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17节

至于卖官鬻爵,胡宗宪还算是有底限的,只卖副堂官和闲散官。

朱栽圳道:“汝贞兄,你有难处,我能理解。二十万两就二十万两吧。差出来的八十万两,容我再想想办法就是了。”

说完朱栽圳拿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严嵩给他的二百万两银票,还有一百万贯宝钞。

朱栽圳将匣子交给了王国光:“汝观兄(王国光字汝观)。这些是咱们的全部家当了,都交给你保管。”

朱栽圳已将大明第一经济学家王国光视为了财政大管家。

王国光清点了银票,忽然说了声:“怎么还有一百万贯宝钞。”

朱栽圳随口说:“哦,那是父皇历年赏赐给我的。我觉得聊胜于无,就一并带来东南了。”

宝钞是明朝的纸币。洪武年间朝廷发行宝钞。规定一贯宝钞可以兑换一千文铜钱、一两银子。

可是,太祖爷毕竟是游方僧出身,不懂最基本的货币规律。发行宝钞竟没有准备金,滥印滥发。

其结果必然是宝钞一贬再贬。

官价一贯宝钞换一两银子,两百年没变。可是市价方面,洪武二十六年,一贯宝钞只能兑换一百六十文铜钱。宣德十年,直接贬值到了一贯宝钞兑换一文铜钱。

到了本朝,一贯宝钞的价值等同于一张擦屁股的废纸。

宝钞只能用于礼节性的赏赐,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皇帝赐予皇子的宝钞,都是大额的,一般是十万贯起,一百万贯封顶。这有旧例可循。燕王朱棣北伐取得大捷,太祖爷就让户部印了一张一百万贯的宝钞赏赐给他。

王国光随手将十张宝钞递还给朱栽圳:“王爷,您还是留着吧。一来这是皇上的赏赐,有纪念意义。二来嘛,拿到世面上去,恐怕连一百两银子都兑不出来。”

王国光的话提醒了朱栽圳。朱栽圳道:“且慢,汝观,你说市面上连一百两银子都兑不出来,那官价呢?”

王国光道:“官价一贯兑一两,这是祖制啊。不过宝钞已经贬值成这样了,没人会去较这个真。”

朱栽圳一拍桌子:“汝观兄、汝贞兄,差的那八十万两军费有着落了!”

王国光和胡宗宪对视了一眼。王国光问:“敢问王爷,着落在何处?”

朱栽圳微微一笑:“什么事就怕较真!我景川王最爱较真!我问你们,赵贞吉私下做的是什么生意?”

胡宗宪脱口而出:“钱庄生意。”

朱栽圳扬了扬手中的十张宝钞:“他赵贞吉不是天天标榜自己是维护祖制的大忠臣嘛?好!明日咱们就去他的钱庄兑银子!用祖制规定的官价兑!”

胡宗宪恍然大悟:“王爷是打算用宝钞洗劫赵贞吉的钱庄?”

朱栽圳道:“没错!我也不是不给他留余地。只兑他一百万两——不到他两年的利钱。

呵,他既然给我两个下马威,我也不能惯着他。不然他恐怕会忘了南直隶到底是姓朱还是姓赵!”

胡宗宪竖起了大拇指:“还是王爷有办法!”

朱栽圳开了句玩笑:“这回咱们真真切切让他赵贞吉的兜儿,比朝鱼羊美女的脸还干净!哈哈。”

第二日,朱栽圳传王谕,巡视金陵城内各家大钱庄,南直隶抚台、藩台、臬台陪同。

赵贞吉知道朱栽圳这是冲着他来的。不过他倒是不怕。他身为南直隶的最高地方官,早就用了手段,让钱庄的所有进项都变成合法所得。恐怕就是户部的那群算盘精来核查,都查不出毛病。

所谓官商,古今如此。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让灰色收入合法化。

大通钱庄内。

朱栽圳先让王国光查了钱庄的各项账目。

王国光用了半个时辰才看完厚厚的几本账册。他抬头说:“王爷,账目没有问题。照子也都有各有司衙门的官印,是真不假。”

有司衙门,即后世所说的有关部门。

赵贞吉得意的说:“王爷,下官早就跟您说过,我名下的钱庄生意都是合理合法的。于私,我是巨富。于公,我是清官!”

