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许朝阳就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他再次抹了水痕,将忻口地图画上说道:“要我说,这一战就应该彻底放弃晋东,71军只做拖延时间之用、绊住第五师团,无论是平型关还是整个晋东,直到娘子关全部放弃,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忻口。”
“鬼子的混成旅团,多为地方守备部队,尽管装备对比我们来说,要强上不少,可对比鬼子精锐第五师团,却差很多;”
“一个混成旅团大约6000人左右,下有炮兵队、工兵队、通信队和步兵大队,这些部队都在旅团本部指挥之下;”
“而第一、第二、第十五、第十六混成旅,光从排序上就能看出,是前后搭配着来的,属于有点战力强的部队带战斗力差的部队那意思,也就意味着,他们,比第五师团更好打一些。”
“我是和第五师团与第16混成旅分别交过手的,从战斗力上来说,第16混成旅团明显比第五师团要差很多。”
“还有,我们首长曾经说过,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与其在整条战线上和敌人打拉扯,就不如在一条战线上取得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许朝阳指向了忻口:“我217旅,愿意作为先头部队诱敌深入,在忻口与来犯之敌血战!”
“那时,我会战败,故意战败!”
“眼下对于鬼子的任何部队来说”说到这儿,许朝阳自豪的笑了出来:“能打败217都是一种荣耀,那就把这荣耀给他们,让他们拿整个东条兵团来换!”
许朝阳阴狠的说道:“届时,晋绥军在灵山、忻县作为支点,而我们一旦退下来,这两处,一定会遭到惨烈进攻,那时,忻口势必空虚,严长官需要迅速将其夺回,使第1、第2、第15、第16混成旅深陷泥潭。”
“严长官可派信得过的部队,死守忻州通往太原前沿,绝对不能放走鬼子,而我军115师、120师,可驻兵整个忻州右侧山脉,国府卫总指挥,则会驻兵左侧山脉,只要这关门打狗的态势一成,整个东条兵团都会陨落于此。”
“但,这一战还没完,第五师团已经让我打掉了整个21旅团,还剩多少兵力,严长官应该心中有数;如今东条兵团又被吃掉,那山西地面上的日寇,就可以被严长官尽数收入怀中。”
“我华夏,有四万万之众,不怕战损,那鬼子窝有多少人?经历得起几次这样的全损大战?新补充来的兵源还能有这般战斗力么?”
“所以我说,严长官是要一时之胜,还是一世之功!”
许朝阳觉着自己说的挺好,奈何严老西子连面皮儿都没再动一下,而是盯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李副主任偏在此时轻微一笑,伸手在桌面上用手指沾了点水,写下了一个‘蒋’字,说道:“严长官,眼下的时局,他能调动天下兵马,而严长官不能”李副主任手指的是那个字,他虽然不会画图,可拿手指写出来的字,依然那么俊美,仿佛都带着笔锋,可整个字瘦弱不堪,阴塌塌的缺少了一股男人该有的阳刚之气。
“理由吗,很简单,位置不同。”
“那在理想一样、口号相同的情况下,就只剩下了‘中央’和‘地方’的区别。”
“这个时候,如果咱们不断出成绩,那就证明干弱枝强。”
李副主任又指了指许朝阳画的图,很轻松的说了个名字:“赵匡胤。”
“如果这个时候,您还想着从整条战线上去反击,求的是每一个点都打出成绩,又拿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天下的战绩来,娘子关一旦被破,严长官,您是不是要考虑考虑多线作战的压力?”
“真能顶得住么?”
李副主任像是拷问着严老西子的内心一般:“若是这个时候SH战败了呢?所有人都知道SH战场的战败只是时间问题,这个消息传到山西,得对士气造成多大打击?那时候,我们还能拿出好看得战绩吗?”
“到时候严长官如何自处?”严老西子依然面无表情的看向了李副主任:“北平军分会的李副主任,你说说我该如何自处?”
李副主任没说话,再次用手指沾着水痕,在桌面上刷刷点点写下四个打字:“操所有人!”
许朝阳顿时给眼睛瞪大了!
他这儿为了给我党争取形象,一个脏字不敢说,你直接写脏话是么?还写的这么直白!什么叫‘操所有人’?
