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24节

  话被戳穿,江小道有些尴尬,“别管谁说的,这话说的不在理?”

  江城海仍然不置可否,接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而问:“对了,老崔回奉天了?”

  提及此事,江小道立马萎了,“他让毛子抓走了,说是去西伯利亚挖金子。”

  江城海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更没有一丝愧疚或惋惜,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江小道看他没有后话,忍不住问:“爹,你有没有办法能把老崔救出来?”

  “没有。”

  “不对呀!”江小道立刻反驳道,“六叔说,如果我被毛子抓起来,你会用何力山的老本把我赎出来啊,那钱,救老崔不行吗?”

  闻言,江城海突然站定,转身冲江小道招了招手,随后一把将其揽住。

  “小道,那钱是你六叔玩儿命从长风镖局里偷出来的,你是我儿子,拿这份儿钱救你,你那几个叔,不敢有二话,可你拿别人玩儿命挣的钱,去买你的人情,合适吗?”

  “不合适!”

  江小道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老崔不也是你朋友吗?”

  “是朋友。但你六叔,是我兄弟。”

  “这我懂,可绿林好汉,不是应该仗义疏财么?”

  江城海虽然不否认,却说:“你可以仗义,但不能疏别人的财。而且,咱们现在正是避风头的时候,你要真想救老崔,就去自己想办法。”

  江小道想起张宗昌。

  救人的门路,他是有的,可问题是没钱。

  “那就去筹钱,无论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觉得值就行。”江城海说。

  想从毛子手里赎人,不下血本可不成。

  那么一大笔钱,怎么筹?

  去偷?去抢?

  江小道忽然觉得有点拧巴。

  拿六叔荣来的钱,去买人情,固然不合适,可拿偷来的、抢来的钱,去买人情,就合适了吗?

  “这……有啥不一样的吗?”江小道疑惑地问。

  本以为江城海会另有一套说辞,把这话圆回来,可没想到,老爹直截了当地说:“对,真要较真,本来就没啥不一样的。”

  这算什么?

  江小道左思右想,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流氓假仗义。

  想救老崔,只能走邪路,捞快钱,等着自己闷头挣钱再去救,黄瓜菜都凉了!

  “爹,我有点拧巴。”

  江城海哈哈笑道:“是很拧巴,所以我教你一招——不想。”

  “不想?”

  “对,不想!你三叔平时总爱说‘三思而后行’,可想的多,就一定想得对么?想的太多,就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最后一事无成。所以,只要你觉得值,就去干!”

  江小道若有所思,好像悟出了点什么,但又觉得老爹在扯犊子。

  江城海见他仍有些踌躇,便又说:“儿子,我让老崔带你,因为他是要门,能板板你的脾气,别那么愣,不是真让你去要饭。骨子里的那股横劲儿,千万别丢了!”

  “可老崔教我的,就是要饭的手艺啊!”

  “手艺是手艺,怎么用,看你自己。可以要饭,可以要钱,也可以要能耐!你那几个叔,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懂我的意思么?”

  江小道点点头,这是让他跟叔叔们求道。

  “老崔什么时候走?”江城海问。

  “不知道,不过,我有一个哥们儿跟我说,毛子的铁路夏天能修完,所以我估计……”

  “嘘!”

  江城海打断谈话,忽然俯下身子。

  江小道以为有狼,吓得连忙躲在一棵老树后面。

  侧耳倾听,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山坳里,忽然传来两响枯枝折断的声音。

  江小道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如果是狼,还有一线生机,最怕的是冬眠半道饿醒的熊瞎子,即便手里有枪,也未必就能脱险。

  江城海定睛朝远处看了看,眼神忽然一亮,咧咧嘴,装出一副公鸭嗓,“嗷嗷”轻叫了两声。

  江小道正在纳闷,林子那边便突然闪出一抹草黄色,再细看,却是一只似鹿非鹿的动物,黑短鼻,宽圆耳,浑身上下毛色相近,唯独屁股上有一圈儿白。

  “呀!是个傻狍子!”

  江城海压下手,示意江小道不要说话,紧接着缓缓站起身,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那狍子见到江城海,着实呆了一下,愣看了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好奇,低着头,慢悠悠地朝二人走过来。

  江城海伸出手,那狍子也不怕,反而凑上前嗅了嗅,觉得还行,就靠过去蹭了起来。

  江小道看着有趣,刚想问自己能不能摸摸,却见江城海从袖口里掏出匣子枪,对准那狍子的脑袋。

  一声枪响!

  江小道并不觉得可惜,反而有些兴奋。

  “爹,我还没吃过狍子肉呢!”

  “能扛动吗?”