朱栽圳调笑道:“呵,身价大几百万两银子的清官?我长见识了。”

赵贞吉怒道:“王爷,查也查了。您是否该回驿馆了?您要是鸡蛋里挑骨头,为难下官。不好意思,下官要上奏朝廷,上奏裕王爷,就说您公报私仇,迫害地方官。”

朱栽圳面色一变:“你拿我三哥压我?”

赵贞吉趾高气昂的说:“并不算压您!郡王做事不公,裕王身为储君,是有权力拨乱反正的。下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裕王爷一定会在朝中替我说话!”

朱栽圳换了一副笑脸:“我跟赵巡抚都是在东南为朝廷做事,能有什么私仇呢?我这趟来贵钱庄啊,除了巡视还有另外一件事。最近我手头紧,打算兑点银子。”

赵贞吉道:“这事好办,请王爷拿银票吧。我的大通钱庄一向是即兑即换的。”

朱栽圳朝着王国光使了个眼色。王国光直接从袖中掏出十张共计一百万贯的宝钞,放在了桌上。

一场名正言顺、合理合法的抢劫,即将开始!

第29章 老子不光抢你,还气你,哎,就是玩儿

赵贞吉见到宝钞愣了半晌才开口:“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栽圳道:“我已经说了,兑银子。”

赵贞吉恍然大悟:朱栽圳的确是来找茬的。查账只是走过场,拿宝钞兑银子才是杀招。

他皱着眉头,拿起那十张宝钞数了数:“一共一百万贯。按照市价可以兑银一千两。不过既然王爷说缺银子,就让大通钱庄破个例,给你兑一万两。”

朱栽圳默不作声。好像是在等待着谁。

就在此时,胡宗宪来了!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位金陵都察院的御史,这些人个个七老八十,满头白发。

永乐帝迁都,在金陵设置了留守六部、留守三法司。这些留守衙门没有什么实权,又被称为养老衙门。

金陵都察院的御史,大部分是上了年纪,干不了什么实事的清流派老头子。这帮人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顶着“道德”和“祖制”的名义,骂这个、喷那个。

这些人既像后世的记者,又像后世的键盘侠。

朱栽圳沉默不言,等得就是这些“记者”们的到来!

朱栽圳朝着御史们一拱手:“诸位,今日我来大通钱庄,以宝钞兑白银。官价一贯兑一两乃是祖制。赵抚台却跟我说,一百万贯只能兑一万两!赵抚台这不是明摆着违抗祖制嘛?需知,祖制大于天啊!”

御史老头们纷纷附和:“对啊,祖制即是法,即是天。不遵祖制就是枉法欺天。”

“不遵祖制就是无道,无德!”

“大明钱制,太祖所定,应该遵循!”

这帮御史老头没有实权,导致没有地方官的孝敬,一个个穷的跟狗一样。

胡宗宪去找他们的时候,一人给了五百两的车马钱,说是景川王赏的。他们当然要帮着朱栽圳说话。

朱栽圳心中暗笑:你赵贞吉不是整天拿着“祖制”、“道德”说事儿嘛?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贞吉朝着朱栽圳一拱手:“王爷,那您说个数目。您打算兑多少银子?三万两?五万两?”

朱栽圳伸出一根手指:“我打算兑一百万两!”

赵贞吉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嘬着牙花子,一字一顿的说:“王爷,你——疯了吧?”

王国光在一旁道:“赵抚台,慎礼!你竟敢说王爷疯了?”

其实,如果有平头百姓拿着一贯宝钞进钱庄,吆喝要兑一两银子,那的确是疯子行为。

朱栽圳高声道:“我没有疯!我是在维护祖制!”

赵贞吉有些发急:“维护祖制也要看实际状况!大明开国都两百年了!祖制还说,贪污六十两就要剥皮萱草呢!放到现在可能嘛?

一百万贯钱兑一百万两银子?太可笑了,市价一兑一千,王爷却非要一兑一。这不是摆明着抢钱嘛?

还有,王爷拿来的也不是普通的一贯面额宝钞。而是皇上赐的十万贯面额的赐钞啊!赐钞的数字向来是随便印的。”

朱栽圳冷笑一声:“呵?你认为父皇的赐钞不算宝钞?”

