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过会有人来支援自己,自打回到这片土地上以后,许朝阳看见的全是冷漠和隐藏在灵魂最深处的、屈辱性十足的不甘,可这种情绪,并没有人释放出来。
许朝阳以为,这个时代的东北并不是那个‘过了山海关,我上谁家还不能吃一口’的东北,他以为这个时代的人会在小鬼子的铁蹄下将热血彻底冰封,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孤军奋战的准备,不谈理想、不谈爱国,只用最实际的钱和‘关系’维系起一支队伍……
可,这群装备落后、战术动作不规矩的人,打起仗来像无头苍蝇、完全没有目的性的乱冲,还是让他惊讶了。
“耗子、刘根儿,尽可能多压制几把能听见枪响的三八大盖,别让他们抬头!”
“屈勇,配合我,以间隙性交替射击,压死另外一侧的野鸡脖子!”
“打!!!”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不规则的射击轨迹在许朝阳的枪口喷射出子弹,他在尽可能压制小鬼子最具有威胁性的火力,好给山上那些人制造冲下来的空挡。
“大哥,那挺野鸡脖子挺长时间没张嘴了,也许……”屈勇一边开枪压制视线范围内可以看见的所有枪火,一边回头说了半句话,可就是这半句话,招惹来的却是许朝阳的愤怒:“我他妈跟你玩呢?这是战场!战场上永远没有也许这个词!”
子弹拧着劲儿打烟雾中扎了出去,穿过半人高的草丛,在遍布一片尸骸的机枪阵地上再度荡起烟尘时,这个被许朝阳用了不知道多少子弹照顾的机枪阵地上,早已经没了一个能站起来的鬼子,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许朝阳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在栓动步枪对决的时代,机枪永远是战场上的决断力,他打的不光是日本子的火力,更是对方的信心!
许朝阳得让这群小鬼子知道,只要武器等级对等,哪怕人数上不占优势,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人敢豁出命去和你拼!甚至武器不对等也有敢!
“小鬼子跑了!”
山包上,童蒙伸手指着远处放声大喊,他看见一名鬼子端着枪倒退着脱离了烟雾,脚下踉跄的同时,还伸手扶了扶头盔……
此刻,童蒙的呼喊声传了过来,远处的那群学生,也端着枪赶到。
“杀!”
嗵!
一杆老火铳隔着得有二十多米冒起了一股青烟后,老式猎枪再次传来了枪响——啪!
所有拿枪的学生冲着烟雾内一个退出来的鬼子展开了集火。
一名鬼子,身中四枪,在周遭各式子弹不停穿梭下翻身倒地,就这,学生那头还又传来了一声枪响。
山梁上,冲下来的那些人却比学生兵强了很多,哪怕他们冲下来的时候显得无比迅猛,但是在下山途中通过脚步的顿挫,却很少有人脱离开队伍,就这么一路前行、一路开火的冲进了烟雾之中。
若再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群人对枪械的使用熟练度明显比学生们高了一个档次,起码没有在战场上乱开枪的,一般都是烟雾里有枪声响起后,朝着枪火暴起处还击。
“童蒙,散烟!”
包袱里还剩下五六个罐头铁皮盒的童蒙不再继续打火镰点燃棉絮,缺乏了新烟雾弹支援的旷野中,烟尘被一股股冷风吹散,那时,许朝阳立即喊了一句:“全神戒备!”
他怕有藏在阴暗角落的日军没死,突施冷箭在战斗即将结束时为己方造成伤亡,一个军人该有的素质本来就是越到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精神越紧绷。
啪、啪!
小鬼子像样的反击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山上的人和山脚下的学生开始全面向山坡处聚拢时,整场战斗已经进入到了打扫战场的阶段。
最终,只有少量鬼子顺着山坡紧靠双脚出溜了下去,逃离了这条单面坡体的道路。
许朝阳则在能见度越来越高的环境里,手持机枪冲着目力所及范畴能所有能看见的鬼子尸体又扫了一轮,直至打空弹板上的子弹,才缓缓站了起来。
“兄弟,好样的!”
