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让我就范，你既无陛下手谕，又无尚书台诏书，仅凭你这毛头小子的些许手段，做梦！”
若非此刻场合不对，张公公真的是想当着秦川这个后生面前爆发出一阵狂笑，嗤笑这毛头小鬼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所处位置的敏感。
但看着秦川如同看着傻子一般的眼神，张公公却突然意识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
“陛下手谕或许的确难搞……可尚书台的一纸诏书却并不算什么难事啊。”
秦川扳着手指头，一脸戏谑的看了张公公一眼，紧接着继续说道。
“您的那些干儿子要是被弄到牢内，就算他们对您可是忠心耿耿，但为了活命，弄出些偏向公公的言论，对于我这些并不怎么成器的属下而言，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时候只要将这些罪状往尚书台一递，当属十常侍之乱时，这朝堂之上不少人的父辈或是本人可都是遭殃不少，更何况如今尚书台做主之人可是最为推崇汉室的荀令君啊。”
“荀令君看到此番证据确凿之下，一旦对陛下讲明此事，就是不知道张公公有几个头可以砍？”
秦川笑容可掬的将张公公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逼到了绝路之上，连半点心思都不曾费过，略施手段就拿捏了一个宦官头子。
而此刻的张公公也未曾料到这个坐在自己的面前的年轻人竟然这般厉害，纵然心神骇然，但仍是哆哆嗦嗦的开口道。
“令君……令君不可能帮你……”
“令君乃是汉室重臣，这些年来为汉室锄奸攘凶，怎能帮你这种……”
似乎正要验证此人所说，还未等他开口说完，一校士府中校士雷厉风行的匆匆进入厅内，站在台阶之下朗声开口。
“启禀指挥使，校士府门前尚书台尚书令荀彧荀大人求见！”
秦川一早便知道荀彧这几日怕是会寻个时间来此，所为的无非是一日之后那校士府开府之礼的事情，总得提前和自己通通气。
加上荀令君乃是谦谦君子，又有曹操钦点，自然得事必躬亲，亲自前来与秦川见上一面。
但现如今秦川已经将这张公公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致使张公公只能赌荀彧不会帮着汉贼做事，但现如今荀彧却是已经到了门口，无异于是明明白白的给了他一耳光。
“你……大人早就得到了令君的支持？”
听着身旁之人汇报，那张公公终于是露出了一副骇然无比的神色，但换来的却是秦川一脸淡笑的托腮、歪头。
“你猜？”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佐之才
荀彧看着坐在台上面容沉稳的年轻人，一向老成持重的性子，竟然也隐隐有些坐立不安。
自大秦川入许都之后，荀彧对此人名声可谓是如雷贯耳，毕竟秦川入许都第一天便敢当着丞相府门前官员的面与曹操针锋相对，就凭此番作态，这天下间也无人有此胆识。
但更为可怕的是，这年轻人不光全身而退，之后又被曹操重用，甚至将封了多年的校士府的权柄都给了他！
荀彧在外人看来，无异于是曹操身下肱骨，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些年来曹操在北方权势滔天，甚至许都之内不少百姓都不在尊崇汉室，而是更加憧憬当今的大汉丞相！
毕竟百姓所图的无非是日子过得好些，有闲钱，有余粮，世间没有欺压，汉室当初没有给予他们一个太平盛世，但现如今曹操给了他们这种生活，虽说兵役多了些，但只要能从战场上回来，那等待他们的便是一生的安宁。
荀彧身为颍川荀氏之后，当初弃袁绍而投曹操，所看重的无非是曹操能够匡扶这汉室江山，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如今百姓逐渐安宁了，但重新兴盛汉室的梦想却是与荀彧渐行渐远，纵使他被世人称之为‘王佐之才’，面对此情此景，荀彧的脸上也不禁多了些许黯然。
秦川虽说老神在在的看着面前校士府的陈年卷宗，但心思却一直放在了坐在下面的荀彧身上。
刚刚还在自己面前的张公公，听得荀彧入门的消息当即便飞也似的告辞，生怕被这位如今的尚书令抓到痛脚，向秦川求个了后门便离开了校士府。
而秦川也相信这张公公虽然不甚聪明，但仅仅如今自己手中的力量，足矣让他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若是他不愿意，那秦川便再逼上一把。
两人就这么干坐了许久，秦川忽然也觉得让这么一位重臣这么干等着自己实在不是待客之道，便抬起头来看了荀彧一眼，笑着开口道。
“令君来的突兀，我这里还有几封公文未曾处理，麻烦令君多等了些许时候。”
