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子路之所以会这样,根本原因是非常崇敬的老师,也就是孔子还是鲁国人。
子路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会将自己当做是一名晋人,也有可能一辈子一直将自己认定是个鲁人了。
不管是晋人还是鲁人,子路一天跟智氏的主从关系没有割裂,只有为智氏效力一途,而这是一个很难打破的事情。
“枪斧主要用来破甲。目前各国中只有楚国拥有重步兵,其余国家中有能力装备的齐国并没有尝试组建重步兵,倒是晋国的魏氏有成规模的重步兵……”子路因为各种疲惫,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绪有点飘了。
子路没有想错!
现在有真正意义上重步兵的只有楚国和魏氏,其余国家或是家族的士兵多穿几层甲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重步兵,区别在于可持久作战的时间长短上面。
最为明显的区别就是,楚国那一支叫“左右广”的重步兵和魏氏的重步兵,他们都能在长途行军后投入战斗,其余国家和家族身穿几层甲的士兵做不到!
智瑶也要训练属于智氏的重步兵,基础要求就是全面负重能行军至少三十里再投入作战。
智氏对重步兵的要求比魏氏低是一个很没有办法的事情,人家魏氏摸索了多少代人,掌握了多少训练上和伙食搭配的秘密?智氏仅在智瑶这一代就制定那样的标准算是很高了。
练兵的基地在太行山里面,而太行山距离“邯郸”其实并不遥远。
太行山很广袤,智瑶选来练兵的区域用专业术语来讲是处在低山丘陵区,出了练兵基地再往东是一片盆地,“邯郸”就是处在那一片盆地之中。
当前时代的“邯郸”并不是一个什么美好的所在,西部和北部有着连绵的山区,正中是盆地,往东才是一片平原。
智瑶认定的都城并不是邯郸赵建立的城池,邯郸赵选在盆地靠近丘陵区域建城,其实就是他们的家族并不算体量大,极可能没有想过对城池进行扩建,地形什么的就不是那么在乎了。
以后要是智氏能建国,智瑶理想中的都城并不是现在的那座城池,肯定是需要往东南的方向再挪一挪。
原因?邯郸赵建立的“邯郸”太小,作为都城怎么能面积就那么点。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邯郸赵建立的这一座城池将会作为一个卫星城,依旧还是会叫“邯郸”这个名字,智氏的都城则会有其它的名字。
他们在赶路阶段是以战斗姿态的方式在行军。
什么意思?就是除了该有侦查会派出斥候之外,士兵是着甲的状态,时不时再演练一下遭遇敌军的演习。
从来没有历经过这种事情的很多人被智瑶搞得快要疯了。
那么搞,不止是身体上的负荷,连带精神也随时随地紧绷着,心里承受能力低的人肯定要被整得神经衰弱。
“今日淘汰者三百二十七。”智徐吾说着打了一个哈欠。
昨晚是由智徐吾带领人做出袭营的一方,同时负责裁定某某谁遭到淘汰。
子路看上去也是睡眠不足的模样,强忍着睡意汇报道:“我处淘汰二百四十二人。”
他是昨晚负责防御的一方。
这样的事情在路途上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不止夜里有演习,白天也是一样。
遭到淘汰的人,获得的理由千奇百怪,不单单有士兵,军官一旦被认定不合格也会被踢走。
因为每天都有人在遭到淘汰,智瑶也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来就是想给留下的人一种紧迫感,弄了“复活”的一套规则。
所谓“复活”说白了就是,暂时留下的人不一定就此失去淘汰的风险,遭到淘汰的人也能用自己的努力重新挤进来。
这一套规则出来之后,再一次让很多人感到震惊,尤其是子路开始意识到自己猜测错了一些什么,比如操练宝典极可能就是智瑶个人所著,并非是智氏悠久历史中的积累。
这里其实是子路有些思维迟钝。他之前有跟智瑶一再探讨,偏偏没有往智瑶是在汲取经验再写操练宝典的方向思考。
边走边练下来,他们花了将近一个月才走了一百二十里的路程,后面还是智瑶停止折腾,不然会耗时更久。
智瑶不再折腾不是认为够了,完全是季节处在转关阶段,冰雪融化让天气转冷,沿途的道路状况变得堪忧,很快也将进入到雨季时节。
“邯郸”的西面和正北面其实还好,山区归于山区,路不好走而已;南面是一个山地偏少的环境;东北部是一个到处充满了沼泽的地带;东部因为是平原的关系则是环境最好。
至于“邯郸”本身?它是处在盆地,正常的雨季不过是到处积水;一旦雨季漫长又雨势很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水都会向盆地汇去,一下子就会让大部分区域都泡在水里。
这下知道智瑶为什么不选择邯郸赵建立的城池当都城了吧?嫌弃城池太小只是其中的一个因素,更多的是不想都城处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水涝灾害的地方啊!
