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56节

“嘿,我家那二小子来信了!苏松大捷他砍了两颗倭寇人头!拿了六十两的赏银呢!买地起新房都够了!”

“唉,我侄子运气不好。只砍了一颗人头。”

“听说没?景川王和咱浙江的王藩台要来义乌了。他老人家这趟来,是专门慰问咱们义乌县军属的!”

“嘿!我把我家里的观音像都换成景川王的长生牌位了!我天天上香,祈求老天保佑他老人家长命百岁,咱们老百姓能跟着他长久的沾光!”

朱栽圳听到这话,差点被白米饭呛到。

长生牌位并不是灵牌,而是为恩人祈求福寿的牌位。

说白了,灵牌是给死人立的,长生牌位是给活人立的。

义乌的百姓们跟着朱栽圳过上了好日子,他们怎么能不感激朱栽圳?

不过,义乌的村斗有几百年的历史。有些村子从元朝起就是死敌。他们在饭桌上自然也是分帮分派的。

这不,一个吴家村的村民就跟一个十里堡的村民斗起了嘴!

“咱们两个村三个月前立下了赌约。年底看看哪个村的儿郎在外面杀倭寇的总数最多。输的一方要给赢的一方过年时送祭祀三牲。

现在我们吴家村儿郎杀敌数是大约两千六百。你们十里堡才是一千七百。你们就等着过年的时候老老实实把三牲抬到我们村吧!”

“去去去,你都说了是年底。还有两三个月才过年呢!”

以前吴家村、十里堡的村斗是实打实的械斗,一次死上百人那种。

现在他们的儿郎同在戚家军效力。村里的人哪还能接着械斗?

村斗的方式变成了攀比哪个村的儿郎杀的倭寇多。

这是一种友好的村斗方式。比拿铁镐砸脑袋不知道文明到哪里去了。

听到此处,朱栽圳万分欣慰。遇外敌入侵,放下私仇,一致对外——哪朝哪代都该这样。

八保山战俘营有规矩。大明的监工、矿工们吃完了饭,倭寇战俘才可以吃。

且倭寇战俘吃饭,都是在地上,不配用饭桌。

朱栽圳又跟王国光、谭纶去视察战俘们吃午饭。

倭寇们吃饭的姿势很奇怪。他们全都跪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瓦盆。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狗在进食。

谁吃得慢了,看守的士兵直接让他站起来,上去就是正反十个大逼兜!然后一脚踹翻狗食盆。

朱栽圳不解:“谭知府,这是?”

谭纶道:“王爷,这是我所创的战俘进食方式。目的是剥夺他们做人的尊严,让他们彻底变成干活的牲口。这样他们才没有心思搞什么越狱、生什么事端。”

朱栽圳心中暗道:谭纶不愧是个酷吏!用他来管理战俘,哈,我实在是太机智了!

王国光在一旁道:“这些倭寇双手沾满了东南百姓的鲜血,本来就算不得人。他们不配接受儒家的宽恕之道。谭知府干得好!”

朱栽圳走到了给倭寇们煮粥的大缸前。

他掀开盖子,只见大缸里煮得是黄了吧唧的霉米,还有一些烂菜叶,上面还浮着一层糠。

他随手抓起一把筷子插了进去。筷子立刻浮了起来。

朱栽圳问王国光:“汝观兄,你管着一省民政,你说说看,大明赈灾施粥的规矩是什么?”

王国光答道:“粥要厚可插筷,筷子倒了,主管官员人头落地。”

朱栽圳吩咐道:“谭纶,我给八保山战俘营定一条规矩。倭寇战俘吃的粥,粥要薄能浮筷。筷子要是立起来,谁煮的粥谁挨三十大板!”

第90章 倔驴脾气二杆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兄海瑞

五日之后,朱栽圳回到了杭州城。

总督衙门内。

胡宗宪拱手道:“王爷,海瑞四天前就到了杭州。”

朱栽圳笑道:“海笔架来了啊!让他来见我......不,还是我去见他吧。”

胡宗宪有些为难:“臣让海瑞住在总督衙门等王爷。他非说不合规矩,住到了驿站那边。王爷要见他,得去驿站。”

朱栽圳道:“身为朝廷郡王应该礼贤下士。主动去趟驿站又算得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杭州驿站。

朱栽圳来到了海瑞的房间门前。

海瑞正一边用饭一边看书。他的午饭是一碗米饭,一碟青菜。

朱栽圳走了进来,拱手道:“刚峰兄,久仰大名!”

朱栽圳穿着王袍。海瑞见状,连忙跪下磕头:“臣淳安县令海瑞,叩见景川王,千岁千千岁。”

朱栽圳一把将海瑞扶起:“刚峰兄,你这一拜我可受不起。海笔架的故事早就传遍了大明官场啊!”

“笔架”是海瑞的绰号。这个绰号有这样一番来历。

海瑞是举人出身,三十五岁才当上了福建南平县正八品教谕,主管县学。

所谓教谕,相当于后世的南平县教育局局长兼南平一中校长。

他新官上任就烧了一把火,定下新规:县学的先生不得开设私塾。

这条新规其实就是后世的“公办学校教师不得开设补习班。”

海瑞是个认真的人。虽只当个芝麻官,却兢兢业业,将南平县学办得有声有色。三年后的院试,南平县中秀才的人数位列全延平府第一。

明代地方政绩考核,很重要的一项就是中秀才、举人、进士的人数多寡。

海瑞帮着县里做出了政绩。上面的知府决定到南平县学考察。

知府在一群人的前呼后拥下来到了县学学堂内。

站在海瑞左边的县令、右边的县主簿给知府跪倒磕头。

海瑞却腰杆挺直的站着。

跟随知府来的府衙属官呵斥海瑞:“见到上官你为何不跪?”

