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是谁写的?
谁有这么大的气魄?
许开国这急需出口的情绪,像是找到了消防通道中的绿色指示灯,奔著指示方向就不由自主的冲了过去。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完了,看到这儿,许开国眼里那个习武十年,准备纵横天下的自己没了,彻底没了,最近这些日子蔫头耷拉脑的许朝阳也没了,他就没这气魄,可这到底是谁啊!
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啪!
许开国眨眼之间就合上了这个信纸本,随后在错愕间,极为尊重的一页一页的翻找,直到最后一页,看见了许朝阳那两笔和《教材大纲》上一模一样的狗爬字写著怹的名字时……
许开国突然抬起了头。
这一刻,许开国那发愣的双眼,定格了一般的动作与正午时分空气中顺著光线飘荡的灰尘完全隔离,像是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世界内有时间和空间的流转,而另一个世界,没有。
下一秒,许开国直接从炕上蹦了下来,又回到《教案大纲》旁,开始一本本翻找,直到找到了‘战略思想’的那一篇,而这一篇的名字,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了,叫——《论持久战》!
“我错了。”
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话在又一次瞧见了那个名字之后脱口而出!
紧接著许开国在一个转身间,竟然看见外面明明是中午的天色变了,变成了红霞满天的黄昏。
他迈步向院门口走了过去,直到此时此刻,许和尚依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他真不知道。
“哥,哥,你好几天没和我说话了,你说两句吧?”
“哥,这么下去再给你憋坏了……要不咱哥俩摔一跤儿啊?”
“好歹活动活动呗,我不还手儿还不行么?”
碰。
许开国的脑袋直接撞在了说话人的胸口,屈勇纳闷的问了一句:“你魂儿丢了?我这紧著躲你都躲不开,故意的啊?”
“哎!我跟你说话呢!”
“你上哪啊!”
“哥,这小子当著我面儿要跑,你管不管啊?”
许朝阳、许开国,俩个丢了魂的人,一个继续一脑袋扎在炕上对整个世界不闻不问,一个漫无目的的走出了院落,对屈勇的问话一句不答。
“拐子!”
沈拐子过来了,屈勇没好气儿的挥手道:“去,领俩人跟著许和尚。”
“哎。”
“跟紧点,别让他惹事啊!”
天又黑了。
许开国顺著黑漆漆的道路,不由自主的走向了杨家岭,那儿,还有一束灯光亮著。
他脑子里只有那两首诗,诗中有孩子对母亲的思念,有孩子成年之后再被江风吹起发丝后的那句‘挥斥方遒’。
他走向了杨家岭的窑洞,直至耳旁听见个声音才逐渐清醒:“我不同意!”
“我知道同志们抗日情绪高涨,想要为金陵的老百姓报仇,可抗日的事,不能急~”
“要是我们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怎么控制战争结果的走向?”
“如果我们任由一群头脑发热的战士们冲上战场,那还要这么多指挥官干什么?还要这么多政工人员对战士做思想教育干什么?”
“战事不可轻开,眼下的形势是要用尽一切力量去消耗敌人,不是消耗我们自己!”
院落内,李剑武站起来,迈步走向了门口。
而此刻,于门口站著的许开国,再也没有了曾经的轻慢,只是抬起头说了一声:“我错了。”
他那张脸,那张充满情绪有千言万语的脸,被映在月光下。
第645章 他想去打仗!
清晨。
一个打好行囊的身影站在了217院落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当此人转身侧目看向这个空荡荡的院落时,以立定的姿态转身,敬礼!
那时,入冬的寒风吹起风沙,风沙像是要将这个身影刮走似的,将其逐渐淹没……
吱呀~
窑洞的房门被推开了,脑袋像鸡窝、身上落得全是土的屈勇端著木盆本打算打水洗脸,却在风沙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随后他立即伸手揉了揉眼睛。
等揉完眼,风沙落下,门口哪儿还有人。
问题是,屈勇脑子里却有著此人在风尘里转身离去的身影。
“勇啊,你愣著干什么呢?”
李万朝也起身了,看著屈勇问了一句。
“我好像看见许和尚了。”
“看见就看见了,没看见就没看见,什么叫好像啊?”
“报告!”
一个士兵跑了进来,冲着屈勇喊道:“通报,许开国将军被派往党字号学校学习,217不必寻找,特此通知。”
屈勇挠著鸡窝头,头发丝上都是土的说道:“这人唉,告个别都不会么?跟217白吃白喝半个多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啊?”