必须要说的是,智氏在“邯郸”北面和东北面都有封地,以地理位置来算是现代的“河北”。
在春秋晚期,晋国的气候和环境其实跟粤地差不多,区分是到了冬季会下雪。
而当前的河北真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最为直观的就是大多数区域布满了沼泽,不是沼泽的地方就是密布的森林。
想开发一个满布沼泽和森林的地方,知道难度有多大吗?现代有那么多工程器械,开发原始森林的难度都很大,何况是什么都靠人力的春秋时代。智氏不花上一百年以上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开发出来!
某天,天空飘着朦胧细雨,站在“邯郸”城墙站岗的赵氏士兵看到西北方向的大地尽头出现了一道黑线。
由于是在下雨的关系,视线其实是存在受影响的情况,等赵氏的士兵察觉到有大军在接近,智瑶率领的部队都已经靠近到“邯郸”五里范围内了。
因为察觉情况的赵氏士兵不知道逼近军队的势力归属,他肯定是要紧急上报的。
坐镇“邯郸”等待交接的负责人是姑布子卿,接到汇报之后有所猜测,还是下令全城进入到戒备状态。
着实也是没有办法事情,谁让赵氏跟范氏的战争陷入僵持阶段,天晓得正在逼近“邯郸”的军队会不会是来袭的范氏所属。
智瑶在接近“邯郸”约三里距离时派人前往接洽,等得到回复才重新率领部队继续行军。
姑布子卿亲自在城门口迎接,看到智瑶肯定要上前问候。
“这……”
姑布子卿本来是目视智瑶,只是很难不被换上新式戎装的智氏士兵吸引,看得一时间有那么点懵逼……
第123章 规则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如果这一支军队不是打着智氏的旗号,并且智瑶作为领队者,着实会让姑布子卿怀疑看到的是一支异常豪华的胡人部队。
那是雨天行军,智氏私军都有披上蓑肩,还是能看到大体上的穿着款式。
姑布子卿会有那种想法的理由太简单,智氏的士兵竟然是穿上下分离的戎装,并且看去好像是缺乏布料那般进行了衣料的缩减。
以智瑶的审美观来看,新式军服其实挺美观,问题是大多数人并不那么认为。
这个也是!
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审美观。而审美观的演变是随着生产力在产生变化,比如现代人认为穿得太鲜艳简直是莫名其妙,春秋时期会因为染色困难的关系觉得身着鲜艳很高端。
诸夏列国喜欢穿长袖是觉得雅观,身上的衣服看去松松垮垮是展现财富的一种方式。
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诸夏这边只有黔首……也就是社会底层的自由人,他们受限于訾产而不得不省吃俭用,以至于舍不得给自己的衣服多加点布料,身穿的衣服看上去才显得紧身了一些。
作为贵族再怎么节省,不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失了华丽,不止要选“贵色”给自己打扮,身上的衣服恨不得多加点布料。至于说松松垮垮的衣服穿起来不便行动什么的?贵族又不需要自己干活,大多数时候行动不便又没有什么关系。
智瑶看到了姑布子卿脸上的异色,也看到了己方将士脸色上的不自然,心想:“果然啊,正确的不一定能被接受,任何的改革都需要一定的适应期。”
换装之后的智氏私军,他们只要在战争中一再发挥出新式戎装的便利,慢慢智氏众人会接受改变,看到好处的其余家族也会尝试跟着模仿,新的思维和审美观也就被建立起来了。
有个道理恒古不变,改革一般是少数几个人在引领,扛着巨大的压力去证明改革的正确性,智瑶觉得区区压力还是能扛得住的。
“公孙。”姑布子卿回过神来才记得应该见礼。
智瑶当作没看到姑布子卿刚才的失态,没有选择回礼,只是笑了笑作为回应。
姑布子卿并没有任何觉得智瑶不回礼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他们一个是大家族的继承人,另一个是大家族的家臣,天然在阶级上存在差距,不会因为姑布子卿是赵鞅的宠臣而有什么改变。
下阶级的人给上位者行礼在春秋时代是一种理所应当,一旦上位者给下位者行礼的话,下位者必然会想“这位大佬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又或是“他是不是看我不爽,想要坑死我啊?”,等等之类的。
姑布子卿再次行礼,邀请道:“请智氏入城。”
智瑶对着后面挥了挥手。
回应是智徐吾大喝了一声:“入城!”
万众回应:“诺!”
