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81节

  关伟皱起眉头,在桌下拽了拽他的裤管,小声道:“老七!快坐下,你又在这犯什么病?”

  众宾客看了看宫保南,随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江小道。

  “我倒觉得,七爷说的在理,孩子要是落在那帮毒妇手里,免不了受罪挨罚,还不如趁早接走为好。”

  江小道神情疑惑地看向宫保南。

  思忖了半响,他当众坐了下来,叹口气道:“七叔,路上小心。”

  宫保南立刻起身离席。

  其余人等,纷纷叫好:“七爷重情,江少侠重义,来来来,喝完这一盅,再来三盅!”

  …………

  白国屏外宅。

  正当江小道在“聚香楼”,跟一众宾客把盏衔杯,讲情论道的同时,韩心远和李正等人,终于在宅门外汇合一处。

  夜下无风,韩心远低声嘱咐道:“巡警局的老赵说了,别闹出太大动静,尽量别用枪,知道了么?”

  “裤裆里的枪,让用不?”李正等人坏笑道,“哎,兄弟,来之前,江小道可说过了,进去以后,无论搜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归咱们,这事儿你知道吧?”

  韩心远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放心,没人跟你们争。”

  “那就行!”李正讪笑了两声,“弟兄们都往后稍稍,我去叫门。”

  说完,他便大步上前,走到门口,轻拍了三下门板。

  “咚咚咚!”

  很快,院子里传来了门房的回应:“这么晚了,谁呀?”

  “咳咳,我是巡警局的,刚才让你们走得匆忙,过来再了解点儿情况!”

  李正拿腔拿调地说,引来众弟兄一阵窃笑。

  院内,门房的老汉叹息一声,嘟嘟囔囔地推开房门。

  “嘎吱——”

  宅门打开,吴老汉却愣住了,但见门外立着一个满脸凶相的小年轻,身穿鹿皮袄,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呃……你、你是……”吴老汉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

  然而,不等他叫出声来,李正便立马箭步上前,左手搂住老汉的后脑往怀里一揽,右手掏出腰间匕首,迎刺上前。

  这夜色太黑,竟连匕首的寒芒也未曾看到。

  却听“噗嗤”一声,吴老汉喉头飞血,溅了李正一脸,再要呼吸时,口鼻之中,喷出的却尽是血沫。

  李正将其一把推开,随后又冲门外招了招手。

  一场卑鄙的屠杀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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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大气!

第214章 底线

  浑天黑夜,快马疾驰。

  宫保南离席以后,片刻不怠,一路奔向白国屏外宅所在。

  人马未到,尚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便能隐约听见宅院里不时传出的破碎声、哭喊声和求救声,吵得让人情更切、心更慌。

  “吁——”

  来到大宅门口,宫保南翻身下马,一脚踹开残破不全的黑漆门板,迎面就看见地上横陈着三具家丁的尸体,都是遭了封喉一刀,准且狠。

  血,自然喷得到处都是。

  但时值严冬,再烫的鲜血,一旦经风,不消片刻功夫,便也凝结成霜,因此未曾留下哪怕一丁点儿的腥臭味。

  空气仍然清新,干干净净,似乎是在帮忙掩饰着什么。

  宫保南面不改色,跨过三具尸体,便朝院内走去。

  沿途横尸无数,男女老少,死状各不相同,但又很容易分门别类。

  四四方方的大宅门,每一道院墙,即是一重身份;同一进院子里,每一侧厢房,又要分出彼此的高低贵贱;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人心安。

  进了中院,地上开始出现年少的身影。

  上至十六七岁的少年,下至咿呀学步的孩童,悉皆未能幸免于难。

  赵国砚和韩心远两人,并肩提刀,站在院心,怔怔出神地看向后院。

  各房的窗口里,明灭的灯火和凄厉的叫喊,让人不禁皱眉。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齐转过身,神情有些惊讶地问:“七爷,你怎么来了?”

  宫保南也抬眼看向后院,说:“我来接少姑奶奶的儿女避难。”

  赵、韩两人一听,心下顿时犯起了嘀咕——避难?

  不是说好了,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么?

  “七爷,你来晚了。”

  韩心远用刀尖在地上凌空一横,有些迟疑地回道:“白家带把儿的男丁,都在这了。”

  宫保南低头瞥见地上的一副襁褓,不由得冷哼一声,揶揄道:“你俩挺猛啊!”

