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19节

十名女子齐声道:“列阵!”

吴侬软语,魅中带惑。加上“叫技”是秦淮花船八技之一。这些女人的嗓子眼仿佛都是蜜做的。

围观的士兵听到这酥酥的一声喊,有些血气方刚的直接立了身上的兵器。

第32章 哎呦欸,听说赵抚台要给奴家磕一个?

戚夫人一声令下,十名女子集结成鸳鸯阵。

戚夫人为队长,手持长刀站在最前列。后面两位姑娘是盾牌手,一个手拿长牌,一个手拿藤牌。

长牌可以遮挡弓箭、长枪。藤牌轻便,可以遮挡刀劈。

盾牌手之后,是两名手持狼筅的狼筅手。所谓“狼筅”,是一种很歹毒的兵器。筅体毛竹所制,长约一丈。筅头削尖可以突刺。

毛竹的每一根枝丫上都绑着两到三块小小的刀片。总共有十几块小刀片。挥在人的身上,向后一拽能带下十几片皮肉。

可以将狼筅理解为纯天然野生柔软型狼牙棒。

狼筅手之后是四位长枪手,分列鸳鸯阵的左右,保护盾牌手、狼筅手。

再后面两位是镗钯手。所谓“镗钯”可以理解为海王的三股叉。三股叉专克锋利的倭刀。

最后两位,是手持腰刀的短兵手,负责近战时劈杀敌军。

鸳鸯阵是一个天才般的阵法,让长短兵器结合,防御、进攻结合。完全做到了攻防一体。

且阵型还能随机应变,变为两个小阵时,是“两才阵”,变为三个小阵时,是“三才阵”。随时可以化整为零。

亦可以化零为整,十个鸳鸯阵结合在一起,组成“大鸳鸯阵”。

戚夫人这边已经集结完毕。接下来,三百个糙老爷们闪亮登场。

赵贞吉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输,随便挑了三个百户所的士兵。这些人一到校场就狂犬吠日。

“弟兄们,冲上去,扒光那群小娘们啊!”

“对,让其他弟兄们跟着咱们沾光,饱饱眼福!”

喊声传到阅兵台上,连他们的统帅赵贞吉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声自言了一句:“这群丘八真是缺教养。”

戚夫人则高喊一声:“六百八十八!”

十名女子齐声大喊:“六百八十八!”

校场上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六百八十八”是什么意思。

朱栽圳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同理,重赏之下必有勇女。他让唐顺之告诉那些女子,来校场演武,每人发二百两银子。打赢了,每人发六百八十八两银子!

双方未接战前,金陵六部的官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景川王让一群女人到校场演兵,实在有失体统啊。”

“是啊,女人怎么能打仗?景川王简直儿戏一般。”

“要是这十个女人能打得过赵抚台手下三百精壮汉子,我把姓倒过来写!”

“不对啊,王郎中你的姓倒过来也是个‘王’。”

三百个汉子如三百头恶狼,手持棍棒、刀枪恶狠狠的扑向了鸳鸯阵。在他们眼里,眼前的十一个女人只是一群小绵羊。

当他们跟鸳鸯阵接战,才发现面对的不是绵羊,而是一只铁壳王八!

“呼啦啦”,首先迎接他们的,是长一丈的狼筅。两名带头冲锋的百户立马被狼筅扯下了好几块皮肉。

高个百户一捂脸:“雾草,见血了!玩,玩真的啊!”

汉子们被激怒了!他们开始朝着鸳鸯阵疯狂攻击。

奈何,他们的长枪被长牌、藤牌挡住。鸳鸯阵里的长兵器不断招呼到他们身上。好容易近了身,又要面对两个女人手里的腰刀。

不多时,三百多汉子有三四十个身上挂了彩。

鸳鸯阵不断向前移动,如一个扎手的刺猬,在三百名汉子中间穿梭。汉子们则束手无策!

就在此时,戚夫人挥动腰刀,一刀砍向了一个总旗的肩膀。

其实戚夫人已经收了力道,没想取那总旗的性命。

可能是总旗见到十名秦淮河的美女,血脉喷张。他被砍后,鲜血竟溅起三尺高。

旁边的一个汉子发出一声惊呼:“啊!杀,杀,杀人啦!”

“我的天!见大血啦!弟兄们,不打啦!快跑啊!”

“她们玩真的!咱们一个月才几个饷银,丢了命不值,跑啊!”

穿战袄、挂腰刀、欺百姓、胆子小,打仗见血一溜烟跑。这顺口溜是卫所军的真实写照。

阅兵台上,让赵贞吉和一众金陵官员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几百糙汉子,竟然丢了刀枪,脚底抹油,抱头鼠窜,朝着后面一溜烟狂奔!

戚夫人下了一道军令:“散开鸳鸯阵,变为三才阵!分散追击!姐妹们,杀!”

女子们领命,变换为三才阵,在后面紧追不舍。不过她们大部分都是三寸金莲,跑不快,追不上四散而逃的卫所军。

如果真是在打仗,十名女子换成十个大脚汉子,对面的那三百人恐怕一个都活不成!

阅兵台上的朱栽圳暗道:嘿,唐顺之真他娘是个人才!鸳鸯阵威力之大,今天算是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人我得好好提拔他。

赵贞吉望着这尴尬的场面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

朱栽圳面色平静的抿了口茶:“赵抚台,就你手下这帮人,要是到了抗倭的战场上,恐怕屁都顶不上。”

胡宗宪站起身,提醒赵贞吉:“赵抚台,胜负已分。你该兑现跟王爷的赌约了。”

赵贞吉面色煞白:“赌,赌约?”

