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对王太后也提防如斯!”
“便是你不喜王太后也莫要在寡人面前饶舌。”
“王太后乃寡人生母也!”
嬴政缓缓转身,目光阴沉冷冽的看着嬴成蟜:“仲父那夜究竟与你说了什么,又与你许诺了什么?”
“竟令你愿唯他命是从!”
嬴成蟜毫不畏惧的反问:“王兄在监视王弟?”
“那王弟究竟与吕相有何谋划,王兄当一清二楚才是!”
嬴政怒喝:“寡人信你!”
“所以寡人未曾派遣候者监视你,只是候者在监视仲父时发觉仲父竟深夜与你私会。”
“寡人深信于你,王弟却与仲父密谋?”
“那缝合之术果真是王弟所研,而非是仲父拿出来让王弟招揽人心之法?!”
“如今宗室、军方、吕相皆为王弟鼓噪摇旗,王弟还想做甚?!”
嬴成蟜坦然道:“若王兄果真在监视吕相便当知,吕相手中并无医道大才。”
“弟钻研缝合术的初衷不过是想救回张让而已。”
嬴政目露讥讽:“以此勾结故韩权贵?”
嬴成蟜摇了摇头:“以此压制故韩权贵!”
“以弟对故韩诸权贵的了解,他们并无死战的意志,但却也不会甘于沦为庶民。”
“若无人压制,故韩诸权贵未来恐将动乱。”
嬴政嗤声道:“王弟率十万兵马便可灭之国,果真值得王弟如此如临大敌?”
嬴成蟜轻声一叹:“内部的敌人永远比外部的敌人更加可怖。”
“若与韩国权贵重回沙场,双方战过一场,弟依旧会将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但如今韩国权贵却尽数隐入人群之中。”
“弟很担心待我大秦与敌国鏖战之际,这些野心之辈却突然起事,致使我大秦后方动乱!”
嬴政冷声质问:“这大秦的未来,该是王弟费心的吗!”
嬴成蟜拉开侧面柜子,翻出一枚冰冰凉凉的柿饼扔进口中,无语的反问:“王兄,你不累吗?”
嬴政:……
嬴成蟜饶有兴致的点评:“王兄,你若果真生气了,根本不会说这么多的话。”
嬴政一脸的痛心疾首:“你可是寡人的王弟!”
嬴成蟜递过去了一枚柿饼:“好好好,我是你的王弟。”
“王弟觉得这柿饼挺甜的,王兄尝尝?”
嬴政双眼死死的盯着嬴成蟜,怒声喝问:“你果真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嬴政双眼之中杀气满溢!
好似嬴成蟜一个回答不对就要当场拔剑,将嬴成蟜处死!
嬴成蟜骄傲的一仰脖:“你舍不得!”
嘿~你还别说。
嬴政确实舍不得!
见无法吓退嬴成蟜,嬴政只能把不满发泄在柿饼上。
一把抢过柿饼恨恨咬下,嬴政不由得嘶了一声:“嘶~恁冰!”
嬴成蟜畅快大笑:“冰牙吧?冰牙就对了!”
“现下已是深冬,驾车的赵宦丞光顾着找人了,也没时间提前燃炉暖车,车上的柿饼能不冰吗!”
嬴政抬头看向嬴成蟜。
就见嬴成蟜也不绷着了,上下两排牙齿冷的直打哆嗦!
第109章 儿子?可再生资源而已
看着上下排牙疯狂打架的嬴成蟜,嬴政的视线有些恍惚。
他永远都会记得,12年前,在赵国受尽委屈的他终于踏上了大秦的疆域。
他回家了!
他本以为他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他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祖父母和很多亲人,从此像外祖父家那些被他羡慕的同龄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一路上,九岁的嬴政都在幻想,他的祖父会不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父亲看到他这瘦骨嶙峋、营养不良的样子,会不会心疼的哭出来?那他可得好好安慰安慰父亲,父亲都已经是大秦的太子了,可不能哭!
然而等待嬴政的现实却和他的幻想截然不同。
没有拥抱与温暖,有的只是淡漠与疏离!
