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名帅的起点（六）
其实，俺答汗距离戚继光并不远。
他们在戚继光北方一百三十里处，亦在艰难行军。
风雪对明军来说是敌人，对鞑靼来说亦是敌人。
三娘子冻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恨不能找个帐篷跟俺答汗抱团取暖。
她道：“大汗，咱们停下休整两天吧。已经北行了五天了。赶上这场该死的大雪，我想明军是不会追咱们的。”
按照明军一天六十里的行军速度，如果俺答汗听了三娘子的，让鞑军休整两天，那就成全了戚继光。
俺答汗摇头：“不成！不到北海绝不休整！我有预感，明军正追着咱们的屁股跑呢。”
三娘子道：“大汗，您也太谨慎了些。我就不信，明军能跟咱鞑靼人一样，扛着这么大的风雪行军。”
俺答汗苦笑一声：“三年前，你能信咱们会在明国都城周围惨败给明军？
两年前，你能信明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河套？
一年多以前，你能信小小的瓦剌能把咱打得一路败退。若不是瓦剌内讧，各部回师争夺汗位，咱们鞑靼恐已灭族？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三娘子哑口无言。
俺答汗道：“传令全军，继续向北！到了北海，咱们就能依水而居。
北海附近虽比龙城要冷，但水草丰盈，又能捕鱼。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等到了北海，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三娘子无奈，只得去传令。
明军那边。戚继光率领五千骑兵艰难行军，无论是人，还是马，行军能力都已达到了极限。
幸亏朱载圳之前下旨，将每一名骑兵的两匹走马增加到三匹。
走马扛不住的时候，戚继光又下令全军骑奶马。
两匹奶马的脚力虽不如走马，但聊胜于无，也能缓解下走马的疲劳。
至于每名骑兵唯一的战马，是绝对不能骑的。万一发现俺答汗主力，战马体力不足，那就前功尽弃了。
艰难的行军又持续了两天。明军终于走出了雪原。
当戚继光在望远镜中看到了前方的绿草地，长出了一口气！
戚祚国道：“父帅，前面可算没有积雪了。这两天咱们的人、马都有些扛不住了。”
戚继光终于松口：“行进到草地上，全军就地歇息一个时辰。同时向东、西两个方向派出斥候骑兵侦察。”
戚祚国又打起了退堂鼓：“父帅，依儿看，俺答汗逃跑的方向根本不是北方。咱们在雪地里跋涉了三天，一个鞑军马蹄印都没发现。
这么厚的积雪，两万五千鞑军行军总该留下马蹄印啊。”
戚祚国说的话，其实也是明军将士们的疑虑。
戚祚国又提醒道：“父帅，咱们已经追出来六百五十里了。后面步兵运送的补给是指望不上了。
弟兄们带的肉干军粮早就不足了。现在弟兄们都是一天吃半天的分量。”
戚继光怒斥戚祚国：“你只是个连百户，还没资格跟朝廷的征虏大将军建议用兵方略！”
说完戚继光命令斥候千户，向东、西两个方向派出了十几股侦察斥候。
将士们在草地上略加休整。他们几乎全都累得瘫倒在地。
其实，戚继光本人也对俺答汗的逃窜方向产生了怀疑。
或许俺答汗真的没往北逃？
或许，俺答汗学当年的打来孙，东逃兴安岭了？
一个时辰后，五名侦察斥候回来了！
他们纵马飞奔到戚继光面前，下了马。
“戚帅！东面五里处发现了大批马蹄印，还有无数的马粪。看规模，应该是上万人规模的骑兵！
看行军方向，应该是北方！”
戚继光“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把团千户以上都给我集合过来！”
不多时，一众武将围拢在戚继光身边。
戚继光道：“诸位，东面五里处发现了鞑军的踪迹！我们之前的判断没错，他们的逃窜方向的确是北方！”
一众武将顿时精神振奋！可算摸到俺答汗的狐狸尾巴了。
戚继光又道：“全军立即开拔，向北行军！只有紧追不舍，才能获得此次北征的全胜！”
明军又向北行军了十一天，十一天强行军七百五十里。
从龙城出发追击算，他们已经往北追了整整一千三百五十里。
这五个骑兵团，已经到达了极限！更为要命的是，军粮已经见底了！
这日，戚继光一脸疲惫的拿单筒望远镜眺望着远方。
忽然间，他看到了水！一望无尽的水！简直就像是大海一般！
戚继光赶忙拿出地图：“我的个乖乖。咱们该不是追到北海了吧？”
