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勇也回来了,带着终于有了笑模样的花儿,俩人跟去了宝局红了多少倍似的,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招摇。
“两辆卡车,一个掷弹筒、还有两挺野鸡脖子,和满满三个弹药箱的备弹与一个弹药箱的掷弹筒炮弹,您怎么不高兴啊?”
童蒙、余明浩、刘根儿纷纷走到了许朝阳身边那一刻,许朝阳一步踏上了掩体,蹲在了掩体上,拿后背冲着他们,望向满地的尸体终于缓缓张开了嘴。
“我们.是打赢了。”他声音很小,却根本没有任何兴奋的神态。
“可不么!”
“真打赢了。”
“实打实的给鬼子一个小队打跑了。”
在众人的附和声中,许朝阳又转回了头:“谁知道?”
突然间,周遭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脸上的喜悦正在逐渐消失。
“日本子占领了东北,世界尽知,打赢了老毛子,海外那个小岛上举国欢庆;出兵朝鲜、占领宝岛,在亚细亚令人望而生畏.”
“咱们呢?”
“在这片土地上用两挺机枪形成了交叉射界,我在俯射位置开火,屈勇将机枪架在车头,机枪子弹覆盖之下,加上童蒙的飞雷炮,将鬼子打跑以后,还要面临着更多鬼子的反扑,连这个山寨都得放弃.谁知道?”
屈勇尽管听不太懂许朝阳在说什么,可依然低下了头。
周遭的胜利情绪好像消失了一样。
许朝阳不是在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他是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看清了在东北抗日的复杂。
随着日本人在东北的位置越来越稳固,向下的根基越扎越深,尤其是借助伪满立国,开始在愚昧的百姓头顶上建立了虚假政权的合法性那一刻,老百姓好像看到了天下大势似的,都选择了低头。
到了那时,打输了你得跑,打赢了,你还是得跑!
不跑,就要等待着成群结队的日军反扑!
这是赢了么?
赢了的结果应该是有人鼓掌,有人庆祝,有身后支持者的欢呼,可在这片土地上,在这片许朝阳深爱着的土地上,他们,为谁而战?
为那些不曾苏醒的愚民?
还是为那些在日后只要得到了你半点消息,都打算去侦缉队换钱的汉奸?
又或者是恨不得拿棉被给脑袋裹住的百姓?
童蒙听懂了,更明白了许朝阳那种即便打了胜仗,依然无人可以诉说的苦!
“连长,我可以逐级上报”
许朝阳回头看向了他,从掩体上蹦了下来,伸手搭在了童蒙的肩头,问道:“报到哪?”
“磐石。”他说的是磐石红石砬子根据地,也就是1932年11月以海龙游击队和南满游击队所成立的根据地,今年,马将军还会被任命为师长。
只是童蒙并不知道在这片看上去形势大好,已经在各个城市有了市委、城市之外有了根据地的环境里,马将军面临的是什么。
他面临的是鬼子围剿时,手下人一次又一次的背叛,面临的是汉奸的一次又一次出卖,最终,就连死在了山林里时,胃里都只剩下了树皮,树皮!
“那我们为什么要打?”
余明浩不理解的问出了所有兄弟心中的疑问。
许朝阳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人,竟然在这时候有些语塞了。
他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大时代的到来,还知道会有一个巨人站在东方巨龙的肩膀上挥斥方遒.
可也正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更正确的抉择却是应该忍耐到那个大时代到来的时候,才端起枪。
只是,向来不善言辞的许朝阳却不想说出这样的话,他觉自己从穿越至今,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可以说了。
“因为我们不打,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小鬼子不是不可战胜的!”
“因为我们不打,东北人身上的骂名便永远不会有人来洗刷。”
“我们可以不打,我们当然可以不打,到今天为止,我们所有人,男的可以留起胡子藏进村子里,女人根本没人在意,我们可以和所有人一样,像条狗似的夹起尾巴活着。”
“我们可以看着一桩桩、一件件如林家铺子一样的惨剧发生,我们可以!”
“而且历史绝不会记录我们的姓名,因为我们不配。”
许朝阳说到了这儿,看向了其他人,他目光扫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屈勇的低头,余明浩的不解,和刘根儿脸上那根本不知道缘由的愤怒。
“可我们只要打了,愿意在东北地面上打鬼子的人就会多一个,冲着鬼子打过去的子弹就会多一颗,战场上的日本人就会少一个,东北之外被屠杀的百姓,就会少一个。”
许朝阳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了,这不是洗脑,这是事实。
抗战的残酷每个人都知道,但抗战的胜利绝不仅仅是老美家的那个男孩,难道,当你吃了三个馒头吃饱的时候,全是第三个馒头的功劳么?
许朝阳要劝的人,是自己。
是穿越而来的自己!
是知道历史,居然还在残酷环境下有了怯懦心思的自己!!
而那些先贤,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就是从无人支持,打到了支持者遍地,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将失去了灵魂的国人,打出了精气神儿。
其中,哪一次战斗都不可缺少,哪一次牺牲都举足轻重。
许朝阳,又怎么敢有半分懈怠之心?
