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峥嵘 第229节

去年山东战事,李渊任命李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让与李道玄颇有间隙的东宫嫡系史万宝担任副手……这一次也差不多,李神符任名义上管辖河东道的并州总管,但刘世让却拿到了经略马邑的权力,两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上下之分。

李渊实在心烦的很,江南战事胶着,一时间没什么进展,苑君璋引突厥再次攻朔州,李怀仁急奔报信,而刘世让居然还在和李神符扯淡!

和其他人不同,李渊很确定李善情报的准确性,因为李善在信中只提了两件事,其一是刘世让、李神符之争,其二是点出了苑孝政这个人。

将信粗略的看了一遍,李渊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河东局势,权责不明,刘世让、李神符互相敌视,这里面有私人恩怨,但也有权位之争……特别是高满政投唐之后,朝中频繁提议复设代州总管府。

代州总管是能与并州总管并驾齐驱的,李神符绝不希望看到刘世让上位……所以才有了此次之争。

所以,李善这封信的意思就一个,需要确定一个主事人……这也是如今还在雁门的李善要装糊涂耍赖皮的根源,谁知道李渊会选谁?

沉默了片刻后,李渊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河东战事,何人总理?”

殿内众人,有人将视线投向了李世民,毕竟军事上秦王向来当仁不让,也有人看向了裴世矩,对抗突厥,这位资历最深,又有选曹之能。

李世民的眼角余光瞥了瞥对面的太子,挺直身躯,拱手正色道:“数万突厥南下,刘世让奉父亲之令经略马邑,理应由其主持。”

“父亲所询河东战事,非仅马邑一地。”太子李建成摇头道:“襄邑王叔去岁八月,于汾水、沙河两败突厥,生擒乙利达官,缴获颉利可汗所乘战马与铠甲,进献报捷。”

将太子、秦王都叫来,不管议什么事,都这模样,大家都心知肚明,李渊更是无语,转头看向了裴世矩,“弘大?”

裴世矩笑着说:“虽刘世让得陛下授意经略马邑,但并州总管理应总理河东战事,如若陛下另有所选,可加河东道行军总管一职。”

殿内好几位都在腹诽,这老狐狸倒是会一推三五六……并州总管向来是河东第一人,而李唐建国以来,行军总管当方面之责,非皇族不可任之,李孝恭、李世民、李建成、李瑗、李道玄都曾经担任过此职。

裴世矩只是顺水推舟,并不表达自己的意见……偏偏还给出了个可行性很高的建议。

“河东道行军总管?”李渊喃喃低语几声,如果另设行军总管,倒是能压得住李神符、刘世让。

李世民咳嗽两声,“父亲,若马邑失陷,或许突厥转功雁门,孩儿愿坐镇河东。”

“襄邑王叔骁勇善战,何许二弟亲自坐镇?”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向李建成,“难道大兄又有意亲征?”

听到这个“又”字,李建成的脸都僵了,打人不打脸好不好?!

更别说,让我去面对可能的数万突厥大军,老二,你够狠的啊!

尴尬的氛围中,李渊暗骂了几句,都是不省油的灯,二郎这是旧事重提,这指的不仅是去年太子自请亲征山东一事,更是指前些时日太子有意迁都避让突厥一事……你没有迁都的想法,那就去面对突厥吧!

李渊更恨大郎看事不明,用脚后跟都想得到……这都十月份了,突厥攻陷马邑之后,转攻雁门的可能性并不大,除非刘世让、李神符守不住雁门,太子亲征才可能碰到突厥。

这时候,裴世矩突然开口,“陛下,何人探知数万突厥随苑君璋南下……刘世让经略马邑,理应时时探查,他都不知……”

“是怀仁。”李渊嘿了声,“颉利可汗之子欲谷设,处罗可汗三子郁射设分领大军南下。”

裴世矩微微颔首,这太蹊跷了……居然连领军将领的名字都打探得到,他决定回头要让人去问问。

李建成向前挪了挪,轻声道:“父亲,河东道行军总管非皇族不可任之,三胡……”

李渊瞄了眼跃跃欲试的李元吉……这位倒是能压得下刘世让、李神符,但去年山东战事顿足不前,实在有点让人不放心。

更重要的是,当年李元吉任并州总管,刘武周破雁门而入,李元吉弃城逃回了长安,几乎将整个河东拱手相让,连老巢晋阳都丢了。

李世民笑吟吟道:“襄邑王叔自幼敬兄,不如让淮安王叔出任,必能从中调和。”

“淮安王叔?”李建成嗤笑道:“数战数败,何能服众?”

