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崔峻战死在外,倒是免去了一层麻烦,徐世绩停顿了一下,喝道:“崔峻将军违抗军令,私自带兵进入江都郡,犯了孤军深入的兵家大忌,才有此战败,他罚了错误,战死了倒是不足惜,但是三万大华健儿就这样白白牺牲,本将军…….”徐世绩眼中转泪,哽咽道:“本将军实在不忍啊,希望其他人,能够以此为戒,谁在胆敢不听指挥,私自带兵行动,就是违反军规,定斩不饶!”
“违反军规,定斩不饶!”身边的将佐大声喊出来,带动了周围的将士也跟着大喊,形成了一片呼声口号。
以这样的举动,平复哀兵士气,也震慑其它桀骜不驯的将佐,顺利摆平这里的迎接场面,倒是有理有据。
徐世绩又下令,对先锋军进行安顿,饭菜备好,伤员送去伤病员包扎伤口,先休息过后,等待重新整编。
先锋军的指挥主将既然死了,其它的将佐和兵卒,都是被动跟随,也无法再谴责,影响军心,只能先安抚下来,让他们尽快恢复心态和战力。
当徐世绩对此次损兵折将的事,忧心忡忡,刚回到城内的节帅堂,就得到了斥候从淮水一带打探的最新消息,江淮水军从下游,逆流而上,战舰横满了河面,击垮了河里大华军的船舰,封锁了淮河。
“什么,淮河被封锁了!”徐世绩听闻之后,更是吃惊变色。
“那我们的粮草怎么办!”
“糟糕,江淮军这是要切断了我们的后路!”
其它将佐们也都纷纷吃惊失声,节帅堂内,气氛有些惊慌失措。
徐世绩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凉飕飕地,双手冰凉,江淮军突然出现,切断了后路,这个想法,他不是没有推测到,只不过,仍然抱有侥幸心理,觉得他们搜集了大小船舰很多,河岸也有驻防兵马,不至于会一下子失陷,全军覆没。
只要江淮军出现,水师跟他们硬拼,加上岸上的弓箭防御,也能逼得江淮军不能靠前得逞,却想不到,他们这些久待北方的人,根本不了解南方水师的强大,战斗力如此强悍,两个时辰就消灭了河面所有华军的运输船舰。
如此一来,形势被动,等若切掉了补给线,十多万大军,只能在钟离郡停留,想办法重新夺回淮河水域的制海权,驱逐江淮军。
第二条路,就是撤出钟离郡,继续向西走,去往萧梁的边陲,想办法回到北岸去,不过如此一来,大费周折,还有面临萧梁军与江淮军联合围剿的局面,不到南征江淮的战略告吹,连这十万大军都容易被剿灭。
徐世绩得到风声,南面几路小诸侯的兵马,可都聚集而来,以杜伏威为首,形成江左联盟,到时候声威好大,人数超过二三十万人,如何能抵御?
房彦藻焦虑道:“徐将军,需要感觉做出行动,否则等杜伏威集结了各路大军,从江都郡攻入钟离郡,我们就这两座小城,无法抵挡,而且一旦军心大乱,粮草缺乏,钟离郡的地方兵马,甚至会临阵倒戈,我们并非这里的人,无法跟他们保持一条心,随时都会出现不可收拾的乱局。”
徐世绩皱着眉头,点头道:“不错,这一点本将军也想到了,无非三条路,一是率军北上,重新夺回淮河的控制权,击退江淮水师,但是我军多是北方马步兵,没有多少精通水战,临时组建,缺乏船舰和训练,无法击退江淮水师。”
“其二,带军向西走陆路,但是很容易被萧梁军阻击在前,背后有江淮军尾追在后,缺少足够的粮草补给,我军形势严峻。只有悄然退军,在淮河上游,找地方渡河,回到淮北的地域,重新整军。不过,如此一来,我们这一个月算是做无用功,还损兵折将,是爱难以向朝廷交代。”
众人沉默不语,不过心中还是偏向返回淮北,因为损颜面,总比全军覆没在此要好。
“徐将军,第三个方案呢?”韦义节询问。
徐世绩沉默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几分,说道:“第三方案,就是求援,火速派人渡河,一路向洛阳求援,那里驻军离着淮河比较近,还有一路,送奏折去长安城,向兵部和枢密院汇报,请陛下继续派兵来援,我们以此为根基,吸引住杜伏威的军队,这样化敌由暗转明,等朝廷兵马一来,就可以南北夹击,反被动为主动!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来自江淮的战报
数日后,长安城的枢密院和兵部,几乎同时得到了来自江淮的战报,以及徐世绩亲笔写下的求援信。
枢密院的副使陈祾、兵部尚书屈突通等,在黄昏时候,立即联袂入宫,向陛下汇报,前线告急,军情耽误不得。
罗昭云得知情况,立即派人通传政事堂的人入宫,一起商讨这件军机大事。
陈祾神色带着失望表情,叹道:“徐世绩果然失利了,被困在了钟离郡,目前驻兵定远城,兵力十万,因为淮河上都是杜伏威的水军,切断了粮道,使得前线粮草难济,形势危急!”