海瑞正色道:“圣人教诲,学堂内为师者不跪。下官不跪,是在维护师道尊严!”

知府见到海瑞站着,县令、主簿跪在他身旁,看上去像个笔架,随口说了一句:“这是哪里来的笔架。”

海瑞虽然让知府下不来台,知府却很欣赏他,对他大加赞赏,还命南平县令今后要多给县学拨款。

应该说,海瑞这个二杆子遇到了一个好上司。

又过了几个月,朝廷的巡按御史视察南平,来到县学。

巡按御史虽然品级低,却有专折参劾地方官的权力。相当于后世的某委巡视员。

海瑞见到他依旧不跪,理由还是圣人教诲。气的御史拔腿就走,接风宴都没吃。

知府气的大骂海瑞:“海瑞,你闲着没事儿得罪他干嘛?他一道折子,你就得回海南老家种甘蕉!

你这个举人出身的,得个正八品官职容易嘛?我还要向布政使衙门举荐你升迁呢!你简直就是个驴脾气二杆子!”

知府吐沫横飞的骂了他两柱香的功夫。海瑞面色平静的站着,脸上波澜不惊。

知府骂累了,喝了口茶。

海瑞问:“府台骂完了么?”

知府答:“骂完了。”

海瑞拱手:“那下官告辞了。过半个时辰还要给童生们讲《尚书》。”

知府目视着海瑞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只能骂了一句:“这个驴脾气海笔架啊!”

自此之后,海笔架的故事就在官场里传开了。

朱栽圳在后世上小学的时候就读过这个故事。那时候他觉得海瑞刚正不阿,真是个大清官。

后来读研选的历史。他觉得海瑞虽然刚正不阿,做事却不知变通。是个干不成什么大事儿的好人。

如今,他选用这样一个不知变通的人去松江抑豪强,打压徐氏的势力,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朱栽圳搀起了海瑞。他半开玩笑的说:“一向听说海笔架膝盖硬,不怎么爱跪上官。”

海瑞正色道:“臣那是借着圣人教诲当幌子,拒跪庸官。

王爷则不同。您只身来浙江,半年荡平本省倭患,乃当世英杰!臣该跪!

哦,臣不是在拍您的马屁。是发自肺腑之言。”

朱栽圳做了个“请”的手势:“刚峰兄请坐。”

海瑞毫不客气的坐到了椅子上。

朱栽圳道:“我打算跟胡部堂保举你,升你为松江府知府。你意下如何?”

海瑞瞪着一双铜锣般的大眼睛看向朱栽圳:“这......王爷,大明没有县令连升五级做知府的先例啊!”

朱栽圳道:“你升了知府,先例不就有了嘛?你不要推辞。松江知府那个位子,有些人坐上去是个十足的肥缺、美差。

有些人坐上去,却是刀山火海!松江明明是个鱼米之乡,富庶大府,老百姓却过着苦巴巴的日子。刚峰兄可知道原因?”

海瑞脱口而出:“土地兼并!其实不光松江府,江南各地都一样。豪强巧取豪夺,兼并百姓土地。百姓没了土地,就只能沦为雇农。

浙、直两省以松江府土地兼并最为严重。臣早就听说,徐家这些年广为兼并百姓土地,总数达二十万亩以上。

内阁次辅当了坏榜样,松江其他的豪强自然有样学样,大搞兼并。

整个松江府,有六成的田都是豪强的。百姓只保有区区四成而已。”

朱栽圳点点头:“如果我举荐一个寻常的官员去做松江知府,他绝对不敢摸徐家的老虎屁股。抑豪强更是天方夜谭。也只有把你海刚峰派过去,才能救黎民于水火。

我暂时不指望松江的豪强们能把吃进去的田都吐出来。只要刚峰兄能帮百姓保住剩下的四成田,我就算你大功一件!”

海瑞拱手:“王爷放心。臣一定在松江为民说话,为民请命,抑豪强,保民生。”

朱栽圳一拍手:“好!我就需要你这样一身正气的人,去捅松江的那只老虎的屁股!”

朱栽圳相信海瑞有这个胆量。毕竟在正史之中,海瑞是敢破口大骂皇帝的人!

皇帝都敢骂,何况一个内阁次辅?

徐阶,你在京城里整天给我传小话、使绊子、打闷棍。

那好,我就把海瑞派到你老窝去,烧上一把火!

第91章 我欲借汝头以示众尔

大明官场之中有一种人,不会办事,但善于投机钻营。每天忙着琢磨怎么投上司所好。

在他们看来,苦巴巴的干事儿、熬资格等升迁,哪有巴结上司来的容易?

广东海道副使汪柏就是这种人。

广东海道副使职正五品,是按察司衙门的属官。管着巡察海道、海防。

大半年前,景川王朱栽圳在京城提出贡赠国策,嘉靖帝首肯,颁诏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施行。

当时汪柏就琢磨:首辅严嵩三年前就提出过通关开海,被朝廷里的清流言官们给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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