孝文王和庄襄王心中只有宏图伟略,留给亲情的空间很少,更没时间去照顾嬴政的感受。
华阳太后虽然因为利益导向选择支持嬴政,但她前些年的慈爱都投注在了嬴成蟜身上,即便行动上关照着嬴政,本心的感情一时间也难以调整,嬴政能看得出华阳太后是在强迫自己喜欢嬴政。
赵姬……个人需求无法得到满足的赵姬每天无比暴躁,更觉得是因为嬴政才让她困于囚笼,无法获得随心所欲的自由,对嬴政整日都没什么好脸色。
夏太后更是直白的表现出了对嬴政的恶意,数次派遣死士意欲对嬴政不利。
嬴政回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家,他那幻想中温暖又安全的家。
但嬴政的处境却更艰难了!
就在嬴政在心中筑起了一道冷漠的墙,伪装出可爱乖巧的外表竭尽全力讨华阳太后欢心以求自保时,一个小屁孩闯进了他的生活。
年仅四岁、胖嘟嘟、白嫩嫩的嬴成蟜就那么蹦到了他面前,伸出手递给了他一把杏子。
嬴政的第一反应就是杏中有毒,抵死不吃。
嬴成蟜却自己先闭着眼睛挑了一颗扔进口中,又把剩下的杏子送到了嬴政面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几经犹豫,嬴政捡起一枚杏子,小心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就被酸的牙疼。
再看嬴成蟜时,嬴政却发现嬴成蟜的牙也在打颤,可他脸上却满是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嬴政质问嬴成蟜为何也要害他。
嬴成蟜却理直气壮的说亲兄弟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他被酸到了那嬴政也别想跑,更‘威胁’嬴政说嬴政小的时候吃不饱饭,长大了可能变成佝偻,必须多吃杏子才可以健健康康的。
彼时的嬴政人都傻了,你都已经四岁了!
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了!
这里更是咸阳宫,不是寻常人家的后宅。
你怎能如此幼稚!
但也正是这幼稚的孩子陪伴嬴政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让嬴政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挚的、不掺杂利益的亲情!
再看看正在满车找水漱口的嬴成蟜,嬴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都多大了,还那般幼稚!”
嬴成蟜哈哈一笑:“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受罪吧?”
嬴政举起柿饼遥遥一敬:“同甘苦!”
嬴成蟜面露苦色,但还是举起柿饼跟嬴政碰了一下:“共患难!”
“饮胜!”
直接将柿饼塞进嘴里,两兄弟斯哈作响:
“冰冰冰冰!”
“王弟你莫要装模作样,伱是不是先用手捂热了柿饼?”
“哈哈哈王兄何必在意细节?来喝点热水!”
听着车厢里的笑闹声,驾车的皮管心中有些幻灭。
坐在车里的果真是站在大秦权力巅峰的秦王与一战灭国的大秦长安君吗?
这分明就是两个孩子吧!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身份的加持和束缚,车上这两人本不就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吗?
唯一的不同之处便在于他们的幼稚只会展示给对方,绝不会让第三人看到!
半晌过后,嬴政一口一口抿着热水缓解牙疼,看着对面同样在抿热水的嬴成蟜无奈轻叹:
“寡人便是下令杀你你都不怕,你胆子也太大了!”
“你就不担心哪日寡人果真下令杀了你吗!”
嬴政演出那般愤怒冷厉的模样,甚至威胁要杀了嬴成蟜,为了什么?
不过是想让嬴成蟜心生恐惧甚至生出愤怒,不得不留在咸阳城。
如此一来,嬴成蟜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今天的冲突更会给嬴成蟜充分的心里安慰,让嬴成蟜可以在嬴政死后毫无心理负担的争夺王位!
可惜,他没吓到嬴成蟜。
嬴成蟜笑了笑:“若是亲兄弟之间都要防备来防备去,即便身份尊贵又有什么意思?”
“兄知弟之心意,弟从来都不愿争权夺利,唯愿享受生活。”
“若大秦万世、王兄安康、弟与母妃性命无忧,弟更愿做一纨绔,整日里寻欢作乐,而不是游走在生死之间。”
“弟知兄必不舍得杀弟,最多不过是如安釐王对信陵君一般免去权势而已。”
“可那岂不是正顺了弟之心意?”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弟就那般信不过为兄?”
“这大秦不需要王弟费心操持!”
“为兄自会稳固四方,延我大秦万世。”
“弟已可回长安乡做你的清闲封君了!”
嬴成蟜撇了撇嘴:“现在不是弟信不过大兄,而是大兄自己信不过你自己!”
“若大兄果真那般自信,又怎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逼迫弟留在咸阳城?”
嬴政微怔。
几息过后,嬴政疲惫的轻声一叹:“为兄固然自信,但为兄亦有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