一个粗壮的汉子在手下人打扫战场的同时,迈步从山林间走到了许朝阳面前,说了一句:“刚才我还觉着你过于鲁莽了,这要是日本子在烟雾里扔过来一两颗手榴弹……多危险啊?”
许朝阳伸手指了指头顶,反问了一句:“怎么扔?”
东北的树林,和南方的不太一样,这地方主要以灰色为主,且树木高矮、粗细不一、距离不定,还个顶个树杈横生,宛如拦在空中的一只只怪手。在这种环境里,如果控制爆炸时间选择高抛,一旦在缺乏视野的环境下让树枝拦住,被崩死的可指不定是谁;低抛又怎么可能扔上山坡,这要是时间控制的不精准,顺着山坡滚下去……
那名粗犷的汉子笑了一下,他明白了许朝阳的意思,故意将这个问题滑了过去。
光是通过这一个问题,许朝阳就觉着,小鬼子的单兵素质及纪律服从性从目前来看,是全面超越这个时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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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大哥,我是勇子!
“仗打得不错,我觉着你在战场上处理细节的能力特别强,当过兵吧?”
那个壮硕的男人冲着许朝阳走了过来,许朝阳趁着这个时间,将地上的野鸡脖子拎起,朝身后一扔,屈勇连忙双手接住,随即如同抱孩子似的搂在了怀里。
许朝阳这时给了刘根一个眼色说道:“给咱的捷克式拿回来。”
仗打完了,那就得坐地分金银,手里的家伙老是那几样,往后仗还怎么打?所以,许朝阳最惦记的,是战场上的武器。
说完这两句话,许朝阳才扭回身,说了句:“讲武堂二期,许朝阳。”
“讲武堂……”
壮汉冲着许朝阳伸出了手,顺嘴说道:“还是个高材生。”
啪,两只手握在了一块。
此刻许朝阳才想起来似的回头说了一句:“还有一把佐官刀,刚才这帮犊子玩意儿冲咱们冲过来的时候,我瞧着那把佐官刀就来气。”
余明浩听见这句话,扭头就走向了烟雾尚未散尽的战场,端着枪且枪口打斜冲下,随时处于激发状态的搜索了起来。
这是许朝阳才看向了眼前的这个壮汉:“你先听我说。”
许朝阳不是不知道对方在表示友好,但事出紧急,他也只能抢过话头儿。
“这次布局的小鬼子,是个高手,而且他们的部队向来擅长分段式进攻战术,我相信在这批鬼子身后,起码还藏着十倍以上的兵力。”
“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钓大鱼!”
“信不信由你。”
说罢,许朝阳立即松开了那个壮汉的手,在对方完全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与其擦肩而过。
他冲着远处打斜停在山坡上,且浑身遍布着弹孔的卡车走了过去。
嗡!嗡!
在检查汽车时确定油箱并没有漏油,子弹也没有打坏发动机的情况下,打着火了以后,将车从山坡上缓缓倒了下来,还在倒车的时候试了一脚刹车。
屈勇抱着野鸡脖子站在原地喊道:“大哥,咱们的马在山背面呢!”
刘根拎着捷克式从山坡上走下,一脚就踢在了屈勇的屁股上:“闭嘴!”
“坐车和骑马哪个舒服不知道啊?”
屈勇扭头看了一眼,眨了眨眼:“我没坐过车,虚。”
“少废话。”
哥俩冲着远处卡车走了过去,余明浩拎着佐官刀一路小跑着尾随。
此时,远处两座山包的重叠处冒起了漫天烟尘,像是什么大妖即将出世。
紧接着,抱着野鸡脖子的屈勇站在原地愣住了,他发现自己手指头已经不够用了:“八、九……”
成排的卡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屈勇扭脸冲着刚落下车窗的许朝阳喊了一句:“哥!一屁眼子鬼子!!!”
“上车!”