荀彧向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加上秦川言语之中颇为客气，自然没有记挂在心：“大人年纪比荀彧小上这般，尚且能如此沉稳的处理这些繁琐之事，实在不易……”
“更何况，大人刚一上任，便将手渗入了宫中，实在是……”
荀彧虽然腔调不急不缓，但言语之中却暗含些许告诫之音，明显是觉得秦川刚刚上任便如此行事，无异于是无形之间给自树敌。
仅仅是曹操在席间的一句‘提点’，便能让荀彧在如此场合之下告诫自己，如此让秦川也暗暗感慨了一番荀彧果然是素有君子之风。
不过对于这位大人物，加上荀彧无形之间吐露的善意，秦川自然也不会拘泥于身份，连忙笑道。
“令君还是别叫大人了。”秦川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
“我年岁比令君小上不少，又是初来乍到，能被如大汉尚书令荀令君称之为大人，传出去实在是荒唐。”
“若令君不嫌弃，叫一声问天便可。”
荀彧愣了愣，虽然当初荀彧对曹操的叮嘱也多有顾虑，自己一世名节，纵然秦川在军中多有战功，但就这么称人家为大人，实在是不太合适。
但碍于曹操的颜面，荀彧也只能如此，但如今秦川竟然能这般轻易的嗅出自己言语之中的些许不愿，着实是让荀彧有些意外。
“既然阁下如此说，那我荀彧自然从命……”
荀彧微微点头之后，觉察到秦川并非愚笨之人，也是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腔调问道。
“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大人……问天你此举是何意，就算你校士府要立威，凭借如今丞相的滔天权势，大可对那些老虎下手，可为何现如今非要盯着这些细枝末节，藏匿于阴影之下的耗子？”
荀彧之意，秦川自然能参悟透彻，无非是荀彧担心秦川骤登高位，便要当做曹操手中之刀，对着那些汉臣下手。
可现如今秦川所下手的目标，都是些细枝末节之人，无非是牵扯了一些宦官势力，荀彧心神大定之下，却也要试探着问上一问。
秦川对荀彧的疑惑并未装模作样，反倒是一脸笑意的开口道：
“不过是给校士府的二郎们寻些事情做而已，顺便熟熟手，省的今后真的要做大事之时，却弄得漏洞百出！”
荀彧听得秦川口中所说的‘大事’，心中也是一紧，如今的汉室朝廷，万万不可在经历一次衣带诏的打击，当初曹操一怒之下杀了三成汉臣，虽说是为了稳定朝中形势，但汉室臣子的血，却是没那么多可以流！
“问天，你为丞相属臣，自然要为丞相分忧……”
“但是就以问天今日所做的这些事情，虽然抓小放大，但总是要小心得罪了一些人啊！”
荀彧的苦口婆心，虽说是入了秦川之耳，但却明显未曾进过秦川心中。
“得罪人，校士府职责所在，不就是的得罪人的吗？”
秦川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令君心中清楚，校士府并非朝廷机构，故而便不是真正的公器，而是丞相的私人武装！”
“我校士府，有且只有一个效忠的对象，因而不管是宫中还是朝堂，亦或是从我们校士府眼中，我们都是一些得罪人的角色……”
说到这里，秦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从自己袖间换换取出了一张看上去就有些年月的木片，而那木片上所画的，正是荀彧与当初国舅董承密会的画面。
“令君怕是对数年前衣带诏一事仍是念念不忘，而我这些时日继任校士府之后，从一些陈年卷宗之中也找到了这个……”
“起初知晓这个消息之时，在下心中也十分惊讶，万万没有想到，令君竟然当初也是盟书中人。”
秦川面露笑容的将手中木片丢向了一脸迷茫的荀彧手中，而当荀彧看到了木片之上所描绘的画面，原本沉稳的双目之中登时攀上了阵阵严寒。
“阁下此番何意？难不成是丞相想要借阁下之手，杀了老夫不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 苦命人
能让荀彧一世君子之风在须臾之间破了功，秦川心中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兴奋，反而看向荀彧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可惜。
当初衣带诏一事，秦川虽然未曾亲自参与，但是大概也能猜到这大汉群臣之中，想要争取荀彧参与此事之人可谓数不胜数，但荀彧虽然与当初密谋刺杀曹操的董承有所接触，但终归是未曾踏出那一步。
否则，依照曹操的性子，断然也不会让荀彧活的这么久。
“令君言重了，此物不过是府中封存记录，乃是我无意间翻到的而已，并无要挟令君之意。”
秦川淡然开口，说的荀彧也是一愣，当初郭嘉执掌校士府之时，对曹操忠贞无二。
既然此事在校士府之中已经有了记录，依照荀彧的聪明，自然能够猜到，既然郭嘉已经将此事查出，那么曹操必然已经知道荀彧与董承接触一事！