戚继光猜对了，前方正是北海——贝加尔湖！
戚祚国道：“父帅，讲武院的兀良哈教官上课时教过。说北海是草原的最北端。再往北就不是草原，而是冰原了。
冰原是长生天的禁地。没人进得去。”
戚继光道：“兀良哈教官的课，我也听过。用不着你提醒。”
俞大猷道：“戚帅，贤侄说的是事实。北海是草原的尽头。咱都追到草原的尽头了，还接着追嘛？”
戚继光道：“志辅兄，北海乃是淡水大湖。兀良哈教官说过，北海还能够捕鱼，别看深处极北，却适宜居住。
蒙人逐水而居。我判断，俺答汗的主力就在北海畔！咱们沿着北海畔搜索前进，必能找到俺答汗。”
戚继光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这里有一个小问题——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南北长千里！东西宽百里！
也就是说，明军沿着北海畔搜索前进，如果运气不好，还要往北行千里！
这次追击的总路程，从龙城开始算的话，将达到恐怖的两千六百里！
而且.....地图上只标注有北海。却只是粗略标注了一个小水洼。
对于北海的大小，连兀良哈教官都不知道。
朱载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也没跟戚继光说过北海到底有多大。
朱载圳怎么能料想到俺答汗这么能跑，从龙城跑到了北海。
戚继光将令已下。一众将士沿着贝加尔湖畔，一路向北搜索前进。
好在三万多平方公里的贝加尔湖无法投毒。将士们的饮水不成问题。
水畔还有不少鸟兽、大批野牛群。可以边行军边打猎补充给养。
戚继光有种感觉，俺答汗越来越近了。
第332章 名帅的起点（七）
明军接下来的追击之旅，比之前的爬冰卧雪安逸多了。
之前明军粮草殆尽，无论人还是马都空着肚子。
北海水草丰美，最关键的是整个极北草原的野兽，都将北海畔当作了栖息地。
骑兵们携带的散子派上了用场。
戚继光给了戚祚国五百人，组成了一支庞大的狩猎队。
五百多明军骑兵在戚祚国的带领下，骑着马呼啸着追赶野牛群。追到五眼神铳的射程内，骑兵在马上开火。
大片的散子射出，为明军带来大量的食物。
这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草原，乳飘香，伊利奶粉美名扬......抱歉串场了。
戚继光眺望着儿郎们尽情的狩猎。他想起了朱载圳临行前的几句话。
“草原是一座丰饶的宝库。此战的目的，并不是杀掉俺答汗，或狭隘的报什么京城保卫战之仇。
我们的目的，是让草原永远成为我大明的疆土。让蒙人、汉人，永远在草原上和平相处、安居乐业。”
傍晚时分，全体扎营开伙做饭。
仅仅两天前，他们还只能啃少得可怜的牛肉干。
现在他们有香喷喷滋啦啦冒着油的烤肉，还有鲜美的鱼汤。
戚祚国给戚继光端来一碗鱼汤。戚继光忙着看地图，有些不耐烦的说：“放那儿吧。”
等到他看完地图，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脸上立马浮现出那种品尝到美食后自然流露的微笑！
鱼汤太鲜美了！再吃鱼肉，软滑回甘。
戚继光“嘡嘡嘡嘡嘡”一连吃了八大碗。
俞大猷则是无肉不欢。吃了一整只烤野牛腿，足有四斤肉。
吃饱喝足的明军将士抓紧休息。第二天一大早继续上路。
人吃肉吃饱，马吃草吃足，明军的行军速度也提上来了，一日百里。
他们沿着北海一直往北追了十来天。又追出去一千多里。
（下为《戚继光北海追击图》）
终于，他们来到了北海的尽头！
戚继光有些沮丧。他对俞大猷说：“难道真是我判断失误，俺答汗没有逃到北海畔？”
俞大猷道：“有可能俺答汗往东逃了。戚帅，再往北追就是冰原了。怎么办？”
戚继光冷静分析：“俺答汗是不会逃到冰原的，那样无异于自取灭亡。会不会，俺答汗绕着北海走了？他们去了北海的西北畔？”
俞大猷惊讶：“戚帅的意思，是还要继续追？”
戚继光点点头：“我们晚一天找到俺答汗，草原就晚一天平定。此时若放弃追击，便是前功尽弃！”
俞大猷这几年来第一次跟老搭档戚继光产生了分歧。
俞大猷指了指地图：“戚帅，你看看吧。从蓟镇到龙城，我们行军三千里。
从龙城到北海，我们又追击了两千六百里。
总路程已有五千六百里。若不是来了北海，恐怕弟兄们要活活饿死在草原上了。
还追？再追真成了万里长征人未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