可严老西子念出来的却是:“人有所操。”
“李副主任的意思是,让我记得自己的责任,不要当缔造‘南明’的罪人。”
许朝阳那张脸通红通红的,跟红绿灯似的,当场就红温了!
恨不能.给脑瓜子都缩腔子里。
山西一丢,鬼子顺路南下,联通SH的日寇,整个天下连南明都未必能剩下,那他严老西子可不就是个罪人么?
下一秒,李副主任给桌面上多余的字儿都擦了,他是不会画地图,可记得大致方位,在许朝阳这副图边上继续写道‘北华、河热、尔哈察、北东’一些字样。
写完才张嘴说道:“如果赢了,严长官,这就是你的展望!”
这许朝阳才顺着那些字体,看见了整个山河,李副主任的意思是,只有守住山西,才能回望整个山河,那时,他严老西子能看见的就不再是南明,而是,九五之路!
不过,许朝阳有一点没能理解.
这和自己说的哪不一样?
可许朝阳与李副主任,一个是从即时战略出发,另一个则是从人心出发;一个是告诉你具体应该怎么办,另外一个则是告诉你,在这个层面上,你能看见什么。
没错,许朝阳说的,依然不是自己的战术,他说的,是‘火烧上方谷’是‘天炉战法’是无数历史中的先贤打过的仗,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许朝阳来打。
而严老西子看见的,是历史中从未见过的强敌,当年对手再强,无外乎是秦有了利弩、魏有了雄兵,哪见过如此船坚炮利。
“朝阳啊。”
“你刚来太原,本该为你接风洗尘,可你们父子、亲眷又刚刚团圆,我也实在不好过多叨扰,这样,你们先叙叙家常,明日,明日我在府邸设宴,到时候,咱们再继续往下聊,今天,就先不打扰了。”
说罢,严老西子起身就走,像是没有多一丝的留恋。
“舅?”
李副主任却轻描淡写的一笑:“八九不离十了。”
“你咋看出来的?”
“要是不成,能这么急着回去召集众将开会商议么?只要他动了这个心思,那与鬼子‘血战山西、大获全胜’的名头就会勾着他做决定,男人,尤其是上得了台面的男人,终过不去一个‘名’字。”
“朝阳啊,这回你干的不错。”
李副主任回头看向了许朝阳。
“啊?”许朝阳是真没听明白。
“让严老西子、国府军、八爷和鬼子拼个两败俱伤,咱们独霸太原,以忻州为延伸发展,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许朝阳连眨了十几次眼睛,他在老总的营帐里,也才说到了该怎么给东条兵团吃掉,后面这些话都是打哪来的?
“啊”许朝阳脑子快转不过来了,却也只是勉强答应了一声,这死司马懿太能脑补了。
第537章 老家酸菜
“舅,我是不是该送送啊?”
“你不用,现在大家伙都指着你呢,你就踏实儿的在炕上坐着,我去送。”
“哎,舅,让福珍给我手底下兄弟安排安排伙食啊!”
“那还用你惦记着?”
李副主任从屋里出来了,趿拉着鞋,临出屋才抬腿给鞋跟提上,好好的黑皮鞋都让他踩出褶了。
“亲家!”
李副主任优先向老许走了过去,刚才是公务,自然不方便老许进去,可眼下是亲情,那人家得是头一个儿,毕竟,这儿还是人家的家。
“快进屋看看儿子去吧。”
老许摆出一张半窝囊不窝囊的脸,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的说了一句:“这家伙的,我看自己儿子还得别人允许。”
李副主任也不搭茬,许朝阳真要成了,这就是太上皇,招惹太上皇那不有病么?人家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反正他就是这么想的,这才走向了袁福珍。
“福珍,你也进屋。”
袁福珍刚要抬胳膊指向屋里,那意思是刚才许朝阳还让她去给这些兵张罗饭
李副主任立即说道:“你已经嫁人了,眼下这就是你的家,这是你们家的亲人重新团员,你不在场还行?”
“外边那些兵不用你管,赶紧进屋。”
“袁可沁!”
“过来,给隔壁客栈、酒楼包下来,酒楼,每早午晚做食堂,普通肉食管够上,山珍海味不许有,更不准上酒;”
“客栈让当兵的住宿,让他们当官的自己安排许旅长的警卫工作。”
说完这句话,李副主任才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嘀咕了一句:“这一眨么眼儿的工夫都旅长了.”他哪知道以许朝阳的军功来说,这都算晋升慢的!