呃,李神通除了当年在关中起兵之外,不多的几次出战都败北,是宗室将领中比较平庸的一位,不比李瑗强多少。

李世民立即点头道:“太子所言极是,那淮阳王弟虎牢一战率先破阵,山东战事先败后胜,擒斩刘黑闼,平定河北,当能服众。”

李建成一时语塞,如今闲置的宗室将领中,李道玄是战功最为卓著的,而这位未必对李世民俯首帖耳,但肯定不会站在东宫这一边。

李渊扶额,觉得有点头痛,“裴监?”

裴寂苦笑了两声,犹豫半响后轻声道:“不如……任城王?”

李道宗,如今任灵州总管,之前的灵州总管杨师道转任原州总管,半年多前,割据朔方的梁师都遣派其弟梁洛仁,引数万突厥兵围灵州,李道宗坚守灵州,与杨师道内外夹击,大败突厥。

李渊闻信大喜,赞其有魏朝任城王曹彰有退敌之功,加封任城王。

人倒也合适,但灵州在关内道最西面,距离河东门户雁门……好远的!

李渊想了又想,不再犹豫,正要下令传中书舍人拟诏,抬头却看见平阳公主疾步而来。

“平阳?”

“三妹。”

平阳公主一身利索打扮,只向众人略略点头,疾步走到李渊身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左武卫大将军李高迁率万余大军出塞,遭突厥数万骑兵围攻,大败。”

“什么?!”

“什么?!”

李建成喃喃道:“李高迁……”

李世民目光炯炯盯着李渊,“父亲,雁门如何?”

李渊一目十行看完,转手交给了李世民,“全军覆没,雁门尚存。”

李世民快速看了一遍,“当使襄邑王叔总理河东战事,或兼代州总管,或加河东道行军总管。”

李渊微微点头,“传令李神符率兵北上,为雁门后盾,加河东道行军总管。”

“调集关中府兵,三胡、道玄分领,预进军河东。”

看李世民将信转回给平阳公主,李建成脸色铁青,强忍怒气问:“父亲,李高迁……”

“刘世让尚未赶至雁门,李高迁仅以身免。”李渊哼了声,“若诸将有怀仁之心,何至于此!”

一场惨败,从头到尾都展现在了李渊眼前,李善两度传信,刘世让执着于权位、仇怨,不肯让并州总管李神符插手代州、朔州战事,轻易遣派李高迁出兵援马邑,导致万余唐军全军覆没。

换句话说,从头到尾,也就李善是好的,其他人都不是好鸟!

诸般事吩咐完毕,李渊才感慨的看向裴世矩,“若非弘大,河东当再遭浩劫。”

裴世矩老脸抽了抽,“不敢当陛下此赞。”

“弘大兄择人之能,天下共知。”裴寂笑道:“陛下,李怀仁探知突厥南下……”

“非仅于此。”李渊叹道:“怀仁急奔崞县,刘世让、李神符僵持不下,怀仁当夜召集亲卫,赶赴雁门。”

“突厥乘胜追击,直指雁门,怀仁力主出战,使”

平阳公主一身利索打扮,只向众人略略点头,疾步走到李渊身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左武卫大将军李高迁率万余大军出塞,遭突厥数万骑兵围攻,大败。”

“什么?!”

“什么?!”

李建成喃喃道:“李高迁……”

李世民目光炯炯盯着李渊,“父亲,雁门如何?”

李渊一目十行看完,转手交给了李世民,“全军覆没,雁门尚存。”

李世民快速看了一遍,“当使襄邑王叔总理河东战事,或兼代州总管,或加河东道行军总管。”

李渊微微点头,“传令李神符率兵北上,为雁门后盾,加河东道行军总管。”

“调集关中府兵,三胡、道玄分领,预进军河东。”

看李世民将信转回给平阳公主,李建成脸色铁青,强忍怒气问:“父亲,李高迁……”

“刘世让尚未赶至雁门,李高迁仅以身免。”李渊哼了声,“若诸将有怀仁之心,何至于此!”

一场惨败,从头到尾都展现在了李渊眼前,李善两度传信,刘世让执着于权位、仇怨,不肯让并州总管李神符插手代州、朔州战事,轻易遣派李高迁出兵援马邑,导致万余唐军全军覆没。

换句话说,从头到尾,也就李善是好的,其他人都不是好鸟!