通过秦川的一番提醒，荀彧此刻可谓是汗流浃背，但一想到那手持汉室权柄的阴影之中的身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敬佩令君对汉室的忠贞，但今日终归还是要说上一句，丞相或许能容令君一时，但令君也莫要当丞相是个好欺之人，想着借此情况继续欺瞒下去。”
“令君在这尚书令一职已经坐了近二十年，丞相数次劝说令君入籍丞相府，都被令君推诿。”
“甚至当初衣带诏一事，丞相心中已经清楚此间必定有令君身影，虽说未曾参与，但丞相也一直未曾捅破，无非就是希望令君能够早日看开，莫要做了丞相今后的挡路之人！”
秦川对荀彧一向生不出什么恶感，并非是因为荀彧未曾与自己有过交际，而是秦川在读书之时便对这个一世汉臣，终入魏书之人有着许多敬意。
在天下大乱之时，无数谋士、武将所为的无非是得一明主，能够在其麾下博得身前身后之名。
可荀彧有功名在前，看袁绍不是可以托付之人，当即便选择了曹操，希望自己的理想能够与曹操的志向能够共存。
当初二人一同发誓永为汉臣，荀彧何等聪明自然能够看出汉室如今已经名存实亡，十余年间的内乱早已让这个国家千疮百孔，但身为汉臣，荀彧只得去找曹操这个值得托付之人！
在荀彧眼中，曹操可以当萧何、可以去做霍光，甚至可以去成为梁冀，但前提是要保护与尊重大汉江山！
但曹操实际上也是被时势所推上风口浪尖的人，若他不继续进那一步，那么曹操宗室会逼得曹操继续前进，为了这天下稳固，基业能够延续，曹操只能顺势而为。
可这前进一步的代价，却是汉室逐渐倾颓，换来的是与荀彧渐行渐远。
荀彧看着手中木牌，听完了秦川所说沉默了许久，但是却一直都未曾有过丝毫言语。
作为效忠了那人十余年的忠仆，荀彧自然知道曹操是什么样的人，而夜深人静之时，荀彧也总会想到自己今后的结局。
“原来，阁下今日是来给丞相做说客的……”
荀彧开口，脸上却多了几分凄厉的惨笑，看的秦川更是心中酸楚不已。
“不是说客，而是我不愿意看到令君二十余年的青春，到最后却是成了一桩笑话……”
“令君一生皆是汉臣，总不愿意到最后落得一个终无汉禄可食的下场。”
荀彧怔怔的看着秦川告知自己的下场，心中虽然有些愤懑，但那不过是因为荀彧觉得曹操不会如此无情。
可当荀彧回想起曹操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忽然觉察到曹操的心思或许早就变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与自己一同发誓之人，随着这些年地位与权柄的日渐增长，那个被自己当初称之为‘明公’之人，怕是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
荀彧顿了许久，终是缓缓地站起身来，并无丝毫怒气以及怨念的站在了秦川下面，沉默不语的垂这脑袋。
正当秦川诧异于荀彧所作所为之时，却忽然看到荀彧就这么站在原地，恭恭敬敬的对着自己拜了一拜。
“令君这是如何？”
秦川见状当即便有些惶恐，荀彧身为曹操身旁巩固之臣，十数年间兢兢业业，自己不过是一名不见经传之人，怎能受的荀彧如此大礼。
正当秦川离席想要上前搀扶之时，却看到荀彧那一脸平静的面容，仿若自己刚刚与他所说的事情未曾发生过一般。
“丞相当日叮嘱在下，问天初来乍到便有此位置，平日里要我对问天好生提点……”
“可今时今日，问天的一席话却是让我清醒了不少。”
荀彧如同有了什么感悟一般，脸上也多了些许洒脱，下意识的让秦川以为荀彧已经想通，脸上登时多了几分喜意。
如此王佐之才，若是愿意全心全意辅佐一人，必然也能在这世间掀起些许风浪！
更不用说，如今荀彧所选的人，乃是枭雄曹操！
正当秦川以为荀彧想通之时，荀彧却突然轻声一叹，一脸柔和的看向了秦川说道。
“可颍川荀氏世世代代忠于汉室，虽然如今汉室倾颓，丞相权柄日益强盛，但骨血之中的忠贞断不可废！”
“或许我荀彧此举不过是螳臂当车，但若是能将此身献于汉室，以庇护大汉黎民百姓，我荀彧纵然身死，也足慰平生！”
秦川口齿微张，看着荀彧一阵大笑之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校士府，脸上除了惊愕之余，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无力之感。
不过是因自己一时好恶，特意想要劝说荀彧莫要固执于自己的理想，更多注重于实际，但自己却在荀彧的一腔风骨之中显得那般渺小。
秦川已经隐隐将荀彧最后的结局告知，可荀彧纵然知道自己毕生理想与曹操的志向不得并存的结局，却仍然能慷慨赴死，让秦川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惋惜。
“人活一生，能够选定一条路，不存退让之心，不留更改之意，能够走到尽头，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