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於期颇为期待的发问:“恸夫他们做的怎么样?”
樊护当即拱手上禀:“回家主,恸夫等八百人已以新兵身份进入军营各处,今夜共同鼓噪。”
“但在他们鼓噪之后,长安君的家兵也随之而来,搬出《秦律》向新兵们解释,同时以军功爵制鼓励新兵,反倒是激起了新兵们的士气。”
“恸夫等人所为有效果,但效果并没有达到我等的预期。”
樊於期轻笑:“不,已经达到了。”
“长安君的家兵看似鼓动了新兵士气,但等新兵们冷静下来后就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有没有斩下敌军头颅的本事。”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好剔除的。”
“今夜恸夫等人鼓噪之言都是事实,虽然是有前提条件的客观情况,但人都是盲目的,他们只会看到自己现在过的不好,却不会在意旁人曾经付出过何等努力。”
“只要他们还吃一天粟饭,恸夫等人的话就会像是一根粟壳般卡在他们喉中,只待我等将其激发!”
樊护闻言恍然,迫不及待的发问:“家主,那接下来我等该当何为?”
樊於期不疾不徐的安排:“让人假扮新兵激怒长安君的家兵,逼迫他们动手互殴,抹黑长安君家兵的形象。”
“安排人手去咸阳兵之中传流言,言称长安君意欲谋反,屯兵屯留就是在为谋反做准备。”
“去新兵之中传流言,言称长安君……”
越说,樊於期越是振奋,接连说了十几条命令后右手一挥,正声开口:
“待到士卒们怨念丛生,便让恸夫等人率先振臂鼓噪,再让军中数名中层将领带头起事。”
“有袍泽点燃心中积蓄的不满,又有将领带头承担责任,士卒们必然作乱。”
“乱军之中,长安君必死无疑!”
刘安笑着附和:“将军您也想不到长安君在军中声望竟如此之差。”
“兵变之后,将军也只能徐徐收拢兵马、镇压兵变,实在无力救援长安君,只能当场斩杀参与兵变的士卒,为长安君报仇雪恨!”
樊於期满脸笑容的摇了摇头:“只可惜了恸夫等人,必然族灭!”
刘安拱手一礼:“将军仁义无双!”
……
另一边,卦夫也搀着嬴成蟜进了帅帐。
“家主,您慢点!”
扶着晃晃悠悠直打颤的嬴成蟜进入帅帐,卦夫赶紧回身拉上帐帘,不想让士卒看见自家家主狼狈的一幕。
结果拉好帐帘的卦夫刚转过头就看到嬴成蟜已经站的笔直,正背负双手皱眉沉思,眼中一点醉态都没有。
卦夫惊愕的眨了眨眼:“家主,您没喝多?”
嬴成蟜声音平淡:“与虎谋皮,谁敢大意?”
“莫说本将,参宴的所有人就没一个喝多的!”
“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卦夫赶忙回答:“乍听喊杀之声时,他们直接暴起发难,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
“好在我等也有准备,第一时间以桌板抵挡,刘都尉又来的及时,所以只有三名袍泽轻伤,无人重伤。”
嬴成蟜满意点头:“善!”
“受伤的那三名袍泽每人赏百钱,直接发给他们的家眷。”
卦夫大喜拱手:“卑下代袍泽拜谢家主!”
嬴成蟜笑着摆手:“你我之间还谢个甚,去寻八夫来。”
卦夫拱手再礼:“唯!”
话音刚落,八夫已经撩起帐帘走了进来,拱手回禀:
“家主,今夜有至少五百名刚入伍的新兵在军营各处鼓噪。”
“皆是对咸阳兵与上党兵伙食不同的不满,并以此认为家主您并不信任上党兵,想在军中打压上党兵,以后所有难以攻破的军阵都会驱使上党兵去送死!”
嬴成蟜目露诧异:“他今日就想引导兵变?!”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未曾炸营?”
八夫略显得意:“我都不需要多说什么,直接把《秦律》搬出来就行了。”
“我把《秦律·军爵律》一念,新兵们的战意反而更高亢了呢!”
“那个鼓噪的士卒也被都尉抓走了。”
卦夫毫不犹豫的开口:“那个都尉肯定是和那名鼓噪的士卒相互配合的。”
“明日家主若是问起,那名都尉就会说那名士卒已经被处罚完毕,逐出军营,以此保全那人。”
“樊副将根本没准备今夜兵变,他很清楚新兵们都是刚入军营的,不可能刚入营第一天就去做亡命之事。”
“他只是在引导士卒们对家主心生不满!”