诸般事吩咐完毕,李渊才感慨的看向裴世矩,“若非弘大,河东当再遭浩劫。”

第394章 定心丸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路旁已无残叶的大树呜呜作响,李道玄勒住缰绳,仰头眺望已经隐隐能望见轮廓的雁门关。

山东一战之后,遭闲置一年,终于有机会领兵出征,这让李道玄心神舒畅……在长安这大半年内,他虽深恨东宫,虽依附秦王,但尽量闭门不出,不想涉入夺嫡之争,这方面他有自知之明,但也憋得够呛。

雁门一战之后半个月内,高满政坚守马邑,遣派使者先至雁门,后至太原,最后入京求援……李渊虽然不想失去马邑,但更怕雁门被攻破,许刘世让专断之权,并遣派齐王李元吉、淮阳王李道玄率关中府兵入河东道备战。

虽然襄邑王李神符加河东道行军总管,但李渊……呃,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另加齐王李元吉并州大总管,从职位上来说,两个人也是权责不明的。

不过李神符并非秦王一脉,相处起来还算融洽……只苦了如今被视为秦王嫡系的李道玄。

如今李元吉驻军太原府,李道玄率兵北上驻守忻州,李神符驻军地点更北一些,在代州崞县,考虑到突厥一旦破关,很可能出现一日奔袭百里的情况,层层设防是理所应当的。

李道玄在忻州十几日,整顿兵备,搜集粮草,各方面都妥当后,才领亲卫北上,往雁门关一行。

“淮阳王?”刘世让阴着脸听着亲卫的禀报,自从半个月前抵达雁门关后,他这张老脸始终是这副模样。

刘世让当然知道李道玄,更知道李道玄和李善之间的关系……如今河东道重兵云集,李道玄身为统帅之一,跑到雁门来,无非是给李善撑腰。

这半个月内,刘世让和李善已经闹了不止一两次了……当然了,其中也有李神符、李高迁在挑事的缘故。

刘世让还在犹豫要不要出迎……毕竟是爵封郡王的宗室将领,而且此次出征还授右威卫大将军,位列十六卫大将军之一。

但刘世让没想到……李道玄压根就没想过搭理他,入关后径直去找李善了。

半个月内,刘世让递入京中的奏折分别弹劾了李高迁、李神符、李善……这让朝中无数人在感慨,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刘世让这次又是将几乎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弹劾李善的罪名是……代县令李善不尊军令,擅自出兵塞外。

但河东道行军总管李神符在奏折中维护李善……三度出兵,均以李善亲卫为先,数败突厥追兵,接应败兵入关,诊治伤员,于代州功莫大焉。

寻到住处却没见到人,李道玄都没看到李善的亲卫,愣了下立即反应过来了,径直让人去问伤兵营设于何处。

等李道玄找到伤兵营的时候,已然入夜……找了几个院子,很快找到了李善。

提着油灯,轻声缓步,面带慈悲……呃,提灯男神再现人间。

“再过两日可以滚蛋了。”李善检查了一遍,忍不住笑骂躺在门板上的汉子,“再不滚蛋,伤口都找不到了!”

一旁有个青壮扬着脖子喊道:“吴老七是想赖在这儿多吃几口肉!”

“果真如此?”李善看吴老七讪讪模样,扬手一个巴掌轻轻扇在这厮的后脑勺上,“好大的胆子!”

吴老七嘿嘿笑,“俺好些年没吃过肉了……下次郎君出关,小人一定最先!”

“俺的伤也差不多了,下次还请郎君带上!”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同样是为战场急救,诊治伤员,两个月前在马邑,如今在雁门,李善得到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在马邑,李善被认为是去捞功的,因此遭受了上至高满政,下至普通士卒的鄙夷。

而在雁门,李善连夜赶来,力主出兵,挫败突厥,接应败军,得到了雁门上下士卒的绝对敬重。

这半个月来,李善先后三次与刘世让相争,其中两次亲自出城接应,派出民夫青壮按照一定的标准搜罗伤兵,加上最早李高迁回关的那次,一共接应败兵三千余人,其中负伤者超过半数。

三百余伤员伤重不治,四百多伤员最终伤残,但李善的威望在雁门臻至顶点,无数人对其感恩戴德……刘世让都已经不太管这边了,这是个马蜂窝。

“好了,都闭嘴。”李善起身摆摆手,“再难出塞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后,有人嘀咕道:“若不回雁门,难道去马邑?”

“除了雁门,也没地方逃!”一个腿折的伤员骂道:“那日要不是郎君出兵,我必被突厥掳去为奴!”

刘世让现在算是把人上上下下都得罪干净了,不肯出兵援救马邑,导致李高迁、李神符对此大加指责,高满政甚至把状都告到李渊面前了。

几次阻止李善出兵接应,导致底层士卒对刘世让极为痛恨……这些士卒大都是河东人,相互之间都是乡党,眼见刘世让不肯相救,还阻挠李善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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