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本来还想问问崇祯皇帝要不要准备一些题目备选,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问。
去年的时候倒是准备了,可是崇祯皇帝偏偏玩了一出什么熊掌与鱼的问题,礼部准备的问题一个都没有用。
今年干脆私下里准备好就算了,崇祯皇帝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也无所谓。
只是等到三天后的殿试时,果然还是不出温体仁所料,崇祯皇帝根本就没有用得上礼部准备的考试题目,而是自己出的题。
崇祯皇帝难得的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自打崇祯二年开始,这种情况就越来越少见。
踱了几步之后,崇祯皇帝才开口道:“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也。
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
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崇祯皇帝的话音刚刚落下,殿中不论是士子还是朝臣,都已经呼拉拉的跪倒了一片。
温体仁当先就高声道:“臣等有罪,万死,万死。”
温体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崇祯皇帝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去年的殿试之时,虽然弄出了熊掌与鱼那么操蛋的问题,可是基本框架却还在儒学的范围之内。
今年倒好,干脆把《韩非子·八奸》里边的句子给拿出来了。
关键是,你把《韩非子》里面的句子拿出来没问题,可是能不能别拿《八奸》里面的内容?太他娘的吓人了啊混蛋!
大明朝的儒生虽然说骨头软了点儿,尤其是程朱理学成为了显学之后,偶尔有几个骨头硬的都极为难得。
但是这不代表大明朝的儒生真就是废物点心一般,连韩子的八奸之说都不知道。
八奸者,一曰在床,二曰在旁,三曰父兄,四曰养殃,五曰民萌,六曰流行,七曰威强,八曰四方。
可以说,这八奸之说,把臣子之道的反面行为挨个列举了一遍,但凡是哪个君王搞清楚了这八奸而加以提防,臣子就不太可能搞出事情来。
就像崇祯皇帝这种政治小白一样,虽然玩不懂政治,但是对于臣下之道,却一直在用这八奸去比对,凡是犯了的,就去死。
简单吧?
有时候现实就是比小说更操蛋。
最操蛋的问题在于,这八奸列举完了还不算,后面还又加了一句: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劫,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
意思也很简单,就是这八奸,能让一个皇帝凉凉,您要是不知道,以后您也得挂在煤山的老歪脖子树上去。
当然,韩子本人不知道后世还有这么个皇帝,但是崇祯皇帝理解的肯定是没毛病就对了。
如今崇祯皇帝突然之间大鸣大放的把这八奸之说给列举了出来,所释放的信号只有一个:老子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玩意,也知道你们玩的是什么套路。
都他娘的给老子小心点!
说白了,就是因为八奸的第二段,已经明确的指出解决办法。
崇祯皇帝挥挥手道:“都起来罢。朕读韩子之说,发现古人之智确实不容小觑。
前番东林贼党之行与八奸之说对比,确实有颇多相通之处。
朕今天说这些,倒也没有别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要问一下,该如何杜绝这种情况的存在?今日殿试题目也就是这个,请试言之。”
虽然朝堂上的大臣和殿试的学子们都起身了,也各自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可是每个人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怎么样儿也止不住。
崇祯皇帝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
这是打算法家治国了?还是要把法家捧成显学?
可是实际上,自从大汉朝开始,这天下就是外儒内法,虽然内法基本上是名存实亡。
众人隐隐约约开始暗恨起了荀子——瞅你教的这破学生,净他娘的给老子们找麻烦!
朝堂之上的大臣们暗恨荀子,是因为他的学生韩非子不光指出了八奸,甚至于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说法,不管是哪一条,都他娘的是针对于为官之道的。
而学生们头疼,则是因为在八奸之说的后面,已经明确的指出来了解决之道。
那么崇祯皇帝还要让自己这些做答。
答什么?怎么答?
这就是个问题了。
一个不慎,十年寒窗之功可就是一朝丧尽了。
随着时香一点一点的燃尽,时间也就一点一点的流逝。
众多学子的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
这他娘的就是一道明显的送命题。
直接按照韩子之说,严刑峻法,倒是解决了。
可是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就得罪了个精光——有谁的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可是东拉西扯,明显也不行。
龙椅上的那位爷既然明确的把问题扔出来了,肯定就不会允许有人瞎写。
往日里灵动的笔墨此时似有千钧之重,挥毫泼墨一蹴而就的感觉此时仿佛跑到了九天云外,脑子里都是空空的。
崇祯皇帝心中却是暗爽不已。
今年老子给你们弄出来韩非子,明年老子就把墨子给你们弄出来。
反正诸子百家的学说有的是,大不了一年换一样,或者两两结合着来,不行再多弄几个往一起掺。
慢慢头疼去吧!
龙椅之上的崇祯皇帝现在完全有任性的资本,只要老子爽了,谁管你们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