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已经定了通信兵的生死。
“奇怪,鬼子拦截了所有通信兵,却没有截断电话线是什么意思?”李副主任在电话里还分析上了。
“他们是个很自大的民族,估计是要在咱们可以联络的情况下,攻破密云,好展示第八师团的攻击力……李副主任,咱们就别闲聊了,眼下战事紧迫,何长官呢?麻烦您让他接电话,我有紧急军情汇报。”
“何长官哪能在北平军分会等你们消息?自从密云开打,何长官就去了北平的北门,他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从密云赶回来的通信兵。”
“你稍微等等,我这就去让人通知何长官,叫他迅速回来。”
“不用了,请何主任代为通报吧……”
……
北平,北门。
这座自打明朝开始就被天子镇守的国门,至今已经不知道站过了多少代帝王,如今,站在这里的,确实身穿呢子大衣的何应勤。
何应勤手里拿了一张报纸,报纸上是北平所有文人的溜须拍马。
他们说‘何长官定不会如同少帅一般,弃北平于不顾’、他们还说‘29军能打出来的血性,北平驻防军队也能打出来’……
这帮文人用他们的笔触给何应勤高高架了起来,为的,就是真发生点什么的时候,何应勤就算是要跑,也得想想能不能担得起身后骂名,这点事,何应勤明白。
“何长官!”
嗡!
李副主任是开车来的,亲自开车来的,生怕这消息送的不及时。
“何长官,密云来电!”
何应勤一皱眉:“他们还能打得通电话?”
又是‘料事如神’!
当整个北平军分会都在为密云担忧,而这种明明打个电话就可以问清楚的事,却被何应勤一句:“这电话怎么可能还打得通?两军交战如果不断电话线,那还打什么?”
就是这一句话,让整个北平军分会竟然没有一个人主动拿起电话去验证一下,往密云打去的电话还能不能打通,都跟着何应勤屁颠屁颠的登上了城头,等待着密云的通信兵……多可笑,但,这种可笑的事国府始终都在上演,如同一台滑稽戏。
“何长官,许朝阳回报,日寇第八师团16旅团川源侃对密云县城南门展开了攻势,晨起,由十余架飞机组成的飞行编队开始轰炸。我军在准备周全之下,以厄利孔应战,击落敌机一架,残骸如今就在密云城外旷野;”
“随即,16旅团开始调动机械部队冲击密云南门……”说到这儿,他故意含糊其辞:“我部情报起效……”说的就是许朝阳为了印证日谍位置,请何应勤动用蓝衣社调查的事,李副主任还以为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日寇战车开入南门,许团长以反坦克炮应对,击毁其坦克一辆、又以厄利孔击毁其装甲车一辆。”
“日寇不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南门,开始聚集全部兵力向南门展开冲击,许团长以南门为诱饵,正在不断诱杀日寇16旅团有生力量,电话打来时,我217团仅以一个排的代价,在密云城下歼灭了鬼子至少一个中队的日军,大壮我军声威,眼下,正处于鏖战僵持之中。”
“好!”何应勤将心底憋着的这个字终于喊了出来,随即放生高呼:“好一个悍将许朝阳,好一个悍勇的217团!”
“我军若人人如此,何惧日寇!”
他有没有将许朝阳当成自己人,没人知道,可许朝阳给他带来的呃荣誉感,何应勤却照单全收:“所有人,返回北平军分会,我要亲自给许朝阳打去嘉奖电话,另外,让北平政商组织‘劳军会’,只要这一仗打完,即刻劳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战士们心寒。”
话音说完,何应勤立即转身走下城头,在里里外外七八层士兵保护下,奔着那台汽车走去。
偏在此时……
砰!
一声枪响突然传来,子弹在空中画出微微带有弧度的弧线,直击汽车A柱,都打出了火星子。
何应勤直接蹲在车头轮胎处,反应之快,令人咋舌!
“八嘎!”
刺杀者就跟虎似的,明明凭借一声枪响那些军人只能判断一个大致方位,可这声日语一喊出来,他的位置就算是彻底暴露了,紧接着,一个身穿长衫的男人立即钻进了胡同,消失在了街头。
他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来刺杀何应勤!
李副主任看到这一幕,立即指向前方:“抓住他!”
几十名士兵持枪追了上去,李副主任这才扶起了何应勤:“长官,您没事吧?”
何应勤脸都白了,脑门儿上全是汗!
“走。”这时候,却依然坚定的说出了这个字,就立即钻进了车内,随后,直接躺在了汽车后座上:“快走!”
嗡!
汽车顺着北平的道路开了出去,何应勤躺在汽车后座上却大口大口咽着唾沫,副驾驶位置的李副主任在破口大骂:“太嚣张了,日寇实在太嚣张了!”
“长官,这日寇分明是要杀了您之后,想将华北变成东北……”
这是最合理的答案,也是鬼子在东北实施过的事实,眼下李副主任将这句话说出来,何应勤连怀疑都没有怀疑,毕竟这绝对符合鬼子的利益。
只要他何应勤死了,日军就可以直接拿下北平,就能手握东北、华北、察哈尔及整个北方,完全处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环境。
呲!
当汽车停在了北平军分会门口,李副主任率先下车,随即打开了车门,伸手压着何应勤的脖子,自己就挡在何应勤身后将其推了进去,周遭的士兵始终在何应勤周围护着,这才将他护进了办公室……
嚓。
办公室内的所有窗帘都拉上了,何应勤坐在了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仰头说道:“又活一世啊!”
“报告!”
卫兵很快冲到了办公室门口,李副主任立即拦了一句:“有话就站在门口说!”