  江小道蹲下身子,试了试,无奈地摇摇头,“太沉了。”

  “拿着!”江城海把匣子枪塞给江小道,把狍子扛在肩上,“回去开饭!”

  “好!”

  江小道立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儿子,你知道我为啥总把手枪放袖子里吗?”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江城海扛着狍子,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关外天冷,别把枪别裤腰上,要么放在袖子里,要么放在怀里,捂着,不然枪膛容易冻住,关键时刻不响,命就没了。”

  “哦,懂了。”

  江小道赶紧把枪揣进怀里。

  “听洋人说,这匣子枪叫毛瑟,十粒子弹,咱爷俩儿头一回见面,我开了一枪,刚才又开了一枪,里面还剩八粒子弹,记住了。”

  江小道咂摸咂摸,忽然品出了江城海话里有话,立刻兴高采烈地问:“爹,这枪给我了?”

  江城海不接茬,也不回头。

  “毛子的铁路夏天修好,你自己掂量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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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十不抢

  手持利器,易起杀心!

  江小道怀里揣着匣子枪,瞅啥都像个靶子,要不是老爹镇着,恨不能当场就开两枪过过瘾。

  江城海仿佛后脑长了眼,头也不回地叮嘱道:“小道,自古以来,淹死会水的,打死练武的,手里有枪别嘚瑟,捅出篓子,我可不管你。”

  江小道这时才确信,老爹是真稀罕他,于是便有恃无恐地笑着说:“不管我?你可舍不得!”

  “话别说太满。”江城海哼声道,“小子,别忘了,你爹我是胡子出身,犯起浑来,比伱横!”

  说到此处,正好勾起了江小道的好奇心。

  “爹,你为啥不当胡子了?我看那王叔,是诚心请你挂柱啊。”

  “咋?你想当胡子?”

  江小道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也没那么想,不过,王叔不是让你当大当家么,在山里头,想干啥干啥,那多痛快!”

  江城海把肩上的狍子往上颠了颠,“你是光看见贼吃饭,没看见贼挨打呀!”

  江小道并不否认。他在城里长大,有关胡子的种种,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

  可有一样事实摆在眼前,无法否认,那便是关外的胡子总是越来越多,足见其到底还是得便宜的多,挨打的少。

  “只要人够狠,枪够多,不就不怕挨打了么!”

  江城海却摇了摇头,“胡子就是胡子,你别看现在朝廷管不了,那是因为有洋人在,一旦没了洋人,匪就是打不过兵。”

  江小道不认同,“匪是人,兵也是人,怎么就打不过了?”

  江城海无言以对。

  他到底是个大老粗,说不出更高的见地。

  道理上,他无法反驳江小道,但几十年的绿林生涯,令他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总之,我认识的胡子,到最后只有三条路:降、死、隐!”

  “没有例外?”

  “没有例外!”江城海十分坚定,“张矮个子知道不?”

  “知道,海城那个保安队的么!”江小道有些不满,“爹,你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不懂行的空子都知道他这一号呢!”

  “他去年就在新民投了朝廷。”

  江小道一听,顿生鄙夷,当场啐了一口,“真他妈没种,狗腿子!”

  江城海却不以为然,“张矮个子可是个聪明人,明明干的都是土匪的活儿,可他说自己是保安队,这就占了名声道义上的便宜。”

  江小道撇撇嘴,“我觉得他比不上杜立三,人家多威风,‘包打洋人’,英雄!”

  事实上,给长风镖局做局用的毛子头,就是从杜立三那伙人的手里买来的。

  可江城海却不以为然,“打洋人就是英雄了?那是你没看见他砸窑绑票!都是生意,他杀毛子,说到底,是因为毛子要占他的地面儿。”

  江小道越听越不明白,“爹,你原先也是胡子,干啥那么看不上吃横的?绿林就没好汉了?老崔跟我说,吃横的胡子,有‘十不抢’,那不也是道义么!”

  原来,绿林响马里,也有规矩,有的叫“十不抢”,有的叫“八不夺”或“五不准”,说法虽然不同,但大差不差,都是那几个“忌讳”。

  他听说的“十不抢”,分叫:一不抢聋哑残疾;二不抢节妇孝子;三不抢邮差信使;四不抢红白二事;五不抢玄门僧道;六不抢烟柳巷;七不抢赶考学子;八不抢郎中大夫;九不抢清官告老;十不抢挑担小贩。

  每种“不抢”,又都能说出种种缘由。

  可江城海却一语点破道:“这‘十不抢’,有一多半,说白了,压根就是‘水点’,根本不值得抢。”

  江小道略一琢磨,心里也有几分赞同,但又问:“那烟柳巷的窑子为啥不抢?娘们儿可不少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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