李万朝赶紧冲向了许朝阳的窑洞,脱了鞋直接上炕,正看见许朝阳眯著眼睛躺在炕上:“听见了没?”
许朝阳不说话。
“那许开国不白给啊!”
“这小子准是知道自己老顶出事以后,不闹这么一出表明忠心会失去信任,这才胡搅蛮缠!这回行了,一溜十三招下来,人家马上要飞黄腾达了!”
许朝阳那叫一个不爱听,在李万朝的阴谋论中翻了个身,给他扔下了个后背。
“朝阳,你什么时候走啊?”
“咱忻州一大摊子事,可都等著你呢!”
“任命!”
那个通信兵没走,竟然在院里掏出了一纸任命书,当场宣布道:“217旅新一团团长许朝阳,即日起,被任命为大学校务部副部长……”
他和许和尚调个了,本该被开除八个月之久的许和尚,应在怹老人家的感化下重新被接纳,在大学当校务部副部长,随后再去党字号学习,直到39年才重新回到队伍上。这回行了,跟许朝阳这儿一折腾直接抄了近道儿了。
他成了教书匠了!
“请许部长尽快修订教材大纲,填充教材内容后,将教材上交校务部,作教学使用。”
屈勇木讷的接过命令问了一句:“那俺们217的部队怎么办?”
通信兵摇了摇头:“上面没说。”
“那忻州怎么办?”
士兵再次摇头:“也没说。”
通信兵给屈勇敬礼之后,转身离开,背著都掉色到发白的书包,奔著其他地方跑了过去。
“哥!”
屈勇撂下脸盆进了窑洞,抱怨道:“这是不是不打算让咱们回去了?”
李万朝赶紧冲屈勇伸过了手,屈勇将任命书递了过去,可李万朝却跟屈勇的表情刚好相反,兴奋到了极点:“这回可妥了!”
“妥了!”
屈勇不明白的望著李万朝:“到底咋回事?”
“傻小子,金陵那位,凭什么起来的?学校!”
“延安将这么重要的学校放在了你大哥手里,那得是多大的信任?”
“以后从学校里走出去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称呼你大哥一声‘老师’,而且这玩意儿和其他感情完全不一样,你不懂、你不懂啊!”
许朝阳厌烦的说了一句:“乐意唠你俩出去唠去,睡觉呢看不见啊?”他总算张嘴说话了。
李万朝赶紧下了地:“我得回忻州,得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
屈勇跟著李万朝往外走,追著腚问:“这消息哪好了,你倒跟我说说啊?”
“哪好?现在是战争年月,战士晋升之快是你无法想像的,等日后你大哥桃李满天下,且这些人都雄霸一方的时候,那你就知道哪儿好了!”
“你大哥马上就要成姜子牙了!”
“谁的牙?”
“虎玩意儿,我的意思是,你大哥将在几年之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当成上宾对待!”
“舅爷,你能不能唠点银嗑?”
“滚!”
李万朝笑骂出这一句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离开了,217这个小院从前几天的热闹一下就变得冷清了起来。
老天爷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在延安洒下了一片银装素裹。
许朝阳看著那雪,于院落中伸出了手,当雪花落在掌心时,他眼中瞧见的是宛如一个个箭头组成的菱形,漂亮极了,可这东西被他视若珍宝般捧到眼前,却在嘴里哈气冒出那一刻瞬间融化。
他离开窑洞了,没用任何人劝,拎著多日以来的心血,和十八集团军所有人的经验,在大雪中迈步走向了学校。
许朝阳得去上任,还得带著教材,哪怕这份教材每写完一篇都会被人拿走,由诸位领导传阅后再送回,可那也得按照流程,将这东西往学校上交一次。
关键是……他的心思哪儿还在这儿了?
金陵打完徐州马上开打,1938年1月开打的徐州会战,一打就是五个月!
金陵的凄惨彻底点燃了徐州的斗志,所有战士舍生忘死,在徐州打了一场虎虎生威的大战;紧接著,一场万家岭大捷,终于让国府能扬眉吐气一次了!
再往后,那叫遍地烽火……
这时候许朝阳的心思能在这儿么?心里早就长草了,他要是在前线,这得有多少事可以干啊!
“许副主任。”
“早啊,许副主任。”
学校的同事们一个个用敬仰的目光和许朝阳打著招呼,还有很多学生离著老远就驻足观瞧,那许朝阳在他们心里就跟这个时代的超级巨星似的,可谁又知道这个超级巨星在没人看著的时候,在炕上扎了将近一个月啊?
“报告!”
校务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