在整个入城的流程中,智瑶和姑布子卿都是站在城门一侧没有挪步。
“新式戎装看着怪异,只是看士兵的各种举动,好像看上去更精练,行动起来也更为灵便啊?”姑布子卿不知道智氏在搞什么,开始思考智氏为什么要那么干。
智氏私军第一批入城的部队是矛戈盾兵,他们接受了六个月的训练,严厉的军法给予强有力的震慑,使得每一个人都能长教训,记得保持队形的时候该怎么做。
“矛戈配盾?大肆使用矛戈的是楚兵,智氏从楚国得到矛戈的用法了吗?只是,为什么要配一面圆盾。这个圆盾也是前所未见啊?”姑布子卿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想明白了。
智氏的矛戈盾兵以严谨的队形入城,看上去不但队列整整齐齐,连带迈步的频率也是一致。
后方在开进的智氏私军,他们的迈步频率与矛戈盾的这一批同步,以至于现场一声声的踏步声很大。
晋军迈步频率一致没什么,姑布子卿很难产生什么心理方面的震动。
毕竟,晋军的“好整以暇”是名传列国的,本国人一惊一乍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天空已经不再飘雨。
不过,湿润的大地,地面变得更软,践踏多了很难不变得泥泞,军队频率一致的踏步声听起来不是擂鼓的动静,变成是一种“啪叽”声了。
后续不断有智氏的私军在开进,站在城门边上的姑布子卿看完了矛戈盾兵,第二支出现的是刀盾兵,随后便是长矛兵,最后等来了枪斧兵。
因为晋国内乱不断的关系,哪怕智氏现阶段跟赵氏关系缓和了下来,接收城池还是不免带着警惕性,前来接收“邯郸”的智氏私军肯定是全副武装的姿态。
姑布子卿有看到纸甲,只是他从未见过纸甲,压根就不知道有纸甲这种防具,再有蓑肩遮蔽的关系,以至于忽略了纸甲跟其余甲胄还是存在区别的。
皮甲这玩意很容易被辨认出来,姑布子卿看到智氏士兵身穿的皮甲跟传统款式存在区别。
姑布子卿能一下子发现的原因是,智氏的皮甲不像传统那种层层叠叠,瞅着就是光滑透亮的一种胸甲模式。
到底是什么款式?其实可以视作罗马的肌肉皮胸甲。这个是智氏在研究铁质纸甲时期的一种科技树叉线,发现、研究和制作过程的篇幅过长,暂时不表了。
一直到枪斧兵出场,一下子让姑布子卿看得大受震撼。
“这武器……看着太凶残,明显还是奔着破甲效果去的!他们身上穿的甲胄跟刚才看到的那一类皮甲款式同款,只是这一款是用恶金打造。智氏掌握了冶炼恶金的新技术了吗?”姑布子卿看得眼珠子快凸出来。
因为非常容易生锈的关系,铁目前就是被称呼为恶金。
恶金之所以没有被大规模的应用,除了很容易生锈之外,其实主要原因是技术不成熟的关系,比如锻造成为兵器很容易崩断。
这里所谓的很容易崩断,包括不合适的技术打造之下,铁剑跟青铜剑对砍,断掉的是铁剑。
科技的进步肯定是充满了坎坷,青铜技术经过长久的研究以及超大规模的运用,使用的过程中肯定是会得到一再的改善。
青铜技术发展到春秋晚期,乃至于是到了战国中期,其实是已经达到了某种巅峰;反之人们对恶金的研究并不迫切,甚至于就是放在旁边爱答不理,导致的是铁器的进步着实太过缓慢了。
真正让铁器得到重视的是在战国晚期,只是当时的铁器只能说跟发展到巅峰的青铜技术差不多持平。这里是对青铜的研究已经让这种金属作为兵器达到了巅峰状态,对于战国晚期的铁,跟它进化成钢形态而言,战国晚期的铁属于一种刚入门的阶段。
“智氏竟然专门研究破甲的武器?楚国已经彻底衰弱,不知道跌倒之后还能不能爬起来。智氏这是在谋划针对魏氏了呀!”姑布子卿得出这种结论,心里出现了窃喜。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姑布子卿看到了智氏不但研究了专门用来破甲的新式武器,并且也看到了智氏在研究重步兵,不深入思考是属于不可能的。
某种角度来说,姑布子卿甚至要好好想想智氏怎么会让新式兵种在“邯郸”亮相,是不是在向赵氏进行什么暗示之类。
智瑶不是瞎子,能看到姑布子卿脸色的各种变化。
智氏对什么展开研究,其实是需要考虑其它家族的情绪。
比如说,发展远程武器会让韩氏视作是在进行挑战,同样发展重步兵也必然被魏氏视为是在发起挑战。往严重的深度来说,挑战也能被当作是挑衅。
智瑶知道规矩,选择让老智家的新兵种在“邯郸”亮相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晋国内部现在的情况是,智氏已经变成了从体量到声势的最强,赵氏和魏氏各种难受,韩氏依然半死不活。
现在智氏干一些突破“规则”的事情,考虑到智氏的智跞是“元戎”和家族软硬实力摆在那里。相反魏氏陷入虚弱,并且魏氏还跟智氏有盟约,哪怕是魏氏有点激烈反应,智氏不是全面模仿魏氏,再给予魏氏在其它方面进行补偿,挑战不至于上升到挑衅的高度。
事实上,挑战肯定是被允许的行为,只是要看清楚自己的实力,明明实力不咋地,偏偏要去挑战大佬,被摁死也就摁死,还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
以往晋国卿位家族不会去做在某种领域进行挑战的事情,只是看来智氏要打破那种默契了?
姑布子卿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极短的时间内就将智氏的行为想出了说法,决定劝告赵鞅还是不要在现阶段重新找魏氏结盟,干一些挑拨魏氏和智氏联盟的动作却是一定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