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195节

  老六、老七也从厢房里出来,跟“串儿红”问好。

  韩心远更是快步走到近前,纳头便拜:“红姐受苦了!”

  众人本是好心相迎,可冷不防这一声叫喊,却把许如清吓了一跳,脸色登时煞白,迟疑着不敢朝前迈步。

  江小道见状,急忙大手一挥:“行行行!快别在这扎堆了,都各忙各的吧!”

  说罢,他又转过身,轻声安抚道:“大姑别怕,这些都是咱们自己人!”

  许如清直愣愣地点点头,左手却死死攥住胡小妍的肩膀,连指尖都跟着微微泛白。

  “没、没事儿……小道,你爹在哪呢?快带我去看看。”

  “哎!”

  江小道应了一声,立马领着大姑,快步走到西屋。

  江城海躺在炕头,脸色有点难看,呼吸的声音极其沉重。

  “爹!干啥玩意儿,大白天就这么睡嗷?快起来瞅瞅,看看谁来了!”

  许如清战战兢兢地走进屋内,小推着胡小妍紧随其后,可江城海仍然没有醒过来。

  “哥?你咋样了?”

  许如清看向江城海身上的绷带和被高温灼烧的脸,心里不是滋味,酸楚都在眼睛里。

  “爹,醒醒啊!”江小道又喊了一声,“这老爷子,咋跟七叔学上了。”

  许如清伸手推了推江城海,见没有反应,便把掌心放在江城海的额头上,心下里顿时一惊:“呀!怎么这么烫?是不是风寒受凉了?”

  胡小妍眉头紧锁,也上前摸了一下,烫手!

  “嘶!”

  胡小妍倒吸了一口凉气,微微偏过脑袋,却见老爹身上的绷带露出几处红褐色的污渍,心里便立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妍,怎么了?你爹是不是生病了?”许如清焦急地问道。

  “大姑,没事儿,爹用的都是洋人的药,吃了以后,身上就发热,睡一会儿就好了。”胡小妍眼含笑意地解释过后,便接着吩咐道,“小,你先扶着姑奶奶去东屋歇会儿,等晚上的时候再聊吧!”

  许如清将信将疑,想要细问,却又稀里糊涂的被小带去了东屋。

  关上房门,胡小妍连忙压低了声音,说:“小道,快把爹身上的纱布拿下来看看。”

  江小道早有准备,当即便拿了药箱,脱鞋上炕,在老爹身边蹲下来,细细地将肩膀上的纱布拆下来。

  刚拆下一半,淡褐色的脓血便流了出来。

  江小道见状,心下里愈发慌乱,自顾自地说:“这是咋回事儿?前两天不还好好的,眼瞅着就要长上了么!”

  “别管那么多了。”胡小妍催促道,“先拆开看看。”

  江小道手心见汗,哆哆嗦嗦地继续拆解纱布,粘稠的脓血随之缓缓流下。

  片刻过后,江城海肩膀便显露出来,节肢的时候,臂膀上的皮肉已经把切口裹得严严实实,但毕竟是炸伤,肋下、锁骨附近,还有不少灼伤、破损,只能由纱布包裹,尤其是肋下的一片,伤势最为严重。

  粉嫩发白的新肉明明已经长得很好,可唯独伤口中间的部位,血肉呈现出深红的颜色,内里有些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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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更要晚,大家早点睡吧,明儿起来再看不迟!

第229章 十年父子

  窗外的夜空,大雪飞扬。

  桌案上的蜡烛燃至末端,飘忽不定。

  江小道、胡小妍、关伟和宫保南四人,围坐在炕边,屏气凝神,目光严肃。

  贾大夫眉头紧锁,伏在江城海身边,细细地端详其肋下的伤口。情况无需多言,对方的神情便足以说明一切。

  笔墨纸砚俱已备好,贾大夫走到桌案前,提笔想了一会儿,却又放下了。

  “呃……江少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江小道左右看看,阴沉着脸,站起身把贾大夫引到院子里,劈头盖脸便问:“能不能挺过去?”

  “嗐!江少爷,我跟你爹,也算相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江小道心头一紧,忙问:“总不至于连年关也过不去吧?”

  关外年关,阎王点卯,本就是收人的时节,“海老鸮”经受重伤,能苟活到现在,已然是苍天假年,如今伤口溃烂,实在不容乐观。

  贾大夫捻须沉吟道:“不好说,不好说呀!少爷,海哥眼下毒血攻心,恕在下医术浅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虽然没有明说准备后事,但话里话外,已然是同一个意思。

  江小道对此并不意外。

  当初,他在盛京施医院里,看到老爹的时候,就有大夫提醒说,只要伤口愈合,便没有大碍,倘若溃烂流脓,则命不久矣。

  “贾大夫,我懂了。”江小道摸出奉票,“这是诊费——”

  “别别别!”贾大夫连忙一把叨住江小道的手腕,“少爷,要怪,也都怪我无能,病没治好,怎么好意思要钱,何况海哥和我还认识。”

  贾大夫并非客套,站在房门口推辞了几番,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江小道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这才蔫头耷脑地回到西屋,本以为一切向好,却不想,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小道,大哥怎么样了?”关伟立马起身迎上前去询问。

  江城海近乎昏迷,大伙儿便只是压低了声音讨论。

  江小道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六叔、七叔的神情立时有些茫然,争相问道:“因为啥呀?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江小道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衣裹在身上,低声吩咐道:“七叔,你留在这看着点我爹;媳妇儿,伱把大姑安顿好,千万别再让她受刺激。”

  关伟立马站起身,问:“小道,你要干啥去?”