“报告,刺杀何长官的人,死了!”
“他使用的武器是南部式手枪,弹壳显示子弹产自奉天兵工厂;其人,于城下刺杀后,被我军缠住,就舍弃了带有瞄准镜的三八大盖长枪,转用南部式手枪奋力还击,当我们拾取长枪时,子弹已经打空,将其围困在胡同内那一刻,刺客用最后一颗子弹击碎了头骨。”
第308章 一个人操控的两条战线
“朝阳,事都办妥了啊!”
杨静宇回来的时候,是乐着的,他看见了坦克被掀飞炮塔、瞅着了装甲车被厄利孔穿透,当然,也抽空瞄了一眼飞机被217团打空中击落……
那感觉,像是让人欺负了好几年以后,总算是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能不乐么?
老杨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的二大碗,将茶壶里的凉白开倒了满满一碗,这刚才为了开城门给他跑的,嗓子眼儿直叫水。
铃!
电话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老杨嘴里这口水还没咽下去,一把抄起了筒体漆黑的话筒放在耳边,将水咽下去才说了一句:“217。”
随后,他沉默了。
仅仅过了一秒钟之后,话筒就离开了耳朵。
“谁电话?”这句话本应该是‘谁的电话’可东北人说话爱吃字儿,所以‘的’没了。
老杨目光没有任何移动,脸都没朝向许朝阳,只是木讷的说着:“老韩没了。”
“谁老韩?”
“噢。”
许朝阳这个声音说完,他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一个嘴巴,但,当着袁福珍,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知道老韩是谁,却听杨静宇提起过这个姓;
他也没见过这个人,却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和杨静宇提起过这件事。
这导致许朝阳听见‘老韩没了’这四个字时,身上没有任何感触,这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老韩。
杨静宇说并不了解这个人,所以,没有向其透露更多信息,这主要是王啸给大家的伤得太深了,他怕这里边有个万一。
可许朝阳告诉杨静宇,何应勤绝对不能信任,这货没准会将他们217团卖到密云的时候,俩人整整研究了一宿对策,最终才做出了统一的决断,那就是在何应勤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那一刻,得添把火。
这种事,肯定不能让217团的人去干,这帮人大手大脚惯了,打仗行,干藏着掖着的事,准漏。
那就只能拜托隐蔽战线上的同志们了……于是,当天杨静宇进了北平城,除了陪屈勇去‘鱼水欢’之外,还去了一趟当铺,而那个喜欢穿长衫的老韩,却给出了最简单的回答:“行。”
只有一个字。
他把自己的命,许了出去。
所以,许朝阳以‘汇报军情’为由,将电话打去北平军分会探明了何应勤的动向后,第二个电话就打去了当铺,他只说了个:“北门。”
对面连应答声都没有,便直接挂了电话。
刺杀,就是这么开始的。
许朝阳不知道在老韩刺杀何应勤之前到底有没有过犹豫,也不知道开枪那一瞬间他会不会害怕,甚至,脑海中都无法联想到如同影视剧里一样、在激荡配乐下的英雄形象,这一刻,他什么都想不起来,毕竟老韩这两个字太陌生了。
但这两个字却许诺了他们,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都会去刺杀何应勤。
他就是这么没的,和千千万万个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人一同用生命给新时代添了一把土,就是这一把把的土,在这片战后的废墟上,搭建起了一个崭新的国家。
因为他的牺牲,可以让217团有援军,可以让按兵不动的何应勤,动上一动,哪怕,仅仅是为了雪耻。
许朝阳就是在跟自己生这个气,他都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了,却依然无法在这样的牺牲面前动容,只因为没见过这个人。
杨静宇才把电话放下……
铃!
电话铃声就再次响了起来,当他二度将电话接起,声音已经有些不对了:“喂……”
紧接着,他转过了身,看向了袁福珍:“袁小姐,您的电话。”袁福珍起身到了话机旁,只听了两句就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挂上电话后,好奇的看向许朝阳,电话中,袁家的人通报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消息,那就是何应勤又动了,还是有了大动作。
铃!
电话三度响起,老杨举着话机非常慎重的望着许朝阳,特意大声说道:“团长,北平军分会何长官电话。”生怕这小子和自己一样陷入到情绪了,忘了遮掩。
这时,许朝阳才冲电话走了过去,当他将话机放到耳旁,听见了何应勤近乎咆哮的声音:“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这孙子似乎忘了他之前所有行为,在责怪着许朝阳。
只是接连又电话打入的时候,北平军分会的电话怎么可能打得通?
许朝阳立即回应道:“报告长官,我这儿正在打仗,电话线出现问题是正常的。”
对面沉默了片刻,稍微控制了一下情绪,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的说道:“朝阳啊……”态度也有所缓和:“密云打的不错!”
“我已经命令26军一师去增援你们了,他们即刻就到!”
“是!”
“记住,一定要狠狠地打,不许节省弹药,所有战内消耗,等打完仗,都可以立即得到补充,包括兵源,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电话被挂断了。
许朝阳这才拎着话机转过了身,而此时的房间内,老杨与袁福珍同时看向了他。
“何应勤告诉你了26军的事?”
袁福珍说完这句话,许朝阳才将视线望了过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袁福珍竟然能比自己还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是26军一师。”
袁福珍摇了摇头:“不对。”
“是姓箫的率领整个26军离开了怀柔,直扑第八师团16旅团驻地,要趁着他们攻击密云的机会,先拔头筹……”
咣!
许朝阳气的甩手就给话机撇了!
他既生气袁福珍得到的消息比自己更全面,也生气何应勤早就应该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