没有继续多说,而是对慈禧说道,“老佛爷,奴才这就过去安排。”
说完,李莲英回身对还伏在地上的通传太监说道,“小德子,还不跟咱家出去安排老佛爷交办的差事。”
那个被叫做小德子的通传太监,感激地看了李莲英一眼,爬起来就跟着李莲英一溜小跑地出了花厅。
虽然慈禧很清楚,李莲英出去,绝对不会如他所说,只是安排慈禧交代的的事情那么简单,可慈禧并没有阻拦。
对于最善解人意,尤其是她的心思的李莲英,她还是绝对信任的,李莲英这个名字就是她给起的。
由于宫内外最先称呼她为老佛爷的也是这个李莲英,甚至慈禧还戏谑地给李莲英起了一个“佛见喜”的绰号,可见这个李莲英是如何深得她的欢心。
慈禧看了一旁的几个太监一眼,“打开中门吧。”
虽然现在已是八月初,正是京师里一年中最严热的时候,可门窗禁闭的花厅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燥热。
这是因为,在花厅的四角摆放着几大铜盆的碎冰块,散发的丝丝冷气正在为绿意盎然的花厅里降着温。
几个随侍太监急忙踩着碎步跑过去,小心地将花厅内外几重大门都大敞开。
虽然宫内的所有宫殿房屋的窗门都早已经换上了玻璃窗,采光效果要远比纸糊的窗子,甚至是薄纱覆盖的窗户要好的多,可宫室里的采光效果依然不佳。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所有宫室都进深过大,靠窗之处采光效果废柴,可越向内就越有些阴暗了,此时大门一敞开,花厅里顿时为之一亮。
透过几道门户,从坐在花厅正中的慈禧的位置,不仅可以将花厅前的宽阔空地看得清清楚楚,还正好可以看到仪鸾殿宫门。
慈禧甚至看到几十个带刀侍卫从宫门外跑进来,然后又迅速消失在花厅外,不由抿嘴微微一笑。
就在李莲英轻手轻脚地回到花厅内,重新站回到慈禧身后时,宫门外传来侍卫的问话声。
随后,就有一个军机处郎官引领着一小队身穿灰色军服,全副武装,每人还牵着一匹高大威武的金色战马的武卫军官兵,在一个为首的青年军官带领下,气宇轩昂地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进宫门
第226章 吴佩孚觐见
这一小队人,很有些特别,每人一支长枪挂在马背上。
虽然除了吴佩孚脚蹬在阳光下闪着光亮的黑色长筒马靴,其余人都打着只有士兵才会如此的绑腿,可这些人,人人都斜挎着带着牛皮盒子的短枪,而且每人还在腰间挂着一柄连鞘马刀,他们的打扮既像军官又似普通士兵,但更像是一队新军中的骑兵。
进入宫门后,这一小队人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在为首的年轻军官的口令中,牵着马列队停在宫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