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必为大王所知。”
嬴傒当即颔首:“李上卿所言甚是。”
“令!车马下道,往林中暂驻。”
“赵毅,你持本君手令徒步前行一里,于路边等候。”
“得见昌平君侍从后持本君手令上前,邀请昌平君来此一叙。”
渭阳君府管家赵毅当即拱手:“唯!”
一刻钟后,大量华贵的车马驶出长安君府,顺着这条道路向咸阳城而去。
其中一架单马拉乘的货车悄无声息的脱离车队,驶入了路边密林。
用狐皮领口遮住面颊,熊启谨慎的跳下货车,迅速踏上李斯的马车。
“李上卿,渭阳君!”熊启面色肃然的看着车内二人,沉声发问:“不知二位密邀本君,所为何事?”
李斯、嬴傒和熊启分属外客、大秦宗室、楚系外戚,且三人都是各自派系的头面人物甚至是领军人物。
三方利益各不相同,时常为了各自势力而在朝堂之上互相争斗。
而今李斯却与嬴傒坐在一起,在月色之下等待熊启的抵达。
熊启知道,这必是因为发生了大事!
李斯拱手一礼:“拜见相邦。”
“臣寻相邦只为告知一事。”
李斯肃声道:“文信侯的奏章已经抵达蕞地。”
“最迟明日傍晚必能送至大王案头!”
第298章 当他发出声音,各方皆当颤抖!
一句话,逼走了熊启的所有醉意!
熊启当即沉声发问:“文信侯上奏何事?”
李斯摇了摇头:“不知。”
凡做事必留痕。
吕不韦利用大秦的邮驿系统上奏,这份奏章的存在就注定会被很多人得知。
但想知道奏章里写了什么就必须要破开印泥,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其后果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熊启略略颔首,轻声开口:“不知便不知吧。”
“文信侯上奏这件事本身比文信侯上奏之言更加重要。”
“这可是文信侯离朝之后的第一封奏章,意义重大!”
熊启也看得清吕不韦所处的局势。
如果此次上奏之后嬴政没有重惩吕不韦或是更进一步的打压吕不韦,那就意味着吕不韦不再是嬴政心中的禁忌。
未来吕不韦将无须继续龟缩在洛邑不敢发声,他必将呈上越来越多的奏章,即便人不在朝堂,吕不韦依旧可以影响、甚至是左右朝堂!
随着局势的变幻和嬴政对朝堂掌控力度的不断加强,吕不韦甚至有望重回朝堂,再任相邦!
而身为相邦的熊启必将承受吕不韦回朝之后所祭出的第一刀。
但如果此刻嬴政依旧对吕不韦充满忌惮之心,这封奏章必将开启嬴政对吕不韦的新一轮打击!
所以无论吕不韦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将声音传入嬴政的耳中,无论吕不韦的奏章上写了什么,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问候。
这一封奏章都会如一支穿云箭那般掀起惊涛骇浪!
李斯轻声一叹:“文信侯终究是本卿的故主。”
“无论文信侯所谏何言,本卿都将率文信侯昔日臣属们一同鼓噪声援,以全文信侯昔日对我等的恩义!”
熊启意外的看着李斯:
“文信侯终究是李上卿的故主!”
熊启不相信李斯猜不到这份鼓噪会造成什么后果。
以李斯为首的昔日门客们集体鼓噪出声,对于吕不韦的上奏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激起嬴政都吕不韦的警惕。
你吕不韦已被罢相却还有如此之多的人支持你,这还得了?
嬴政岂能安心!
这哪里是对吕不韦的报答?
这分明是想让吕不韦去死!
李斯声音低沉的回答:
“文信侯不只是本卿的故主,也是诸多臣子的故主。”
“若文信侯回朝,本卿并诸多同僚皆当为大王所厌。”
“既如此,我等便只能送文信侯富贵还乡以全昔日恩义!”
别看李斯现在风光无限,但李斯能晋身九卿很大一部分程度是依赖那一封《谏逐客书》。
更进一步来讲,嬴政彼时之所以大力提拔李斯,是为了给所有被驱逐的外客树立一个榜样,做那千金买马骨之事。
在李斯用他的才华征服嬴政之前,李斯的命运都将与外客这个群体绑定。
然而在外客们心中,李斯永远无法与吕不韦相提并论!
只要吕不韦回归,根本不需要吕不韦做些什么,李斯所倚靠的势力便将迅速归入吕不韦麾下。
李斯如何能接受!