  “哎,七爷,伱可别乱说。”韩心远有点心虚地说,“这两个岁数大点的小伙儿,还有前院的下人,的确是咱俩动的手,可这些小不点儿,真跟咱俩没关系。”

  宫保南本就无意、也没有资格去责备他们,当下便要迈步朝后院走去。

  韩心远见状,忙要阻拦:“七爷,你干啥去?”

  宫保南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小子死了,丫头不还在么!”

  “七爷,别去了。拦不住,那帮人,根本拦不住……”

  “你拦过吗?”宫保南反问。

  “这……”韩心远一时语塞。

  宫保南不再多言,兀自走进后院。

  赵国砚和韩心远相视一眼,从门框里看向他的背影,心里多少有点疑惑。

  归根结底,他们并不了解老七,更不了解老七的准绳与底线。

  在他们眼中,宫保南也好,关伟也罢,都是“海老鸮”的一部分。

  道上的老合,也都习惯于将他们几个弟兄,笼统地概括为一个整体。

  殊不知,在这七人当中,也各有各的行事风格。

  有时候,越是游走在夜路里的人,越是需要一个底线。

  这底线无关乎道德,只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就像身处高山上的亭台楼阁,当自己行至边缘时,总需要一个围栏,用以提醒自己,何处是为边界。

  宫保南的底线,就是不杀孩子。

  说得更宽泛一点,他从不愿意主动加害。

  当年擅作主张,救下江小道是如此;明知故犯,私放冯老太太圈养的孩子,也是如此。

  宫保南答应过白家少姑奶奶,不会对她的小女儿不利。

  可如今,又眼睁睁地看着白雨晴被胡小妍设计毒杀。

  这毒计之所以能成功,恰恰是因为他和关伟点明了白家的内乱。

  事已至此,再要眼睁睁地看着小雪遭难,而自己则若无其事、甚至于冠冕堂皇地在酒桌上大谈仁义——老七实在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这当然是一种伪善!

  它的出发点,即是自我原宥和自我开脱。

  是非不能相混,功过不能相抵。

  但倘若真能因此而救下人命一条,即便是伪善,又有何妨?

  说来也巧。

  见过那满地横尸,宫保南心里本已不剩多少期望,可走到一半,竟猛听屋内“哇哇”两声哭喊。

  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穿红袄,头扎两根辫,嚎啕着跑到门口。

  然而,还没等她冲出来,门内便立马探出一只大手,将她头顶的辫子薅住。

  “小丫头片子,还他妈挺能藏!”门口闪出一个胡子,肆意狂笑,“跑!跑啊!再跑,我他妈打折你的腿!”

  宫保南斜下右肩。

  正要动手时,却见门内竟又冲出个六十奔七的老太太,从后将那胡子一把抱住,口中大喊:“小雪,快跑!快跑啊!”

  说完,老太太博上老命,冲那胡子骂道:“畜生!别动我外孙,你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吧!”

  “我去你妈的!老逼太太,你他妈还想上美事儿了!”

  那胡子心头窝火,便从腰间反抽出匕首,在老太太的腿上斜刺了几刀,紧接着双臂一震,将身一转,直将那沾血的刀锋灌进老太太心窝下,再一抬腿,将其踹翻在地。

  解决了碍眼之人,他便准备将小雪拽到屋内享用。

  可刚一回头,竟猛听一道破空声响,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杀将而来。

  “嗖——啪!”

  “呃!”

  那胡子闷哼一声,只觉得咽喉处,似是生吃了一圈,身形应声摇晃了两下,匕首落地,两只手捂住喉咙,不住地干呕、咳嗽。

  啐一口唾沫,带着血丝儿。

  王贵和的这伙胡子,是远道搬来的救兵。

  于情于理,宫保南都不好下重手。

  小雪发觉头皮一松,也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撒丫子闷头就跑。

  宫保南看着她出溜出溜地从自己身边经过,便伸手将其凌空提起,调个个儿,放到另一边。

  小雪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一气,好不容易落地,竟是头也不抬,绕着老七,转了个圈儿,又朝院门外跑去。

  宫保南懒得废话,便又将其提起,搁在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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