朱栽圳笑道:“是啊,你输了,直兵不得入浙。你还要给那十位姑娘作揖、跪地上磕三个响头。”

赵贞吉沉默不言。

朱栽圳道:“赵抚台一向自称谦谦君子。岂不闻《史记·季布传》有言,君子一诺重千金?”

金陵六部的闲散官乐得看到赵贞吉这个实权派丢脸丢到姥姥家。他们开始起哄架秧子:“赵抚台应该兑现赌约。否则就是假君子,真小人!”

“堂堂一省抚台,说话不算话,有失官体啊!”

赵贞吉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好,我兑现诺言。”

朱栽圳朝着戚夫人一招手,戚夫人率十名花船女子来到了阅兵台前。

赵贞吉六神无主、如丧考妣的走下了阅兵台。朱栽圳跟了下去。

一名性子火辣的花船女子娇嗔一声:“哎呦欸,听说赵抚台要给奴家磕一个?”

女子们爆发出一阵娇滴滴的笑声,花枝乱颤。

朱栽圳心中突然生出个奇怪的想法:横竖十个六八八都花了。不急着让她们都回秦淮河吧,要不......今夜留一个?

第33章 我在东南的敌人是倭寇,不是你赵贞吉

一众官员下了阅兵台,围观赵贞吉给十个花船女子行揖礼、磕响头。

“赵抚台,快兑现诺言吧!”

“这些都是以一敌三十的女中豪杰,赵抚台给他们磕头不丢人,哈哈。”

金陵六部闲散官们的嘴个个都像棉裤腰,什么嘲讽的话都说得出口。

赵贞吉先朝着十个花船女子行了个揖手礼。

他的脑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接下来要磕头了。这三个响头磕下去。恐怕他的前程就完了!

大明最重礼仪。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和上官。

赵贞吉面前的这十个姑娘,说好听点叫烟花女子,说不好听的就是船妓。

堂堂两榜进士出身的南直隶巡抚、朝廷从二品大员,给一群船妓下跪?会丢尽了朝廷的脸面、体统!

这将成为赵贞吉一生中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有这个污点在,升官、入阁、做内阁首揆的雄心壮志会成为一场空。官......恐怕要做到头了。

赵贞吉心中痛骂自己:你闲着没事儿跟景川王打什么赌?罢了,或许命中注定,这辈子的官运就是一个从二品。人不可与命争啊。

赵贞吉咬了咬牙,眼一闭,心一横,一撩官袍下摆,作势就要跪下去。

忽然间,他感到有人搀住了他。他睁开眼睛,看见朱栽圳用双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朱栽圳道:“我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我哪能真让你跪一群花船姑娘啊。”

赵贞吉一愣。他没有想到,朱栽圳竟饶了他这一回。

朱栽圳附到赵贞吉耳边,低声说:“我在东南的敌人是倭寇,不是你赵贞吉!”

朱栽圳不仅通晓古代史,更通晓近现代史。

现代有一位伟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首要问题。

对于朱栽圳来说,赵贞吉从来不是敌人,或者说,赵贞吉还不配做他的敌人。

面对外敌入侵,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至于什么裕王党、景川王党之争,只是内部矛盾而已。

别忘了,平定浙江倭患后,朱栽圳迟早要挥师北上,再平定南直隶倭患的。到那时他需要赵贞吉这个南直隶父母官的帮助。

可能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作祟,赵贞吉一时间竟对朱栽圳很感激:“王爷,您真是宽宏大量。”

朱栽圳笑了笑:“宽宏大量谈不上。我虽是郡王,可跟你一样都是皇上的臣子。大家同朝为臣,相互还是要留点余地。”

朱栽圳这个打赌的赢家都不计较了,围观的官员们自然再没话说。

朱栽圳又道:“赵抚台,请随我来,咱们单独说几句话。”

赵贞吉跟着朱栽圳,来到了校场的东侧。

朱栽圳道:“赵抚台,我知道你跟我为敌是身不由己。谁让你是我三哥的仆臣、徐阶的学生呢?”

赵贞吉连忙道:“多谢王爷谅解。臣惭愧之至。”

朱栽圳又道:“我承认讹诈了你一百万两银子。可你要知道,我讹你的钱是用来抗倭的。东南倭患平定之后,贡赠之策就可以在宁波、泉州、广州施行了。

到那时,会有海量白银流入大明。金陵将成为长江以南,不,整个大明最大的钱庄、票号业中心!

你能从中赚得的银子,将是一百万两的数倍乃至十倍!你是两榜进士出身,这个账还算不明白嘛?”

朱栽圳给赵贞吉画了一张大饼。其实也不算画大饼,只算是描绘了美好的前景。

赵贞吉拱手:“王爷,受教了!是臣小家子气了。”

朱栽圳又道:“我知道你碍于裕王党的身份,无法在明面上帮我。你只要暗地里别给我使绊子,就是大功一件!

记住,抗击倭寇才是我们这些人的正事。不要再内斗了!”

说完朱栽圳转身,大步离开。

赵贞吉留在原地,心中感慨万千:以前总把景川王当成荒唐王爷,真是大错特错了。

景川王的胸襟,气度,远胜于常人!佩服,佩服啊!

朱栽圳的确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连他的政敌现在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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