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倪文焕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慢慢悠悠向着延安府去的行为倒还让洪承畴着急了。
不光不爽,还专门派了人来半路上堵自己来了。
看着眼前洪承畴派来的管家,倪文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家老爷是怎么说的?”
洪有福躬着身子道:“回您的话儿,我家老爷说,请您快速赶往延安府,不必顾虑其他,我家老爷要在这几日内赶往京城。”
倪文焕干脆把话给挑明了:“都已经处理过了?”
洪有福道:“都完事儿了。就等着您老人家过去做交接了。”
倪文焕点了点头,向着自己的管家吩咐道:“咱们快些个赶往延安府,早点儿把延安府的事儿交接了。”
紧赶慢赶到了延安府之后,倪文焕才发现洪承畴是有多急着进京。
倪文焕是江苏扬州人,而洪承畴是福建泉州人,如果从乡党上面来论,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搞不到一起去的。
但是毕竟同为阉党,本身就有过一些交情,倪文焕又极为佩服洪承畴在陕西干出来的事儿,因为也就交浅言深的问道:“彦演兄何故如此着急?”
洪承畴嘿了一声道:“还不是陛下那边儿催的紧,要搞这什么新的铁道部,如今愚兄也是两眼一抹黑,这不就急着进京去打探一番情况么。”
倪文焕一听洪承畴这般的说法,当即就知道自己问的多了,只得笑道:“彦演兄勿急,那铁道之事儿么,小弟倒是知道一些。”
洪承畴闻言,当下便起身一揖,拜道:“望贤弟教我!”
倪文焕赶忙起身扶住了洪承畴,口中连声道:“彦演兄这是干什么?但凡是小弟知道的,必然尽数告知。”
两人又再次落了座,倪文焕才斟酌着道:“依小弟看来,兄长此次进京,既是机遇,也是危机。
虽然说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可是兄长此时,却是祸大于福。”
洪承畴道:“请贤弟明示。”
倪文焕道:“若是兄长进京主持那交通部之事,小弟必然不会说出来这番话,盖因那交通部不过是将驿站的民间部分从后部剥离出来,都是原本就有的东西,不至于得罪太多的人。
可是兄长此行,主持的却是铁道部,专司天下铁道事宜,可就会得罪太多的人了。”
洪承畴道:“顾名思义,铁道必然是与铁有关,莫非要用的铁是极多的?要从民间征用?”
倪文焕失声笑道:“非也,非也。民间之铁,并不足用,而且所用的铁虽然多了一些,却也不会太多,更不用说什么征用民间的铁了。
一应所需,皆是由工部提供,并不干民间之事。”
洪承畴嗯了一声,好奇的问道:“既然如此,又怎么说会得罪太多人呢?既然不是征用民间之铁,必然不会惹起民愤,至于其他人等,想来也不敢忤逆陛下的意思罢?”
倪文焕道:“不征用民间之铁,却要征用民间之地。那铁路一旦开始修建,便需要另外重修道路,与现有的道路并不在一起,甚至于要离的远一些才可以。
当然,民间之地倒也好说,自然有户部去操心,可是这达官贵人呢?”
洪承畴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若是贤弟说征用百姓之地极多,容易激起民愤,那愚兄倒还有些担心。
若说是那些达官贵人么,倒也无妨。”
洪承畴当然有这个信心。
如果说激起民愤,那搞不好自己的脑袋就会被崇祯皇帝拿去平息民怨——前面陕西被砍的人头滚滚的那些个家伙就是明证。
但是说到达官贵人么,敢忤逆崇祯皇帝意思的不是没有,只是早都被崇祯皇帝给埋到坑里去了。
如今自己奉旨主持铁道部之事,虽然说得罪人的是自己,可是依着崇祯皇帝以往的表现来看,必然是不会让自己背这个黑锅的。
既然不用自己黑这个黑锅,那得罪了人就得罪了吧,反正这些人记恨的也只会是皇帝陛下而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区区的正二品尚书。
见洪承畴不太当回事儿,倪文焕便正色道:“兄长以为就是区区几个官员么?”
洪承畴好奇的道:“怎么说?”
倪文焕道:“单单是从京师到通州的这一段路,就已经修建了两个多月才能通车,而京师到山海关的这一段,现在连陛下交待的测量都没有完成,更别提京师到南直隶的这一段了。
当然,这部分是工部的事儿,兄长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目前这些事儿是宫里和内阁都要盯着,等兄长主持了铁道部,可就是兄长来盯了。到时候……
更何况,以后这铁路要往哪里修?不往哪里修?何处有站?何处没有?
若是涉及到哪位藩王的封地又当如何?
军用之时该如何调配?民用的又当如何?百姓用如何?读书人用又当如何?官府用又当如何?
总之,在小弟看来,这铁道部的事儿总是麻烦的很,兄长此行,倒真是要小心一些为上。”
洪承畴闻言,也不禁苦笑道:“既然贤弟都这般说法了,那愚兄也不瞒你了。”
说完之后,又是一声长叹,洪承畴才接着道:“如今愚兄在这延安府,其实也是寸步难行。
虽然说下面的官员们并无怠慢之处,可是这三边总督杨鹤杨大人,却是对于愚兄有些看法,故而愚兄在这延安府也不太好混啊。”
倪文焕奇道:“杨大人?为何对于兄长有看法?”
苦笑一声后,洪承畴道:“还不是愚兄在对于叛军之事上与杨大人相左,杀戮过甚的原因么。”
倪文焕怒道:“杨总督好生糊涂!若不是兄长在这里施展雷霆手段,当真不知要几人造反几人称王了!”
随即又安慰道:“兄长勿忧,小弟这便上书弹劾杨总督!”
按下了大怒的倪文焕之后,洪承畴才道:“愚兄自认没错,可是杨总督也不见得就错了。
平叛之事,本就在于剿抚并重,一味的剿,会失了民心大义,一味的抚,却又纵容了叛军,所以才有并重之说,否则的话,直接剿或者抚便是了,又何必说什么剿抚?
如今贤弟已经是这延安府的知府,再不是京城的御史。更何况越级弹劾自己上官乃是官场之大忌,贤弟不可不慎。”
倪文焕闻言,便起身拜谢道:“多谢兄长指点。”
由于洪承畴急着进京,所以延安府该交接的所有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又将倪文焕向其他的大小官员一一引见过后,洪承畴便向倪文焕辞行进京了。
到了京城左近,洪承畴却突然吩咐道:“绕道永定门,咱们也先去看看那什么铁路。”
管家洪有福应了,随即便命人向着永定门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