“这个徐世绩,还是太年轻了,竟然一点没有察觉杜伏威的水师动向。”
“虽然有崔峻违抗军令在前,孤军深入,导致势力大损,但是,徐世绩这次带兵南征,作为统帅,也有一定的责任。”
政事堂和枢密院的人,对徐世绩这次用兵失误,进行言语讨伐。
若不是对徐世绩本人能力有了解,恐怕一个君王听了这些大臣的非议,就要对前线的主帅进行处置了。
罗昭云则不为所动,没有在用人上发表言论,而是关心战局,已经目前的困难,询问道:“他们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兵部尚书屈突通,有负责军队粮草筹备的责任,对前线的粮饷心中有数,回答道:“也就半个月,如果省吃俭用,每日口粮减去三分之一,并且在当地筹集粮草,最多支撑一个月。”
罗昭云点头,目前形势明朗,就是需要派兵支援了,否则这支人马,很可能被困死在淮南。
“一个月内,援军必须携带粮草,渡过淮河,与徐世绩的兵马汇合。”
陈祾分析道:“陛下,可派人带兵过去合适?目前北上的兵马还没有回来,裴仁基父子,秦琼、罗士信、程知节等将领都在朔方关外,对突厥用兵。李靖带着大军,在西南对付江陵的萧铣朝廷,能够调动的人马和将领不多。”
屈突通接着道:“而且,京城也需要防卫,不能低于五万禁军,否则一旦有事,京城防卫空虚,很容易出乱子。”
罗昭云沉思后,说道:“朕早有带兵南下的想法,只是一直时机不成熟,如今徐世绩将军在前线面临难题,杜伏威又集合了江南各路诸侯军屯兵清流城,准备对钟离郡进行围攻,朕正好出兵,将这些江南大鱼小虾,一并收拾了,平定江东,朝廷赋税便能翻一倍,对我们意义重大。”
“御驾亲征!”诸位大臣心中都浮现了这四个字。
按常理来说,一国之君御驾亲征,乃是大忌!一旦失利,很可能皇帝被擒被杀,朝廷就要出现天大麻烦,甚至直接亡国,换朝代了。
历史上御驾亲征的皇帝,打败的多,成功的少,比如宋太宗北伐契丹失利,大败而归,折损数十万大军;明英宗朱祁镇北征瓦剌的兵败事变,惨遭俘虏等等。
不过,这些皇帝都并非开国皇帝,缺少戎马打天下的实力,像宋太祖赵匡胤、明太祖朱元璋等,都是马背上得天下,所以军事指挥才能非常强,远非那些长于宫内的皇帝能比。
罗昭云这十年来四处征战,军事才能早就被百姓称颂,被军方将领崇拜,只要他御驾亲征,没有不成功的,因此,这些大臣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认为,陛下若南征,肯定能够平定江东的乱军。
魏征作为谏臣,这时候肯定要站出来提出不同意见,时刻泼冷水,才能让君主保持冷静,若是都一味哄抬,很容易骄傲起来。
“陛下,御驾亲征,非同小可,一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冷箭难防,十分危险。其二,陛下今日身份,不同于往日,不再是大将军了,而是一国之君,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朝堂,甚至天下,都系于陛下身上,一旦外出征战,朝中大小事务,京城的管理,都要兼顾。第三,目前朝廷推行新政,不老的门阀勋贵自西魏北周就存在了,他们对新政颇有微词,一旦陛下不在京城,缺少震慑,各方门阀势力的暗流涌动,也不可不防。”魏征提出了三点,都是重中之重,需要高度关注。
高士廉也点头说道:“是啊,陛下乃九五之尊,身份尊贵无比,仍然要上战场,实在不妥,风险太大了。”
“朝廷刚立一年,正是变革之初,陛下若不在京城坐镇,的确容易出现变动。”长孙顺德也提出了看法,他出身长孙阀,自然清楚门阀的势力,仍然存在,他们一旦联合起来,抵制朝廷政令,或是起了新立君主的想法,都很危险。
自东汉以降,中国的政治权力就掌握在名为门阀贵族的一批人手里,无论是汉的士族,还是胡人的豪酋,都可以算作这个行列中的一份子。这些人不仅有力量,也有文化,有知识。
前代隋朝廷的根基就是这样一批以关中为基础的军事贵族集团,身为隋朝开国皇帝的隋文帝杨坚就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杨坚秉承南北朝时代“篡乱相继”的风格,以权臣的身份登上皇位,后来想要摆脱肘制,也非常的困难。
虽然在古代,有言称“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民”按我们后世理解,会当成成老百姓、普通民众,但其实在古代,这个民往往代表得是门阀、地主、豪强与读书人。
因为地主豪强门阀代表了各地的实力派,而读书人则是宣传渠道,谁是正统谁是叛逆,谁是好人谁是坏蛋都是由他们一言而决,而在古代能够读书的绝大部分都是地主阶级,所以读书人的身份与地主豪强门阀又有一定的统一性。因此在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如果最后不依托读书人和地主豪强转换性质成为他们的一分子,而是坚持革命到底的话,最后的下场一定是失败。
罗昭云读过历史书,对这些观点默然于心,隋炀帝就是前车之鉴,既得罪了百姓,又得罪了门阀贵族,被两个阶层都抛弃了,下场注定会很惨。
目前在朝中,前朝的八大门阀都已经弱化,中枢政要人员,都是他提拔起来的新秀,从没落的小贵族中选出,抗衡了门阀的势力,但是,还有几个不安因素,尤其是李阀,李渊还健在,李阀盘根错杂,还有一些降臣在,倘若自己远离京城一年之久,容易出现乱子。
不过,眼下还不能采取过激的手段,不能大肆诛杀这些门阀贵族,否则引起大的反击,鱼死网破,也是不利于稳定。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亲自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