屈勇和刘根儿顺着副驾驶就钻了上去,余明浩根本不管是否还能坐下,直接骑在了俩人腿上,只能撅着腚待着,脑瓜子差点没顶玻璃上。
可反日会那些人还在发愣,瞧着远处烟尘就跟目光能杀人一样,许朝阳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进行意念攻击。“上车啊!”
那一刻,壮汉这才反应过来,冲着手底下十余人喊了句:“快上车,快!!!”
这些人伙同学生兵一起上车以后,许朝阳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只要有他在,别说是汽车了,就算是弄辆坦克过来,都一样给你鼓捣走。
就是,开的稍微有点快。
许朝阳的驾照是在部队考的,当时老特的要求是人人都必须有驾照,而这帮人开车……在许朝阳那个时代的很多电视节目里都出现过,车在他们手里根本就不是娇嫩的小公主,那是想抽皮鞭抽皮鞭、想滴蜡油滴蜡油的服从者,简称MSN当中的首字母。
许朝阳单手握着方向盘,那另一只手挂挡,离合与油门相互配合之下,这台民国时期的卡车在很短一段距离内就把速度给跑了出来,问题是,从没坐过车的屈勇受不了!
“哎!”
“哎!”
他扯着嗓子喊:“大哥!”
“大哥!!!”
“大哥,你瞅我一眼,我,勇子!!”
“哎!哥!”
碰!
卡车过沟时根本没有任何迟疑,全车人、连后斗内的人都是集体往上一蹦,那台车放着好好的山路不走,顺着打斜、只靠行人双脚踩出来的土路一头就扎了下去。
没坐过车的屈勇当时魂儿都没了,坐在车上用双手挡在了脸前,以为自己死定了,吓得破口大骂:“这虎逼!”
啪!
余明浩在汽车的前冲势头下,直接将脸贴在玻璃上,与山路颠簸中这顿擦啊。
许朝阳完全不管周围的声音,专心开车,当卡车冲下来那一刻,完全不顾忌会不会有侧翻的危险,猛打方向盘,按照‘老特’的开车方式,将汽车在掉头的一瞬间来了个轻微甩尾。
道路上的烟尘激荡而起,身后车头架着机枪的日本子却已经扣动了扳机……
突突突突突突!
多亏许朝阳果决,这子弹几乎是追着卡车的屁股往前撵,最终只有几发落在车斗铁皮上,暴起一串火花,否则,就刚才那一顿射击,车上至少得掉下去四五个。
呲!
鬼子的卡车停在了山坡间的道路上,许朝阳敢走的道路,这些日本子根本没法走,气的机枪手只能依靠架在车顶的机枪泄愤……
突突突突突突!
而许朝阳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扭身就扎进了树林,这是拼命的时候,他没时间去计算树林里是否有足够的空隙让这台车经过,他只能去赌,否则大路上一旦出现堵截车辆,后果将不堪设想。
“八嘎!”
一名日本军官打开了车门,跳下车冲着远处放声咒骂,咒骂许朝阳还觉着不过瘾,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将司机拽了下来,抡开手臂就是两嘴巴:“为什么不追!”
日军司机打着立正低下了头:“少佐,在追下去有翻车的危险!”
日本军官指着远方消失的车辆喊道:“那他们为什么可以下去!!!”
假如,假如许朝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并且能够完全听懂,他想用《门徒》当中的电影台词回答他:“只有真毒贩才敢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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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人才啊!
积雪融化出的溪流,在原本平坦的土地上冲刷出了一道浅浅的水坑,水坑里,水流的流淌将积雪底部冲击的内凹,而水流触及不到的顶部却覆盖在小溪水流之上。
嘎吱。
屈勇毫不在乎的踩过溪流,一脚踩断了向前探出的积雪,只用一个脚印的隆起就阻止了溪流的流淌,正如他们如今的处境。
篝火旁。
拎着裤子的屈勇回到了自己这个圈子所在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们正在进行总结,如同从余家大院回来一样,只不过这次的吐槽对象,变成了许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