  “我去趟苏家,苏文棋懂洋文,还认识施医院的司督阁,自己人不灵,就让洋大夫过来试试吧!”

  “好!那我也陪你去!”

  关伟自告奋勇,结果却换来了一盆冷水。

  江小道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用不着”,旋即便走出房门,骑着快马,直奔广源钱庄。

  这一路,端的是厉雪穿云风透骨,老马僵蹄泪霜人!

  自光绪二十八年,江小道拜“海老鸮”为父,十年光景,倏忽而逝。

  忆往昔,从过堂试胆,到剁手做戏,再到雪山杀狍,一幕幕点滴回忆,便在这稠密的雪帘中隐隐浮现。

  江小道自是无心多愁善感,只顾鞭马赶路,片刻不怠。

  原本并不远的路程,却因这一场大雪,走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

  来到广源钱庄城北分号,江小道顾不得现在是什么时辰,抬手便“咣咣”砸门,钱伯顺出来应门,也被他一把推开。

  “诶?江少侠,什么情况,出啥事儿了?”

  “苏文棋呢?”江小道大步就往里面冲。

  “我家少爷正要睡呢!”

  “别睡了,把他叫起来,我有事儿求他!”

  “呃,这……”钱伯顺面露尴尬。

  幸好,说话间,正屋的房门便应声而开,苏文棋身着一件单衣,快步迎出来,却问:“连横兄,出什么事儿了?”

  江小道抱拳疾道:“苏兄,麻烦你帮忙当个翻译,跟我去施医院去请下司督阁。”

  苏文棋救过“海老鸮”一命不假,可江小道却救了苏家一家老小。

  如今深夜求帮,尽管唐突,苏文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见江小道慌张的神情,猜也合该猜出了大概,当下立即穿上袄外套,冲钱伯顺嘱咐了几句,随后便让下人赶来马车,同小道一起直奔小河沿儿而去。

  小河沿儿附近,作为张老疙瘩剿杀倒清会党的刑场之一,尚有数串儿人头悬在风雪之中。

  盛京施医院作为传教士兴建的医院,向来秉持“穷人看病不钱,富人看病大钱”的原则,江小道了大价钱,并上苏文棋的几分薄面,这才请动了院长司督阁出诊。

  苏家的马车带着司督阁和两个护士,快马加鞭,趁夜回到城北江宅。

  一进屋内,司督阁开口便抱怨光线太过昏暗,并指着桌上的蜡烛,建议江小道尽早换上电灯。

  江小道焦急道:“哎呀我的天,大夫,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挑了。”

  苏文棋将话翻译过去。

  司督阁便推了推眼镜,靠近炕头,看向江城海肋下的伤口,嘴里不停的跟两个女护士嘟囔着什么。

  左看右看,在征得江小道的同意后,司督阁便用手术刀,在江城海的肋下剜下几块溃烂的腐肉,旋即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又转头让护士拿了一瓶洋药。

  众人看着那瓶漂白的小药片,都不禁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什么药?”

  苏文棋便跟着翻译道:“安替匹麟。”

  “什么屁临?”江小道疑惑地问。

  “是一种解热镇痛的抗炎药。”

  “抗什么炎?炎在哪呢?刚才不是把烂肉都割下去了么!”江小道仍然不解。

  关伟倒是见多识广,连忙接过话茬,说:“哦,这个、这个就是洋人的万应灵丹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

  万应灵丹——统治寒热,感冒,风湿痛,头痛,喉痛,牙痛,关节痛,筋骨痛等之圣药,世界驰名。

  如此灵丹妙药,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江小道毫不心疼,直说:“你有多少,我全要了!”

  司督阁当然不肯,也没这个必要,只是吩咐众人按时服用。

  江小道和胡小妍听得连连点头,末了才问:“只要吃了这个药,我爹就没事儿了吧?”

  司督阁却摇了摇头,经由苏文棋翻译道:“这要看你父亲恢复得怎么样,目前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江小道对此很不满意,可中医西医都对老爹的伤情持悲观态度,他自己也登时乱了方寸。

  事实也的确如此。

  接下来,一连七八天的时间,“海老鸮”的伤势急剧恶化,安替匹麟没少吃,腐肉也没少割,但伤口却始终不见愈合、好转。

  非但如此,就连身上的其他部位,原本已经长出的肉芽,竟也渐渐的枯萎、坏死下去,变成黑漆漆的空洞,并不断向外渗出脓血。

  连续的高烧和疼痛,让这位曾经叱咤江湖的大蔓儿,如今也只有哀嚎叫骂的份儿。

  人被病痛折磨,吃得便愈发少了,几天光景下来,除了伤口处浮肿以外,“海老鸮”整个人便都跟着枯瘦下来。

  烧至四五天的时候,万应灵丹的镇痛效果就已经远远不够了,于是乎,大烟膏子被搬上了炕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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