八夫顿时就紧张了起来:“那咱们怎么办?”
卦夫眉头皱的很深:“想要破局也简单,让大军获得一次胜利即可。”
“只要上党兵中多出一些有爵者,区别对待之类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但以我等的能力,没有办法在将领们不配合的情况下获得一场胜利。”
“而且接下来樊副将肯定还会从各个角度攻讦我等。”
卦夫面容苦涩:“所以,此策无解!”
八夫更紧张了,满心不安的看向嬴成蟜:“家主,要不今晚我们就护着您逃吧!”
嬴成蟜倒是很轻松:“逃什么?”
八夫焦声劝说:“樊副将的计策这么精妙,还一环扣一环的,咱们根本挡不住啊!”
嬴成蟜轻声一笑:“布局越精妙,就越容易出错。”
嬴成蟜声音转冷,断声下令:“通知下去,三日后动手!”
(本章完)
第17章 今夜月黑风高,正是狩猎良机
八月二十五日,黄昏。
训练结束,军营中各处又响起嘈杂之声。
“练练练,每日一练也就算了,即没军饷吃的也差,秦军怎能如此苛待我等?”
恸夫又一次站在士兵们之间,唾沫横飞的煽动:
“我昔日给韩国当兵的时候,吃的可比这多多了,而且五日才一练,别的时候都可以自行玩乐,哪像在这秦军之中,根本不被当人看!”
“我现在就恨不能赶紧出征,然后赶紧战败,让赵国夺了上党郡,好让我继续去当上党人!”
另一名托高声回应:“还出征呢?”
“我昨晚亲眼看见将军们跑去军营之外高乐去了,他们才没想出征呢!”
恸夫眼睛一瞪,满脸的不敢置信:“什么?将军们让我等日日锻炼,他们却去夜夜高乐?”
“不当人也!”
随着恸夫二人的话,士卒们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凭什么他们每天累成狗还吃的差,将军们就每天开开心心的去玩乐?
即便是偏理性的士卒也不免担忧这么一群只知道玩乐的将军能否带他们打胜仗。
即便是渴望军功封爵的士卒也愤懑于大军已经集合完毕,为何还不出征?
一时间,无论是怀揣着怎样想法的士卒们心中都怨气满满。
不远处,八夫看着那还在口若悬河的恸夫,拢在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暗暗喝骂:“可耻!可恨!”
但八夫能怎么办?
他知道,很快就会再来一名高级将领把恸夫带走,言称要重重惩罚恸夫。
可结果呢?
这已经是八夫第三次在军中看见恸夫鼓噪了,答案不言自明。
另一名家兵低声劝说:“屯长莫要动怒了,这事咱们管不了,想想家主的吩咐。”
八夫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知道!”
“诸位各自散去,能否成事,就在今夜!”
一众家兵纷纷拱手,肃声应诺:
“唯!”
一众家兵散去,八夫也向一处新兵营走去。
远远看见八夫,苏角就是一乐:“八夫将军,您又来了?”
八夫也笑了:“怎的,不想我来?”
面对恸夫等数百人的鼓噪,八夫等几十名家兵根本安抚不过来。
所以嬴成蟜果断让八夫等人放弃了大部分士兵,只针对少数心向大秦的上党兵进行思想引导。
重点深耕,以质取胜。
所以这三天间,每天八夫都会过来一趟。
八夫折节下交,说话随意,连带着苏角等士卒对八夫的态度也愈发亲近。
苏角赶忙摇头:“哪能啊,将军能来,实在是荣幸之至,我这等小兵欢迎都还来不及呢!”
八夫笑骂:“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欢迎我,而是欢迎我手里的吃食!”
说话间,八夫把一个竹篮抛给了苏角:“接着!”
看了眼篮子里的烤鹿肉,苏角的眼睛都亮了。
但苏角还是先把烤鹿肉拿了出来,用小刀细细分切,自己只是拿了一片,余下的全都分给了周边的士卒。
将鹿肉片送入口中含着,嗦尽其中滋味后,苏角方才不舍的将肉片吞入腹中,满足长赞:“爽!”
即便苏角等人一人只能吃一小片肉,也把远处的士卒们馋的够呛。
八夫见状笑骂:“瞧你们那般模样,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偷瞧算个甚?”
“今日连块鹿肉都不敢想,明日尔等若上了战场,可敢肖想军功乎?”
当即就有士卒大喊:“将军,俺也想吃肉!”
八夫直接怼了回去:“你当这肉是怎么来的?是俺们出营自己猎的。”
“原本应该献给我家家主吃,家主却让我将其分与军中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