三两句话,李副主任已经给安排利索了,门口那些当官的和官太太们散了以后,屋里这一家子才到了叙亲情的时间段,可余秋兰依然在别人离去那一刻,深深的看了这栋屋子一眼。
她有太多话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起头儿,如果私下里碰上,或许能用询问弟弟余明浩的情况来开口,毕竟这么多年没见着了,光能收着信、见不着人,还不许问问么?可这么多人都在旁边,她一个团长姨太太,哪能当着这么多权贵张嘴?
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
李副主任也不好再进屋,干脆,坐在了院门门槛子上。
这不像是袁福珍没嫁,那时候你是上宾,眼下人家都是一家人了,你顶天儿也就算个外戚那家伙李副主任给规矩守的可足了,还暗地里给自己提醒,古往今来多少人都是忘了朝臣和今上的规矩,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自己可不能走这一步。
“朝阳啊。”
屋里,老许进去了,用肩膀子靠着门框,眼望自己儿子不知道该说个啥。
你说他不顾家,人家已经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家;你说他不顾亲爹,人家又在保国平天下,你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恰好,袁福珍此时打后边喊了一声:“爸。”
老许赶紧一回头,立即让开位置的答应:“哎,哎。”才算找着话题的问许朝阳:“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许朝阳解释道:“啊,这是我喜份(媳妇),何长官给介绍的,就是眼下金陵的何应钦.”
老头都得懵着听,谁能想到自己儿子嘴里那人物都是在云端上飘着的,这名字,每次出现在报纸上准有大事发生。
可不呗,人家那种人物随手发个朋友圈都得算是天大的事,起码对平头老百姓来说,是这样的。
许朝阳倒没有什么顾忌,随口说道:“我俩就这么结的婚,完了吧,这些年我一直在战场上,也捞不上个整段的日子,这不,还没空出个时间来要个孩子”
“那可不行啊!”老许总算是找到能插话的节骨眼儿了:“人都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事上你咋还没能耐了呢?那都能给土匪、小鬼子打的哇哇叫,天黑了以后的事,你得使点劲儿啊!”
农村人说话,没个深浅,当时就给袁福珍造了个大红脸,给人家臊的,她这大家闺秀哪知道这玩意还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么?
“爹~”许朝阳发现这回还叫顺口儿了呢,一点都不觉着阻碍了:“眼下山西战乱,我哪有那个心思。”
“打不打仗的,还能耽误了天黑啊?”
“这江山不管谁坐,也不能不让老百姓种地吧?”
老爷子那意思是人伦常理不能更改,可这话给许朝阳逗乐了,种地在他脑子里却有其他含义,随口说道:“你可别瞎操心了。”
“这怎么能是我瞎操心呢?这是正根儿!”
“亲家,你说”老许一回头,发现李副主任根本就没在屋里。
连忙问了一句:“姑娘啊,你爹呢?”
“那是我舅。”袁福珍这才说上一句整话。
“赶紧叫进屋里啊,咱们家哪有那么大规矩。”
老许可不知道,在李副主任的心里,这小破屋规矩大了去了。
“哎,我去叫。”
一来一去,李副主任被叫进来了,一进屋,就被老许很当回事的迎到了炕上:“来,上炕,亲家咋还见外了呢?拖鞋,拖鞋。”
“那什么,你们先唠会儿,我张罗饭,我们家这活兽,指定有日子没吃着过老家的酸菜了。”
说着话,老许转身出了屋,屋里只剩下了一个女人领着七八岁的孩子和袁福珍四目相对。
许朝阳点指着介绍道:“这个叫嫂子,她男人姓吕,没有人家,我在奉军里,连个连长都混不上。”
袁福珍这才给脸上的担忧变成了喜悦,这要是许朝阳的童养媳你还真没招,你不也是二婚么,可一听说是嫂子,立马脸上有了笑模样,当再次听见许朝阳说:“她男人死在了江桥抗日战场上”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十分同情的过去牵住了人家的手:“嫂子,您放心,您和孩子这辈子,我们都管了,绝对不会让你们吃半点亏。”
袁福珍这种女人实际上没那么复杂,只要让她心里痛快了,掏点钱人家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