熊启轻声一笑:“李上卿所言有理。”
“那渭阳君呢?”
“渭阳君也有意助文信侯一臂之力?”
嬴傒淡声道:“本君早年与文信侯深交,引以为挚友,只是后续的诸多事令本君与文信侯有了间隙。”
“此番文信侯被罢相后走出阴霾,本君心甚喜之。”
“据闻文信侯之孙年已十四,本君恰有一孙女亦值出嫁之龄,可为良配矣。”
熊启略略颔首:“渭阳君有心了。”
嬴傒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数位曾与文信侯为友的宗室子弟也会为文信侯鼓噪发声。”
“无论文信侯此番上奏所为何事,他们都会臂助一二!”
外客群体和大秦宗室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一旦吕不韦回朝,外客必将势大,吕不韦也必定会重用外客。
届时大秦宗室的利益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严重冲击!
所以嬴傒愿意与李斯、熊启一同联手针对吕不韦。
但大秦宗室终究还有嬴成蟜顶着,更是不愿触怒嬴政。
所以嬴傒愿意出手,但出手的程度却很有限。
熊启微微皱眉:“长安君恐怕不会同意。”
“本相观长安君数次上谏之言,虽与文信侯并不相同,但却有殊途同归之感。”
“且长安君对文信侯的态度颇为微妙,一旦文信侯落难,长安君彼时会如何施为,不得而知!”
“以长安君现下的威势,一旦长安君要求宗室子弟噤声,恐怕无人会再为文信侯鼓噪。”
吕不韦数次曾置嬴成蟜于死地,但却在最后抬了嬴成蟜一把,甚至曾令他的门客转投嬴成蟜门下。
嬴成蟜也数次重创吕不韦的势力,吕不韦之所以匆匆被罢相也有嬴成蟜出的一份力,但嬴成蟜却又与吕不韦配合着完成了《新区暂行律》。
这一系列似敌似友的操作,让熊启摸不准嬴成蟜和吕不韦之间的关系。
李斯也有些无奈:“长安君此人所思颇为古怪。”
“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在现下时期,长安君所谏所行一是为自保,二便是为大王。”
“所以本卿以为,长安君究竟是会为文信侯声援,还是令众人闭嘴,甚至是劝谏大王冷静,皆取决于长安君现下对文信侯究竟是何看法,而无关于其他。”
韩系外戚和吕不韦争斗了十余年!
一旦吕不韦回朝,韩系外戚必然会遭受重创。
但奇葩的是,身为韩系外戚的领军人物,嬴成蟜却不一定会为了韩系外戚的利益去构陷吕不韦,这就很让人猜不透嬴成蟜的行举了。
熊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长安君行为不可测,但长安君对大王的影响却太大了。”
“如果长安君坚决要求,大王甚至有可能会因长安君的态度而改变对文信侯的态度!”
“于这等关键时刻,长安君不能留在大王身边!”
嬴成蟜在嬴政心中究竟有多重要,三人都有所了解。
他们三人率领数千人付出偌大代价折腾了好几天,没准都赶不上嬴成蟜在嬴政面前说的一句话。
在无法判断嬴成蟜的倾向之前,嬴成蟜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颗随时可能毁掉他们全部计划的炸弹!
李斯认真的说:“这也是本卿与渭阳君为何深夜密邀相邦相会的缘故。”
“最晚明日傍晚,文信侯的奏章就将呈于大王案头。”
“待到大王下朝,必将第一时间看到文信侯的奏章。”
“所以明日必须要控制住长安君!”
“如何施为,本卿与渭阳君皆无良策,不知相邦可有法子?”
话落,马车之内陷入一片沉默。
说来简单,做来何其难!
那可是两次灭国的长安君,如何能用武力控制?
那可是备受恩宠的长安君,如何能用强权控制?
许久之后,熊启终于开口:“本相得到消息,故韩权贵有意复国。”
“待到秦国下次开启外战便迅速于新郑生乱,先夺新郑武库,再复故韩全境,拥韩安再次登基为王!”
李斯和嬴傒齐齐震惊的看向熊启。
知道二人的心思,熊启沉声道:“此事本相早已上禀过大王。”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为免他国宗室惶惶,故而无法处置。”
“然而此事终究可能会导致新郑动乱,故而本相以为可以请长安君以个人名义前去查探一番。”
如此大事,熊启不可能压得住,也不可能不上禀。
毕竟嬴政的耳目不止他一人,在这种大事上欺瞒嬴政的后果,熊启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