就像是切格瓦拉说过的那句,当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学校、建医院,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我们来过。
许朝阳现在就想让自己来过的痕迹去保护每一个还未曾清醒过来的民众,哪怕,只能保护一个人,仅仅是一个人。
“去打扫战场吧。”
许朝阳笑了,在遍地硝烟中,露出了再次坚定地微笑。
他也终于明白了那些先贤,为什么能在如此残酷的环境里,露出这般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们来过
感谢‘小兽昂’兄弟打赏,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第70章 兵痞治将
冰城,华新报社。
由于不肯发布‘伪满成立’贺文的‘华新报社’被日本人勒令整改后,不肯屈服的王啸已经很久都没过来了,可今天,他竟然在晚上又走入了报社,并打开了办公室的灯。
当、当、当。
拎着公文包、穿起了长衫的王啸才进入办公室,连帽子都来不及摘,就已经听见了敲门声,那一秒,他将手伸进了包里,掏出了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这是上次在战场上捡到的战利品。
“谁?”
当王啸持枪在手,冲着门口问出了这句话的下一秒,门外一个声音回应了过来:“童蒙。”
王啸赶紧把手枪放了回去,迅速打开了房门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童蒙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晒黑了些许的脸庞全是笑容。
“连长让我回来的。”
“快进来,进来说。”
王啸将童蒙让进办公室,在昏黄的灯光下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打胜仗了。”
“日军整整一个小队的鬼子,被我们打死了三十多个,缴获了近三十把三八大盖、两挺野鸡脖子、还有掷弹筒!”童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现在,富得流油!”
王啸傻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宛如解冻了一般有了肢体动作的扶住了童蒙的手臂:“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打赢了小鬼子的一个小队,还是精锐!”
“胡说八道!”王啸不信,他就不可能信!
鬼子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人家的装备是领先于整个地域的,这种情况下,还没有人数优势,怎么可能打的赢?
童蒙在他的惊讶中尽情享受着说道:“你不信啊?”
“我当然不信!”
王啸连犹豫都不用犹豫,直接给出了答案。
童蒙顺着话茬说道:“最开始我也不太信,我不相信就许朝阳那几个人,能闹出什么风浪来,可我去了以后才知道,他们是真的与众不同。”
“哪不同?”
童蒙问道:“咱们这儿,有洗澡的规矩么?可我们那儿有,连长规定,无论男女,必须三天一洗。”
“一群少爷兵。”
王啸刚要嗤之以鼻,童蒙就把话头儿接过去了:“这是有科学根据的,良好的卫生条件可以尽可能的减少传染病和伤口恶化,这一点,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学过。”
王啸很显然不想听这个,更主要的是,他不想听童蒙吹牛:“说正事,你总不能因为这点事用紧急联络信号把我叫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吧?”
“当然不是,刚才我不说了么,我们打胜仗了!”
童蒙若有所思的说道:“只是我们连长似乎并不太高兴”
“你们真打跑了鬼子的一个小队?”此刻王啸才怀疑的问了一句。
“真的!”
“我们还有炮呢!”
童蒙故意往大了比划:“口径这么大!”
王啸快疯了,如果按照童蒙比划的口径,那炮的炮口起码得跟脸盆差不多,这不胡来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童蒙看见王啸精彩的表情,终于笑出了声,将许朝阳在山里是怎么和他研究的飞雷炮,又是怎么用飞雷炮炸得鬼子屁滚尿流的事都说了。
“你是说,那许朝阳不光会打仗,还能拿炸药包当炮弹使?”
童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隐瞒了关于英子的事,将所有利好消息说出来以后,就闭上了嘴。
“只是我们连长不太高兴,他觉着,打了胜仗没人喝彩,而遍地都是对东北人的咒骂声这件事,迟早会磨没了我们反满抗日的决心,就让我先回来问一嘴,问问,能不能通过咱们的渠道给宣传宣传。”
“啥!”
王啸这回更吃惊了,这许朝阳不光会打仗、研究新家伙式儿,怎么连战后宣传都懂?
“那你觉着”
童蒙非常慎重的说了句:“他不是匪,更不是兵痞,身上还有一种让人无法轻易靠近的高傲。”
“我们打下了天王山,山里的女人连自己最亲近的手下都不让碰;训练时更是不分男女,就连他自己这个大当家的,都得在手下人犯错的时候一起受罚。”
“他身上有一种拔高了许多的精气神儿,哪怕话不多,可一个眼神还是能震慑住所有人,只因为他做到了。”
童蒙这时候才说了句:“我觉着,将他们吸收进我们的队伍是正确的,我请求组织上,为此再多努力一下。”
“童蒙啊,你怎么还看不明白呢,人家瞧不上咱们。”王啸叹息了一声后,扭过了头,转过身看着窗外说道:“反日会太小了,你那个许连长志向太大,我甚至都觉着他期望的是自己领一伙子人,和日本子去干一下子,看看谁胳膊粗。”
童蒙点了点头:“刚开始我也觉着我们连长心高气傲了点,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们在山里碰到了第二师团的一个小队,在我们的偷袭之下,好悬没把我们打的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