赵贞吉连忙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朱栽圳朝着一群御史老头一拱手:“诸位都是老清流、道德楷模,名声极好。你们给评评理。小王初到金陵,要维护祖制。赵抚台不说支持小王,还口出狂言,话里话外暗示祖制已经过时了。他这么干对嘛?”

这些穷御史早就眼红地方官大把大把的捞银子。仇富心理从古代到现代都是一样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

他们巴不得见到朱栽圳打赵贞吉的秋风,让赵贞吉出血。再加上他们拿了朱栽圳的车马钱手短。于是纷纷开始帮腔。

“赵抚台,你身为南直隶最高的地方官,应该带头遵从祖制!”

“赵抚台啊,金陵是太祖陵寝所在。你违抗祖制,太祖爷在天有灵知道了会怎么看?”

“你要是不听王爷的,就是无道无德!我会写文章骂你!让你遗臭江南,不,遗臭天下!”

赵贞吉这种人,最爱惜自己的名声。

他跟胡宗宪竞争浙直总督,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名声好,属于道德君子一类。而胡宗宪的名声差,贪名冠江南,绰号“银山巡抚”。

朱栽圳忽然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说:“赵抚台啊。一百万两其实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数字。不过是你手里几家钱庄一年半的利钱而已。

你又何苦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名声呢?名声毁了,你的座师徐阶还怎么在皇上面前推荐你接任浙直总督?”

赵贞吉忽然发现,朝廷里之前有名的“荒唐王爷”其实是个很可怕的人!能够抓住他最大的软肋,朝着软肋捅刀子。

赵贞吉沉思良久,终于他一咬牙:“罢了!臣向来是维护祖制的!不就是一百万两嘛?我兑!”

朱栽圳一拍手:“嘿,赵抚台真是大方他娘给大方开门——大方到家了!”

赵贞吉道:“大通钱庄没有那么多现银。我得从恒信、正泰两家钱庄调。”

朱栽圳坐到了椅子上,拿起一杯茶:“不急。我在这儿等着。”

一箱箱银子被源源不断的抬到大通钱庄。赵贞吉看着那些银子,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真比割了他的肉还疼。

朱栽圳心道:我还有个招儿恶心你呢。

两个时辰后,一百万两白银齐了。几百个大木箱,几乎堆满了大通钱庄的大厅。

赵贞吉心疼的两眼布满血丝:“王爷,银子已经齐了,请查收。”

朱栽圳笑道:“国库虽然岁入四五千万两,但开支也大。如今国库只剩下四百万两压库银。

赵抚台却能在两个时辰内调集相当于四分之一个国库的银子。实在是大手笔啊!

为了维护祖制,宁愿拿一百万两现银兑一百万贯宝钞。还丝毫不心疼,简直就是道德楷模!”

朱栽圳的风凉话气得赵贞吉血气上涌,脸憋得通红:“王爷,请赶紧查收带走吧。”

朱栽圳却微微一笑:“不急!我听说你那三家钱庄在杭州也是有分号的。现在浙直地面到处都是倭寇。我带这么多现银去杭州不方便。

干脆就地把现银存到你这三家银号,你只需让人给我开出银票来就成了。我到了杭州再取。”

朱栽圳的做法,就好比你拉着一卡车钢蹦去银行,吆喝要存钱。几十个柜员数了三天,终于数清数目。你说,不好意思,不存了!

没事儿我溜达!哎!就是玩儿!

胡宗宪在一旁暗笑:真解气啊。不过景川王这人,有点......缺德带冒烟!

第30章 你的兵连秦淮河上的花船姑娘都打不过

朱栽圳缺德带冒烟。

赵贞吉气得脑袋冒烟。

赵贞吉质问:“王爷,既然你没打算取现银,为何要让臣把银子调到大通钱庄来?”

朱栽圳微微一笑:“我是个穷王,没见过银子。想见识下一百万两现银堆在一起是什么样子的,不行嘛?”

赵贞吉咬牙切齿:“行!您是大明的郡王,又是钦差。你想怎么样都行!来啊,给王爷开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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